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凌晨四点多,楼下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老旧铁门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大门被叩响第一声的时候,楼上的卫铭就已经睁开了眼,凝神听了片刻,敲门人动作、呼吸皆不急促。
很好,不是要命的急事。
自卫铭从道观搬到这里,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没人上门打扰,卫铭正高兴着甩脱了那群冒失的小年轻,难得清净睡了几晚整觉,这会儿麻烦精就又找上了门。
正月里的冬天冷得人完全不想起床,但楼下的人又不能不管,卫铭叹了口气,起身穿戴整齐,不紧不慢地下楼开了门。
来人一身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帽子围巾裹得严实,进门就直呼“卫师,帮帮孩子吧!”
围巾下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但中气十足,没穿法衣,也没拿法器,身上略带些阴煞之气,整个人却仍旧干净齐整,卫铭在心里摇头,撞了阴但是没打起来,意味着不凶但难缠,麻烦。
卫铭瞄了一眼外面,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周围人家都关着灯,只隔壁那家距离太近,这会儿灯亮了起来,显然是被卫铭这里的敲门声吵着了。
卫铭不禁拧眉,“又不是急事,你就不能天亮再来?”
来人挠了挠头,之前习惯去道馆找卫师,从来没注意过时间,而且...来人苦着脸,“卫师,我是不急,只是我客户,她快被吓死了。”
卫铭也不说话,只回身净手,准备给祖师爷贡香。
身后人显然早就摸清了卫铭的脾气,知道他不爱寒暄,自顾自说起了来意。
“那阴客是我客户的婆婆,只要我客户一睡觉,老太太就蹲人床头柜上,偏偏我客户八字弱,搞得天天晚上做噩梦,连着七天下来魂气更弱,这两天梦里偶尔甚至能看见那老太太,现在觉都不敢睡。
纸钱烧了一堆,怎么请也不肯走,我问卜过,老太太没什么心事未了,更没遇到什么麻烦,我回去还特地算过因缘,我那客户跟她婆婆关系虽不亲近,但又不欠她些什么,这老太太咋能这么折磨儿媳妇呢...”
卫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蹲一蹲就有源源不断的钱财进账,傻子才走。
小天师还在叽里呱啦抱怨,“她只是蹲着,她儿子哪怕也在那床上躺着,但阳气足,完全不被影响,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打她啊...那又是她家,家里还供着她的牌位呢,我也不能把她赶出去...”
“让她儿子病一场就好了。”卫铭突然出声打断小天师源源不断的说辞。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卫师,小天师一脸懵。
“病一场,知道在那蹲着会影响儿子,她自然就走了。”卫铭翻出了经书,打算开始今天的早课。
小天师抽了抽嘴角,不愧是传说中没有人性的卫师,听听这说得都是什么话,“卫师,咱们是天师,不是邪道。”怎么能害人身体健康。
“啧。”卫铭有些不耐烦了,“你没有师傅吗?”
“谁让您跟我师傅一样厉害呢!”小天师陪着笑,“师傅是长辈,我不敢总去叨扰,您就不一样了,有像您这样古道热肠又厉害绝顶的同辈天师,实在是我们这辈天师的幸事...”
卫铭不堪其扰,他合上经书,看了眼祖师爷像,朝着小天师抬了抬下巴,“出去说。”
“好嘞!”小天师立刻站了起来,卫师这是有主意了,只是这主意怕是不好让祖师爷听见。
“你告诉你客户,她总看见阴魂是因为阳气不足,解决之法也简单,只要一做噩梦就找她老公行敦伦之事,就没事了。”
小天师脸都皱了起来,“她又不是女鬼,做那事怎么能补充阳气...”
卫铭依旧不紧不慢,“哪个当妈的,会看儿子的活春丨宫?那老鬼...老太太当然会自己离开。”
“就算一时走了,”小天师纠结,“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怎么不是长久之计,频繁行房,你客户确实不能补充阳气,但她老公是实实在在损了阳气的,那老太太能看着自己儿子坏了身体?”卫铭反问得有理有据。
小天师倒吸一口冷气,第一反应只觉得不妥,但一时又说不清这法子到底哪里不对,在卫铭“你还不走?”的眼神里,神不守舍的往外走,正准备离开,却又突然被叫住,“因果。”
哦对,问事得给钱,否则得连累卫师沾上因果。
小天师咂摸着嘴,犹犹豫豫掏出了...五十。
看卫铭往那一站就一副高山白雪,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他又收了回去,捏了半天口袋,换了一张二十的,往门边衣帽架上挂着的帽子里一塞,“卫师兄,您救济救济孩子,我就意思一下,等下个月观里发工资,我请您吃饭,阳春面里给您加两个鸡腿!”
卫铭咬牙,将要出口的国粹咽了回去,为这些臭小子造口业不值得,谁稀罕他的阳春面!
小天师正摸着脑袋要走,隔壁那间屋子的铁门突然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走了出来。
卫铭下意识又看了眼天色,昨天是正月十五,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会儿一轮圆月明晃晃地挂在天边,离天亮还早得很。
卫铭往前走了两步,“抱歉,吵到你了?”
青年对卫铭的主动搭话显然有些意外,他摘下连帽衫的帽子,指了指停在墙边的小毛驴,“没有,我本来就这个点要出门。”
卫铭搬来也有十来天了,印象里这个青年确实早出晚归,确认自己没打扰他,才点点头。
小天师跟卫铭站在门口,目送青年的小毛驴骑远。
卫铭还在想着青年单薄的穿着,数九寒冬的凌晨,一件薄薄的棉服就敢骑小电驴出门,那青年经济情况显然不太好,这么早出门,应该是打工去了...
不过别人的事,没什么好说嘴的,却听一旁的小天师突然道,“卫师,你这个邻居长得真是...跟你好搭啊...”
听到小天师不着四六的话,卫铭疑惑地转过头,“?”
“他长得就是那种...走在路上会踢路边小狗的长相,这种脸明明更适合您来着。”小天师若有所思...
卫铭一把推开大门,“出去。”
小天师也不怕他,嘿嘿笑着出门,他看了看周围,突然又回头问道,“卫师您怎么搬这里来了?这位置可真偏,城乡结合部啊,还好方师兄星斗图画得好,掐两卦就能找过来。”
从道馆搬到这里...自然有搬过来的理由,只不好跟外人说,卫铭岔开话题,“星斗图?”
“是啊,方师兄知道我们经常从道馆后门进去找您,就把您新住址的方位图贴在了道观后门上,方师兄一向细致,那图又精准又显眼,我们找您可方便了...”
这方师兄说的是卫铭的师兄方旗山,他在小一辈的天师圈子里极出名。
方旗山自小沉稳能撑事,处事上,上能与长辈们谈笑自若,下能妥善照顾师弟,道观里的俗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这几年已经是道观里实际意义上的当家师,一身端方的气派简直就是天选大师兄。
不止是卫铭这个亲师弟,同辈的其他天师见了他,也都心悦诚服喊一声方师兄。
方师兄做事自然是极靠谱的,比如说新住址的方位,为了不让闲人打扰师弟,自然不能把住址大喇喇写在外面,但放星斗图就不一样了,只有能掐会算的同道中人才能找到卫铭,既方便又安全。
说曹操曹操到,卫铭刚打发了小天师,方师兄就来了电话,“师弟,今天有个商场动工,要做一场科仪,就在你附近,晚上你跟我一起。”
一听是晚上,卫铭心里有了数,这是为了祭孤,就是祭祀孤魂,超度亡灵,商场动工前期一般都要来这么一场,他问清了地址时间,应了下来。
说完正事,师兄才开始唠家常,“搬过去还习惯吗?昨天元宵节,自己做了元宵没?”
“挺好的,要是那些小崽子不来,这里比庙里还清净。”
至于元宵,他一个人才不要做那么麻烦的东西,庙里做这些,也多是给过路阿飘吃的,搬出去后压根不想动手的卫铭当做没听见这话,他转移话题,“师傅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卫铭的师傅一向身强力壮,只最近替卫铭卜过一卦后,身上总有些不得劲,因此卫铭才有此一问。
“没什么大事,他自己说能吃能睡,就算术法一时滞涩也没什么。”
方师兄有心想问问,搬过去十来天了,从未离开道馆自己居住的师弟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但师弟也二十岁了,犹豫了一下终究只是叮嘱,“晚上早点来,我带你先去附近吃饭。”
自家这师兄俗世亲缘富裕得很,简单来讲就是富二代,因为命格原因才在道馆养大,卫铭对吃大户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当即应承下来。
挂了电话,卫铭想着既然起床了,就把早课做了,转身往回走的那一刹,却不由一顿。
就在刚刚,对面屋子的侧边,一道黑影飘飘忽忽地现了身,卫铭用眼角余光看着,却见那黑影在原地晃了晃,片刻后就没入窗户不见了。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虽只一小会,但月光大亮足以让卫铭看清,那道不足一米二高的黑影五官稚嫩,赫然是个孩童样貌的阴客。
没过一会儿,那屋里响起了小女孩尖利的哭声。
开文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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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深夜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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