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成二十三年十二月初十,自打起床,楚熹就没见着太阳,天空一片阴沉,看的楚熹都不想出门。
他待在乾清宫养伤,本来想出去晒晒太阳,结果老天爷的脸比狗皇帝的脸还阴。
无趣,甚是无趣。
萧濂下了早朝,刚进门就瞥见楚熹翘着二郎腿坐在龙榻上,见了人连忙跪下。
连龙榻也不下,穿着儒蓝色薄纱外袍,跪在龙榻边上,“哥哥回来了?”
萧濂没说话,往旁边一站。楚熹感觉到不对劲,抬眼一看,正对上太傅阴着的脸。
太傅年纪大了,脸上褶子多,看起来像个严厉的大家长,谁家小孩儿见了也得绕道走。
“看来陛下很疼你。”
李钰扇动手中折扇,折扇脱了手腕,狠狠的甩在楚熹的右脸上,又弹回李钰手中。
李钰是天下第一机关师,能工巧匠比不过他那双手,靖南王和萧濂的机关术就是李钰亲自教的。
折扇上带着机关,就算脱了手腕也能控制力度,楚熹脸上结实的挨了一下。
“龙榻上很舒服是吗?”李钰逼近道。
楚熹慌张的下榻,跪到李钰身前,“太傅要杀要剐,楚熹绝无怨言。”
萧濂身躯一震,嘴角麻木的僵住。
太傅真的会杀了楚熹。
萧濂挡在楚熹和李钰之间,刚一抬手就挨了一折扇。李钰呵道:“让开!”
萧濂不让,“大监是朕杀的,老师想打就打朕。”
李钰被他气的两眼发直,快要冒烟了。
楚熹赶来添乱,“陛下龙体为重,太傅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楚熹脸上又挨了一记。
李钰缓缓开口:“这话说的没错,陛下龙体为重……”
“太傅,朕亲自打。”萧濂硬着头皮说,“朕亲自管教他,不劳太傅动手。”
李钰冷哼几声,没表态,坐了下来。
萧濂使了使眼色,楚熹趴了过来。萧濂从柜子里拿出戒尺,毫不留情的拍打在楚熹的臀峰处。
萧濂从没下过这么重的手,当着李钰的面,萧濂不敢不下狠手。戒尺隔着亵裤与外袍,楚熹疼的扭动。
“趴好了。”
萧濂打的疼归疼,力道也没收,更多却的是麻,楚熹强挤出几滴泪,没过多久,开始哭天喊地,哭爹喊娘的。
萧濂也不顾楚熹哭的多么凄惨,手中戒尺没停。
楚熹哭的惊天动地的,李钰看出了雷声大,雨点小的毛病,挥手道:“停。”
萧濂立刻扔了戒尺。楚熹也哽咽着不哭了。
李钰将折扇对折,平稳的放在桌上,“陛下既然舍不得,看来还是得老臣亲自动手。”
楚熹:“?”
那不就白打了?
“太傅到底想怎样?”萧濂不动声色的说,颇有天子不怒自威的气势。
冬日本就严寒,此处的气氛更是降到冰点。太傅与二人针锋相对,谁也没说话,但又像是暗中对弈了无数局。
谁胜谁负,尚未定论。
李钰站起身,打破僵局,“杀人、偿命。”
萧濂反驳:“昨晚有死士死于东街,太傅作何解释?”
“死士死于东街,与老臣何干?”李钰笑道。
萧濂皮笑肉不笑,怒目圆睁,天子气场压在太傅肩上,压的他呼吸不畅。
不得不说,虽然萧濂做了皇帝没几天,但和做太子时候大不一样了。
帝王的气势如同大浪淘江,以擎天之势袭压而来,足以碾死满朝文武。
李钰松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萧濂扑通一声跪下来。
李钰,楚熹:“?”
“所有罪责,朕替他担。”
李钰气的说不出话,此刻也顾不得君臣之仪,指着萧濂的鼻子,“你……”
萧濂是李钰看着长大的,是李钰亲手教的第二个学生,也是最后一个,李钰对他的感情不一般,且不说萧濂身份特殊,当今天子为了靖南王之子下跪讨打,传出去天子的威严何在,朝廷的颜面何存?
萧濂仰着头,看向李钰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头饿狼,“太傅,朕再说最后一遍,所有罪责,朕替他担。”
李钰气笑了,“陛下讨打是吧?”
“来人。”
李钰一喊,昨晚刚组建起来的太监班子抬进来两条长凳。长凳的头部雕刻着龙头,尾部以龙尾为拷,整条长凳就是一条完整的龙身。长凳的两侧摆着两条龙杖,像是龙的两条胳膊,一左一右的附在龙身上。
萧濂硬气的趴上去。
草监班子纷纷退了出去,寝内只剩下三个人。
李钰举起龙杖,高悬在空中,颇有要打死萧濂的意思。楚熹还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两腿发软。没想到太傅连皇帝也敢打。
“陛下既然愿挨,那老臣就不客气了。”
萧濂把头扭向楚熹所在的方向,朝他眨眨眼。楚熹哆嗦的跪在原地。
一杖落下,萧濂身子瞬间绷直。楚熹往前跪,跪在太傅脚下,“太傅,是我的错,你打我……”
李钰一脚踹开他。
又一杖落下,萧濂疼的叫出声,他扭过头去,不敢再看楚熹。
万一一会儿没忍住哭了……
李钰手中的龙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打的萧濂臀间迸发热浪,一杖一杖的卷起,又一杖一杖的褪去。
十杖之后,萧濂的眼里泛起泪花,额头上的汗打湿了碎发,凝结在龙头处。
他还能忍住。李钰打人从来不会收力,仅仅挨了十杖,萧濂的臀间已经青紫了。龙杖与龙袍激烈相撞,撞的萧濂满头大汗。
二十杖之后,萧濂眼中的泪与额头的汗一同落下,打湿了金砖地板。
臀间血肉连成一体,染红了明黄色龙袍,十六岁刚刚登基的天子此刻已然泪满眼眶,臀上伤痕不堪入目。
李钰扔掉龙杖,摔门而出。
楚熹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跪在萧濂身前,捧起帝王的脸。
“疼吗?”萧濂问。
楚熹脑袋发懵,这话不应该他问萧濂吗?怎么被萧濂先问出口?
楚熹咬着嘴唇,“不疼。”
萧濂梅开二度,“朕打疼你了吧?”
楚熹摇摇头,“哥哥,我不疼的,呜呜呜……哥哥,你……”
萧濂抬起手腕,摸了摸楚熹的头,“朕没事的,你不疼就……”
话还没说完,萧濂的手腕垂落,楚熹眼尖的从下方接住,不小心扯到伤口,闷叫一声,大喊道:“来人,太医……陛下,陛下晕过去了……太医……太医!”
太傅早就吩咐过了,李太医提着药箱赶到,给萧濂处理伤口。亵裤连着血肉褪下,楚熹闭上眼不敢看。臀上肿痕布满青紫,被鲜血盖上痕迹。李太医给萧濂涂上药膏,楚熹等着萧濂醒来。
“你醒了?”
萧濂看着楚熹跪在地上,让他起来,楚熹摇摇头,萧濂瞥了一眼他的膝盖,又将视线定格在亵裤边缘。
楚熹俯趴在龙榻旁,像只没开窍的小野猫,耷拉着九条命都不够砍的脑袋。
“上过药了?”萧濂拍了拍他的手背,顺便捏了一下,“我看看。”
楚熹掰过萧濂的头,萧濂:“……”
萧濂扭过头,去拽他的亵裤,“朕不是要看自己的伤,朕要看看你的。”
“我上药了。”楚熹后退几步,心虚的说。
萧濂的伤还没好,做不了大幅度的动作,稍微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楚熹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敢往后退的。
萧濂一看楚熹往回缩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孩儿光顾着担心别人的伤口了,带着感动的火气瞬间蹿出心口。
“长本事了?赶往后退?”萧濂冷冷的说:“找揍?”
楚熹死死的提着亵裤,嘴里振振有词的嘟囔,“你都这样了,还想……”
“扶朕起来。”
楚熹腿软,趴下身子,“别,哥哥,我错了,我现在就去上药。”
萧濂指着李太医刚留下来的药膏,“用这个。”
白玉梨花奢金膏,全天下最好的治疗挨打的药膏,万金难求。
李太医掏空了太医院的底才研制出来的药膏,花费上万两黄金就制出来一小块。
“朕没力气给你上药了。”萧濂说,“你自己来。”
楚熹褪下亵裤,指尖沾上药膏,往红臀上抹。萧濂嫌他笨拙,上药都不会,抓住他的手腕带到了龙榻边上。
楚熹一半身子趴在龙榻上,另一半身子悬在空中。他倒是不怎么疼,萧濂没捱住闷哼一声。
“哥哥……”
“疼了?”萧濂关心道。
楚熹摇头,冰凉的软膏贴上热臀,臀尖抽了一下。萧濂嗤笑,“还不好意思?”
“……”
楚熹皮糙肉厚的,脸皮也厚,在靖南王府当着众人的面脱光了被打屁股,脸皮从小就练出来了,才不会不好意思。
但是这个药膏……为什么这么烫?
涂完药膏,楚熹和萧濂并排趴着,成了一对儿难兄难弟。二人四目相对,眉眼如波,好像说了许多知心话。
“今天初十。”萧濂说。
听到这个日子,楚熹浑身紧绷。每月初十,他都要陪着娘亲说说话的。来了皇宫几天了,快要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经过萧濂的提醒,楚熹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初十。
“朕今晚有晚宴,皇宫里会很热闹,乾清宫算是个安静的地方,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陆偌就在上面守着。”
楚熹点头。过了一会儿,担心的说:“哥哥身上有伤,晚宴行不……”
“朕、行。”萧濂咬牙道。
楚熹:“……”
等等,为什么要关心杀母仇人,今天初十,萧濂为什么能记住这个日子,还不是因为心虚,狗皇帝就是杀人犯,一点也不值得同情,打死了才好!
轰隆!!!
三声惊雷而下,滚过京城上空。
雷公电母也听到了楚熹的心声,前来劈开乾清宫的殿门,直奔狗皇帝了。
乾清宫的大门被风雷带开,又被陆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好。陆偌从走廊里拿了把伞,撑开,像一条闪电似的在走廊窜来窜去,巡逻。
内室里,楚熹点着枕头,眨巴眼睛:“又下雨了。”
桃花眼里说不出的思绪,一时分不清是说外面又下雨了,还是心里又下雨了。
楚熹记得,他刚来皇宫的第一天就是雨天,伴随着惊雷的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像是拿捏不准的脾气。太子日后要做帝王,伴君如伴虎,君王阴晴不定,他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那又如何?他是来杀人的,就算遍体鳞伤,也要玉石俱焚。
“无妨。”萧濂故意玩笑道,“只要你不哭,就不算下雨。”
“……”
“我看到哥哥刚才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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