袁原去了许久都没回来。
秦见君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问:“那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吗?”
“和好?”裴眠对这个词感到有些疑惑。
秦见君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裴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在她看来,两个人的关系一度僵到快要断开,她都做好被赶出府的准备了,那不就是“绝交”吗?现在可以留下来了,自然是“和好”了,难道裴眠又改主意了?
她的不安被裴眠看在眼里,裴眠觉得有些好笑:“算和好了。”
秦见君的眸子忽然抬起,有些亮。
“那......明天要做饭给你吗?”她问。
裴眠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饿得不行,他抬眼看向秦见君,表情有些委屈:“现在可以做吗?”
“啊?”秦见君记得裴眠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见他有些虚弱地往后靠了靠,秦见君忽然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今天没吃饭?”
“没吃多少,都吐了。”这是实话。
秦见君觉得齐冬青的诊断也不全是对的,至少裴眠不是谁做的饭都吃,他明明只吃自己做的!
她不再纠结袁原去哪儿了,而是自己将裴眠推到了厨房窗外,特地给他在窗台上燃了一盏烛火。
秦见君穿上围裙开始忙活,裴眠看着她,眼神一错不错的,半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胃中的不适消散了许多。
秦见君起锅烧水,盖上锅盖,重新拿了碗装了一点水,接着磕了一个鸡蛋进去。
水开后将鸡蛋倒入锅中闷煮三分钟,凝固的蛋白裹住橙色蛋黄,捞起来时蛋白边缘薄弹滑嫩,落入碗中时晶莹透亮。
锅中水还开着,秦见君抓了一把面条放进去煮,转身拿了干净的碗,倒入酱油、猪油、盐、糖和胡椒碎,还切了一小把葱花进去。
裴眠看她用勺子捞了些煮沸的汤水进入酱料碗,再将煮熟的面条放入碗中,黄褐色的汤汁上浮着翠绿的葱花,薄薄的油水在烛火映照下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光圈。
鼻尖已经能闻到猪油香气了,待秦见君将方才煮熟的蛋卧了上去,一碗阳春面就做好了。
“太晚了,吃点清淡的。”秦见君将面条端到窗台上,给裴眠递了一双筷子。
现下已经不是清不清淡的事了,裴眠肚子里空空如也,又只吃秦见君做的东西,如今即便是秦见君随手拿个冷了的馒头给他吃,他也能啃下去。
面条爽滑劲道,裹着在上面的汤汁迸发出鲜香气息,从舌尖一路鲜到喉咙。
裴眠感到温热的食物顺着食道往下,抚慰了他饱受折磨的胃,浑身都是说不出的舒坦。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秦见君道:“你昨日说要做千层饼。”
秦见君愣了一下,方才做面时她查看过了,给裴小之留的千层饼已经被取走,她只好承诺:“明早给你做。”
“嗯。”得到了承诺,裴眠心满意足地低下头去吃面。
看裴眠吃得认真,秦见君知道他是真饿了,她熄了灶台边的烛火,只留了窗台这盏。
两人一里一外、一吃一看,中间围着一碗喷香的面条,还有一盏明亮的烛火......
清明过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秦见君做饭时总是汗流浃背,裴眠让人在厨房四角都摆上了冰盆。
裴眠已经习惯了在厨房窗外看书,还特地派人在大树下摆上了石桌和石凳,秦见君做好饭菜便直接放在石桌上。
不吃饭时,石桌上便堆着信件和书册,秦见君在厨房忙活,裴眠就在外头一件一件处理。
裴眠偶尔也会闲下来,或者“被迫”闲下来。
“把这些菜摘了。”秦见君将一盆洗好的空心菜放在石桌上。
裴眠应了一声,他手里正写东西,秦见君凑过去看了看,有些字不认识,但见他已经快将这张纸写满了,便也没催他,转身忙别的去了。
裴眠停了笔,将纸挪到石凳上晾着,裴小之早就将石桌上其他信件都挪开了,一盆水灵灵的空心菜正摆在裴眠面前。
秦见君炒菜之余探头看了一眼窗外,裴眠与裴小之都在摘菜,她便收回了目光,抬手擦了一把汗。
已经六月了,虽然厨房四角都摆着冰盆,但厨房实在太大,她并不觉得有多凉快,可如果再加冰盆的话,又会妨碍她走动。
前段日子裴眠见她备菜热得满头大汗,冰盆也不管用,便主动说要帮她备菜,这才有了今日的景象。
说实话秦见君从未想过裴眠会帮她摘菜。
因为他平日里看着很娇气,坐在轮椅里站都站不起来,吃食上也是十分注意,不能晒太阳,回信时要用上好的笔墨,衣裳也是大半个月都不重样,有时新衣裳穿得不舒服了,他还会中途换一件舒服的......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个矜贵的大少爷,可他又会主动提出帮忙摘菜,起先不认得菜还不会摘,但只需秦见君教一次,他便能记住,现在已经算是“得心应手”了。
“我说怎么淌虹苑没人呢,原来都聚在这儿!”厨房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秦见君侧身望出去,裴眠身旁走过来个男人,一身蓝袍剪裁合身,衬得他身高腿长,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男人转身对上秦见君的视线。
这人很风流,不单指长相,还有气质。
赵浅聿看秦见君不说话,便拉下脸道:“知州府的下人这么不懂规矩?见人不知道行礼?”
秦见君就没在知州府上见过什么“客人”,裴眠也不让她行礼,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要行什么礼,但他看着好像有点生气了,秦见君便向裴眠投去求助的目光。
“别吓她。”
裴眠开口了,赵浅聿也绷不住笑了,对秦见君道:“开个玩笑,冒犯了,见谅。”
这人变脸太快,秦见君有些拿不准主意,只能继续求助似的看着裴眠。
裴眠冲她微微点头道:“这是过岭州知州,赵浅聿。”
“赵大人。”秦见君只微微鞠躬喊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官位要不要下跪行礼......
赵浅聿并不在意,朝她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他低头去看裴眠,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精彩:“你在做什么?”
“摘菜。”裴眠不再看他,专心摘菜去了。
“你?摘菜?”赵浅聿凑近看了看,是真的菜,裴眠也是真的在摘。
他反应过来后,立刻向秦见君投去佩服的目光:“小厨娘,你本事真大!这位从前可是出了名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秦见君顾着锅里的菜,只能转头勾了勾嘴角,扯了个笑容算是应付了。
“别吵她。”裴眠转头看向赵浅聿,“过来摘菜。”
赵浅聿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我?摘菜?”
“不摘就别留着吃晚饭了。”裴眠道。
赵浅聿想起先前在裴府吃的香煎脆皮豆腐......
“摘,怎么摘?”他坐下撸起袖子,学着裴眠的样子开始摘菜。
秦见君想了想,让帮她烧火的小厮去大厨房借些米饭来,她今日煮的不够吃。
三个人很快就摘好了空心菜,裴小之给秦见君送过去了。
裴眠一边洗手,一边问赵浅聿:“什么事?”
赵浅聿也不绕弯子,直接道:“这些日子我没来你这边,是被我爹召到虔渊州去了,我听到了一些消息......”
裴眠抬眼看向他:“什么消息?”
赵浅聿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的,国库一向空虚,自你走后,官家守国库便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已是要见底了。”
“眼下南方正值汛期,连日下雨,伏江沿岸已有两处溃堤,若是雨不停,怕是有涝灾,朝廷拨不出款,我爹说官家在议事时发了火,勒令他们想法子赚钱,先后递上去几十份折子都被打下来了。”
裴眠听了,蹙起眉头,问:“可有派人去伏江?”
“官家派了连立山过去。”
“连立山?”
“对,今年科举刚上来的,说是主动请缨。”
“此人如何?”
赵浅聿叹了口气道:“是个老实人,欢州地界都是富户豪绅,他一个没碰,硬是跟守江的将士们吃糠咽菜挺了半个多月。”
裴眠也叹了口气,大荆朝不缺能人志士,可钱却被高官豪绅垄断,朝廷拨不了款出去,那些能人志士即便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法施展拳脚。
夜里吃过饭赵浅聿便告辞了,他一走,秦见君就凑到裴眠面前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嗯?”裴眠装无辜。
“别装,自从他来了,你眉头就没松开过。”秦见君指了指裴眠的眉心问,“是虔渊州的事?”
这两个月来,裴眠每日好吃好睡,脸上已经长了些肉。
上个月秦见君端着自制的小糕点去明心阁劝了好几日,才将齐冬青劝出来给裴眠诊脉,半晌才道裴眠身子好了些。
当着裴眠的面,齐冬青都没忍住,稍稍露出点笑意来,秦见君这才放心。
如今赵浅聿来了一趟,裴眠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差了,秦见君有些担忧,若是虔渊州的消息耽误了裴眠恢复怎么办?
裴眠见瞒不过,只好点点头。
“事情棘手吗?”秦见君好不容易将他喂出点肉来,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瘦回去了......
“有些棘手......”裴眠将事情同秦见君讲了,他丝毫不避讳这是朝廷机密,反而有些期待地看着秦见君,直觉她能有出人意料的见解。
这段日子里,裴眠一直在厨房外的石桌上待着,两人日日相对,免不了要聊天。
他试探着讲了些朝堂旧事给秦见君,她不仅听得津津有味,还同他积极讨论,她的见地角度清奇,好几次都给裴眠带来惊喜,这次不知她会如何说......
秦见君听完,皱了皱眉道:“确实有些棘手,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裴眠微微坐直了身子,问:“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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