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地上的世界异常复杂,地下的世界也并不简单。

樊茜坐在床上,为“她”这些天的挫败感到叹息,也为自己明日且日复一日的生活感到无望。

她在现实世界里最喜欢看海,海水随着全年季节不同、时辰差异、日头阴晴而变化多端,各有色彩。

夏季的海最是温柔,中午熬人的日头打下来,晶莹的浪花翻涌,层叠激荡,海带漂浮,砂石见底,每一瞬间都是一幅经典油画;冬季的海边则连风都带着萧索肃杀,岸边的砂砾不再是脱掉鞋子就能感受天然按摩的时节,北风会带着潮气和寒冷像是死亡多年从地狱夺舍的魂灵,干净利落穿透身体,而越是寒冷孤寂的氛围,偏越觉得温暖陪伴可贵,更让人心里升起一种寻找寄托去与冰冷现状对抗的念头。

可她现在却仿佛泡在初春与深秋的海里,海水寒暖交替,她随着暗流远离人群,在深蓝色的浓雾里飘荡,求救没有回音,逐渐体力不支,于是决定溺死在水里。

但陈心跟吴奇的出现又像是一个渺茫的希望,抓住这一点点细微的亮光 ,她决定回到这里,并且按照计划怂恿着勾起那些男人对羊群的反抗,但忙碌多天,只得到同一个答案——现在挺好。

好?

樊茜不能理解。

宿舍八人上下床,她坐在靠近窗户的上床对其余七人打量,年纪从二十到五十岁的人都有,个个没有生机,死气沉沉。因大家“工作”时都在各自的小房间,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些男人当时的体验和表情是什么样。

莫非对象是羊的时候也觉得可以?

她之前问过那些年长的男性,问那些在后文明期到来之前有过女人的男人关于性对象变成羊的刑罚,但答案归根结底都一样,那些人无论刚开始心中是愤怒还是羞愧,最后都会认命。

“听说只有科学派的男人是正常的,你不想出去吗?过正常人的生活。”樊茜昨天引导三十几岁的大钟哥时,趁机问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机会出去?”大钟往床上一躺,跷腿扣他干燥也发臭的烂脚丫,“我们没等跑到门口就被那群东西抓住杀了,现在杀我们不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话说也有二十几年没见过蚂蚁了。”

按照三人的计划,樊茜的任务是联系人手,以备不时之需,以及接着打探关于羊群进化的消息,前者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希望,后者也并没有多大可行性。

樊茜所代表的男人们于羊群世界被圈养在角落里,平常只有宿舍和繁殖房两点一线,连吃饭都得是在繁殖房里,表现良好之后才有食物供给,否则就得饿肚子。

她刚来的时候险些饿死,最后实在不行,才在前辈大哥们的劝告下为了活命低头。

“至少比你自己动手强吧。那些东西不是也挺配合的。”

大哥们是这么说的。

然而唯一的问题是樊茜“外壳”是男的,灵魂是女的,而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没有心理变态,也多亏了她那强大的心脏和洒脱的性格。

在活下去并且接受自己角色命运之后的一个月,樊茜的生活迎来转机。

一天,有一只特别的羊出现在她的面前。

所谓繁育室也就只有单人床大小,中间有个木质的小梯子,往往是人先进去,站在梯子后面,然后羊进去,屁股对着人,后边的两只羊腿站在梯子上,方便之后的任务。

可那天,那只羊没有,它躺在地上,四脚朝天。

这样人类的行为给樊茜带来巨大的冲击。

从那之后,樊茜成了那只羊的专属。因为跟别的羊不一样,那只羊并没有一次就怀孕,相反,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怀孕的消息。更离奇的是,作为一代羊,它的地位甚至比二代羊还要高。

在羊群的世界里,保持着羊原生面貌的被称为一代羊,而一代羊跟男人生下的生物被称为二代羊,也就是男人们嘴里的“东西”。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二代羊保持着羊的基本外貌没变化,依旧是皮毛羊角,却能直立行走,更能说人言。慢慢地,二代羊比一代羊的地位更高,后来一代羊只需负责二代羊的繁育即可,再加上一代羊在繁育二代羊时有80%难产的概率,于是一代羊死后,二代羊甚至会吃掉一代羊的□□。

没错,二代羊开始吃肉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代羊受二代羊尊敬且独特享有一个繁育工具的情况很稀奇。

樊茜之后在二代羊手中工具的反光中看见自己的脸,确实长得帅气。

看来无论在哪里,长得好看都有优势。

可她总觉得自己是古代清流官宦门第中的大小姐,因为家族政治斗争失败的原因成为官妓,流落风尘后又被长着疤瘌、脚底流脓的肥胖大人物看中,从那之后不需要侍奉旁人。

绝望中带着幸运,幸运里藏着恶心。

跟吴奇与陈心相遇那晚,她之所以能出去,也是在繁育房中跟那只特别的羊求来的,自从知道那只羊只要自己“侍奉”之后,她明白那只羊已经产生人类意识。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蓝天和草地。”只是简单一句话,隔天她就被二代羊中的行动队首领选中,在月末去地上接收一代成年羊的时候被带出去。

因为二代羊中有她的基因,所以无论她去哪里,跟大祭司会知道怀孕女人的动向一样,二代羊首领也能知晓樊茜的动态。

她实在没有办法,孤立无援,每天进行着算不上人的行为,精神和□□都不愿意再存活,所以破罐子破摔。

也就是在那天,战友相遇。

后来她再回去时,通往羊群世界的大门已经关上,还是那只特别的羊出现将她带回,惩罚便是再也不愿意闻到一点羊味的她,接连三天,刻意取悦。

不想活了。

樊茜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

可虽然心里求死,答应吴奇的事情还得继续,所以她现在就算每天过得人鬼不属,也只能躺下等天亮,等明天再去见那只羊就直接挑明自己的目的。

哪怕最后被吃了,也比现在一筹莫展强。

樊茜准备铤而走险,另一边吴奇终于找到机会去刑房跟玲玲见面。

晚饭时,去大门换班的行动队成员到生活区的食堂通知她,陈心七天的刑罚结束,让去接人。吴奇跟食堂大妈打好招呼,准备好需要的热汤跟吃食,前往祭祀场。

进入祭祀场后随意找个行动队人,知道刑房的位置就在神殿下方时,吴奇的眉毛抽动了一下,等她跟着人从神殿侧边的羊形雕像上走下,刚在地下刑房登记处签名,似乎听见里面有姜赢的声音。

“左神使在里头?”她漫不经心地问。

“是,最近那个出逃的人不太好,左神使来看看。”刑房看守者登记完信息,查找陈心的关押牢房,在东区第一间,又看眼吴奇,小心地提示,“左神使大人可能有事,要不大人您先稍等?”

“正好我有事要找左神使汇报,你把陈心牢房的钥匙给我,我自己进去,免得你们跟着,左神使知道了会不开心。”吴奇飞快地想着一会该问姜赢什么,才能把自己偷听她谈话的原因扯过去。她拿着编号为东01的钥匙,深入刑房。

刑房的位置需要从签到处后面再下一个阶梯,在更深一点的地方,整个刑房只有入口一盏灯用作采光,四周暗黑。因在地下空气不好,吴奇到楼梯口,就能闻到隐隐飘过来的恶臭,越往下走越浓郁。她把手里的手电筒关掉,调整呼吸,准备循着声音摸过去。

“所以你今天是特地来告诉我结果的?”是玲玲的声音。

吴奇在楼梯一半的地方停住脚步。

“算是,另外右神使说你一言不发,我很好奇原因。你要是能好好说,没准我还能保你一命。”姜赢还是那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我一言不发你不满意?那你想让我说什么?说当初王珍珍的事全是你一手操控,是我听从你的指令刺激王珍珍,并且由你提供金属,多加纵容才让她杀了左神使,而你最终上位吗?”

王珍珍的事情是姜赢谋划的?

是她让玲玲刺激王珍珍并且暗中提供铁片?

那为什么姜赢事后一直怀疑自己并且针对自己?

转移众人焦点还是...

吴奇猛然想到自己手上那个被留下的铁片,惊觉到那不就是姜赢利用王珍珍杀害前左神使的证据!

“你大可以跟陆明说,现在王珍珍死了,死无对证,作为出逃未遂的罪人,你说什么也没有人信。”

“所以你想杀了我?”

“不是我想杀了你,是你的罪名按照规矩就是死罪。”

“我就算死了,也是死在你手里。我早跟你说过我想离开,你答应过帮我的,但你成为左神使后并没有实现你的诺言。”

“所以你着急了?跟别人合作出逃?”

“你想套我话,姜赢,到现在的局面你还想套我话。你真的好可怕,除了权力,你脑子里还有别的吗?”

“你想听什么答案,想问你在我这里有没有一席之地?玲玲,你真是笨得吓人。不是我一点点向上爬,成为生活区的负责人,你能有以前的好日子吗?你以为凭你这张脸,大家就都要宠着你纵容你吗?”

“我是在你的庇护下得到的一些便利,我没有付出吗?你将我的人格与自尊踩在脚下时,我们两个人之间,本质上不就是一场**与妥协的交换吗?是,我是愚蠢,蠢到没有看出你给我设下的圈套,还美滋滋地钻进去,我认了。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有什么感情,也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什么期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知道,我怎么可能对你抱有希望呢。”

“那你对谁抱有希望?那个比你还废物的陈心?还是外面风光正盛的吴奇?”

“姜赢,你为什么在意这个问题?我的希望在谁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话停了。

吴奇站在入口处,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两人在楼梯相遇。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喜欢听墙角?”

姜赢的手上沾着鲜血,皮肤上却没有伤口。

吴奇把手电筒打开,照在下方人的脸上,露出从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由衷而舒畅的笑意,“手握神使一个大把柄,不得不说,确实开心,没藏住,不好意思。”

“看来你还没接到消息,等她生产之后就要被绞死,你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可要趁抓紧,别等人证死了,没有发挥的余地。”

“放心,她死不死跟我没什么关系,现在的我只是想跟左神使做个交易。”

吴奇居高临下地看着姜赢,由衷感谢这场偶然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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