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倒也是。”林姝“哎”了一声，“唉小哥，我才反应过来，你还会画符啊？那你……”

“嗯，我家里干这个的，多少会一点。”祁司篁淡淡回道:“不过我也没看过原来那张符纸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是随便画符冲突了就不太好了。我在这里留符，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好及时应对。”

“啊也对。”林姝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其他人家了，若是他们的符纸也被偷了那可怎么办。”

“有些事是因果注定的。”顾风浔开口道。

祁司篁点点头，“凡事讲究因果报应，若是害了无辜，就算是厉鬼也不能逃脱罪责。”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什么都没做，又怎么需要在家中置放符纸？

林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对了姝姐有个事我挺好奇的，”秦皖突然问到，“您已经结婚几年了吧？怎么没要孩子？”

林姝表情顿时一怔，“就……就没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落魄与悲哀，但转瞬即逝。

见此，众人脸色一变，知道事情不太对。

“唉对了，我们在村子里逛的时候，怎么没看见有小姑娘在外面啊？”秦皖隐隐猜出了背后的真相，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林姝有些无措的说，“我嫁过来的时候就这样。”

秦皖知道她不会开口，也不再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既然村子里没有什么小姑娘，那青年如何娶妻？”

“总是会有的。”林姝说道，“娶得到的。”

“是吗。”祁司篁想了想开口，“姝姐，那山上都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林姝立刻回答道。

她的极速不禁让祁司篁挑了挑眉，“什么都没有？不是说祭司住在山上？”

“……是。”林姝叹了口气道，“但山上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姝姐你就带我们去看看吧，我们是做地质勘察的，专门研究哪块地适合种什么庄稼的，万一山上很适合种茶树这种经济作物那村子就能发财了。”秦皖软了软语气，用一种撒娇的口吻道。

不得不说，她生的年轻，这样撒娇还真是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林姝愣了愣，半晌才说到:“‘经济作物‘？”

这个词好熟悉的感觉。可这明明是她这种村妇不应该知道的词，她记得自己……她不记得自己在来到桃源村之前的事了。

“对啊，茶树是经济作物，可赚钱了。”秦皖继续撒着娇，“所以姝姐你就带我们去嘛。”

祁司篁等人以及几个在场的系统:“。”

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那那那……我带你们去行了吧。”林姝被秦皖看的语气软了软，心底有一处隐蔽的柔软被触动，喃喃开口，“但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上山，我只能把你们送到山脚。”

仿佛，本来就该有个人，像现在的秦皖一样的人，跟她撒娇。

可她连这个人存在不存在都记不清。

“谢谢姝姐！姝姐你人真好！”秦皖尽职尽责维持着自己天真无邪的形象，顾不得齐刷刷一脸菜色的队友，拉着林姝就走。

众队友:“。”yue！

*

山脚处。秋风萧瑟，落叶随着风“沙沙”的翻滚破碎，阴沉着的天更是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凄凉。

“我只能到这里。”林姝像是在回避什么，怎么也不肯再进一步，她指了指山上，“现在离天黑还有三个小时左右，你们一定要在天黑前回来。”

祁司篁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现在是15点多，那么就是说，大概18点左右天黑。

“知道了姝姐，我们还等着你做的饭呢？”秦皖冲匆匆离开的林姝挥了挥手，在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这里给我一种很阴的感觉。”她看了眼手被顾风浔握着的祁司篁，“啧”一声翻了个白眼，“你说呢？神棍阁下？”

祁司篁面无表情道，“连你都感觉到了，那都不用我说，这里阴气重的离谱。”

秦皖有被冒犯到，她好脾气的长吸一口气，默念:恋爱使人降智，要理解。

“嗯，所以上山吧。”

山上稀稀拉拉生长着不知名的树木，像是几近枯萎腐朽的桃树，也有点像槐木，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凄寒阴森。风过树梢，拂起众人的衣摆，只令人觉得缕缕寒风顺着爬上了脊背。

“哇哇……”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似乎是鸦啼的沙哑声音钻入耳内。

“……这里有点不对劲。”祁司篁指尖抵上随时都能从袖口滑出的符纸，向四周环视一圈，“周围没有任何正常应该出现的鸟雀的踪迹。”

“树都是枯死的，就算有鸟雀，也只有食腐鸟类能活着。”顾风浔皱着眉开口，隐隐约约感受到不对劲。

“你的意思是，这里除了食腐鸟类，其他鸟类找不到食物也不能生存，而且在周围有食物相对丰沛的村子的情况下它们也不会选择在山上。”祁司篁看着他，将其未宣之于口的话一字一句的说出:“那就说明，这里有尸体。”

“嘎吱”一声，脚下似乎有什么很脆的东西断裂。秦皖脚步一顿弯下腰，瘦长的手指在层层堆积的枯草枯枝中拨弄着，最后在几根断裂的树枝下，拣出两股在一起的细小的骨头。

骨头上沾着泥泞草屑，因为脏污有些微微发黄。

“骨头。”秦皖将几乎已经碎裂的骨头搁置在手心，展示给唯一算得上专业的顾风浔看。

“只有这一点骨头无法断定。”顾风浔仔细查看片刻说道，“既然这里出现了一根，那别的地方应该也有。”

“这骨头……”祁司篁从秦皖手中接过细长的约有手掌长度的，不堪一击的骨头，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骨头，很像是……”

未发育完全的，人的，腿骨。虽然是未发育完成的，但这微微弯曲的两股骨头的样子，很像是人的小腿骨。

“这像是，小孩子的腿骨。”白旻天凑过头来突然开口，“是吧徐宁。”

“……嗯。”徐宁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静静研究了一番那股骨头，“有点像，我不敢断言。”

“秦姐。”沈辞镜突然出生，声音带着些颤抖，像是被唤起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众人闻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是一座隐没在云雾中的、像是塔一般的建筑。只是这建筑边缘看起来很是毛躁，并不是光滑的正常的塔的形状。

而一直在耳边响着的，“哇哇”的嘶哑声，似乎就是从那座塔那里传来的。

“去看看。”祁司篁直觉不对，向前走了几步，等到看清了塔的面目，倒吸一口气，将欲前行的众人拦住:“这座‘塔’，应该是山上阴气的来源。”

而这座塔，却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塔，而是……一座由婴儿骨骸推成的塔。

“这些……都是……”不知是谁捂着嘴不可置信的说。

“看周围的，应当是近期刚刚放置的尸体，”祁司篁闭了闭眼，“而中间的，恐怕已经是至少几十年前的了。”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山上有的并非什么邪物，而是一座，用骨肉推城的弃婴塔。

“是女婴。”秦皖走到最近的一句尸体边，从空间中取出一块方巾盖住女婴冰冷僵硬的尸体，“看样子，还是近几天的事。”她从空间中取出另外几条方巾，盖住几具还未白骨化的尸体，指尖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恐怕这座塔，都是女婴。”她的声音因气愤而有些沙哑凝滞，“周围的尸体，没有一具男婴，他们就这么……”

他们就比女婴高人一等是吗？女婴得被父母抛弃，曝尸荒野？！

因为是女婴，所以就活该被抛弃？！明明没有任何问题，但就是该被抛弃？！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就多二两肉，所以他们就是该被父母疼爱？因为没有那二两肉，她们就活该被厌恶的抛在这里？！

周围的空气，安静的令人窒息。

“学堂之上无罗裙，弃婴塔内无男丁。”

冰冷的尸骸发出绝望的无声的哭喊，却因为乌鸦的垂怜变得震耳欲聋。

漆黑的鸦群不知从何时起盘旋在塔尖，沙哑的喉咙发出凄厉的悲鸣。

还未再开口，豆大的泪珠已经从眼角滚落。

这种情况秦皖第一次见，但类似的情况，她却已经见得太多了。

是少女哭泣着前来找她求助，身后是追赶而来的，想要将她抓回去结婚的父母。

“父母媒约，不可违逆。”

是被暴虐的弟弟与冷血的父母在书本再一次被撕碎丢弃而逼疯的，带着满身伤痕的女学生。

是被父母以一句“他是你弟弟你怎么就不能帮帮他”言辞咄咄加以绑架的女白领。

是因为生出的是女孩而被婆家百般嫌弃的妇人。

秦皖在那件事后不再出庭，却从未拒绝过求助。

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悲愤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永远改变不了那些人的想法。

时代的进步给他们连上了呼吸机，但骨子里那种愚昧无知却像一只手死死掐着他们的脖子。

或者说，他们早就醒了，只是无法睁眼。从小受到的“正统思想教育”让他们不愿意跳出那个怪圈。

因为他们知道，离开那个圈子所有人就没有区别了，他们也无法再实施压迫。

就想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这个世界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这种想法，哪怕是振聋发聩的呐喊。

当区别诞生的那一刻，公平也不复存在。

“呜……”一声哽咽从沈辞镜的指缝泄出，十几年来的无处不在的窒息感又一次包围了她，窒息的她想吐。

不知何时泪满脸颊，如果说这里所有人谁最能体会到骸骨的绝望，那只有沈辞镜一人。

“辞镜”，“朱颜辞镜花辞树”的“辞镜”。连名字，都是盼望着她早点去死。

若非邻居家的偷偷救济，她恐怕早就死在了冬日屋外的寒风中，真正“辞镜”了。所以她本来就该死了……她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若不是那些人以为她应该死在了第一轮游戏里，那些人一定会来要求她交出所有积分供弟弟所用……等到她没有了价值也就会被扔在游戏里那个荒郊野外跟这座塔一样曝尸荒野……

她颤抖着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呜咽声破坏了现在的氛围惹得他人不快。小绿“嘶嘶”吐着信子从她手腕滑出。

“沈辞镜。”秦皖突然开口，“不许哭。就算哭也不许为自己哭！你很好！没有必要哭！”

就算这小姑娘不说，她也能把情况猜的七七八八，毕竟她见过的类似情况太多。

而这种情况，外力干涉是没有用的，只有沈辞镜自己站起来才是真正的站起来。

命运以飓风吹毁本该绽放的鲜花，那它之后得面对的，就该是荆棘。

“你生而无罪，无需要为自己哭泣。”

见沈辞镜抬了头，秦皖接着道，“‘朱颜辞镜花辞树’，只是在说，无论是你还是鲜花的绽放，都不需要证明与配称。人间之所以‘留不住’那就是因为这人间不配！”

“而你，应为这不配的荒唐人间而悲悯，而不是揽罪于神。”

“你无罪，有罪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世俗的，所谓的愚昧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