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证据呢?”吴奇实在发狠,用力捶打两下肚子,里头的东西才消停,她喘口气跟姜赢展开分说:“假设你说的是真的,证据是什么?人证和物证都在哪?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只凭一张嘴的话,我还说你是主使,现在倒打一耙。”话说完,她额头的汗珠顺着侧脸往下淌。刘大夫怕她出意外,急忙过去号脉,却被她推开。
姜赢站在大殿中间微微低头,终于察觉除了自己的推测外没有任何证据能拿出手。
“先不论我怎么知道让玲玲跟陈心跟大祭司的断掉链接感应的办法,你说的那几个步骤更是漏洞百出。第一步中,右神使是什么样的人,陈心怎么能确保获取她的好感,方才面对选择救你还是捉拿两人时她都公事公办,用人情做担保卫冕太有风险;第二,你说我用那个铁片找你,右神使,这你可得说句公道话,王珍珍事件之后,行动队来我们宿舍翻找多次都没找到那个东西,就连我的被子和王珍珍的被子都被破开检查,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藏东西还跟你做什么交易。”
“确实,行动队的人去翻找很多次,都没发现。但如果说你没有姜赢的把柄,那她为什么会帮你说话?”陆明是向来对行动队的人很自信,根本没想过她手下的人会出什么纰漏,况且那铁片还是当时着重寻找的作案工具,所以她潜意识中根本不相信东西会留在宿舍里。
吴奇得到铁片的时候也研究过,思考着为什么行动队的人没发现,明明当时书本和其他零碎物件都被翻找一通,虽说没有把书一个个翻开,但被翻找时书本也会受力打开。甚至她都在想是不是行动队的人故意试探。
缘由是在暴雨那天后想明白的。
因为暴雨的潮气,陈心发现灰色颗粒能斩断跟大祭司的连接,而那本书之所以没有暴露也正是因为潮气。书本受潮又变干爽后,纸张和纸张之间出现一个凝聚紧缩的力,而那本书书页褶皱弯曲,明显有过受潮的迹象。
“是啊,既然你说没用铁片威胁过我,而我向来对你有意见,为什么会在那天帮你说话呢?”姜赢顺着陆明的思路反问。
“因为我知道你另一个秘密,你跟玲玲是爱人关系,被我撞见过。两个月前玲玲受伤那天,就是因为跟你在生活区图书馆里做秘密的事。虽然你是左神使,在生活区时大家心照不宣,但想必到祭祀场后右神使跟大祭司还不知道,你借用管理人员的名头胁迫她人纵欲,这是仅次于亵渎古神、杀人、出逃之后第四项大罪!你是觉得自己能把一切事情栽赃到我身上,以至于立功程度能让大祭司饶恕你所犯下的罪名吗?”吴奇先是娓娓道来,又逐渐严肃认真,最后说完狠狠攥着扶手喘气,愤怒程度可见一斑。
“你确实有所作为。”大祭司从椅子上跳下来,四脚着地冲着姜赢走来,羊蹄落在石板上的声音此时格外清脆,“你先前提拔玲玲为管理人员时我还好奇,为什么是那个丫头,没想到竟然另有隐情。”
姜赢的脸由青转白,嘴唇上哆嗦着,跪在地上,“大祭司,我确实被她引诱,一时犯错,但并不是我胁迫,是她勾引我,就为了让我帮她逃出去。”
“所以你今天帮她逃走了?”吴奇被圣羊折腾得筋疲力尽,现在浑身酸痛,头脑发胀,眼前发昏,但为了将这个事情做个了结,只好狠狠掐自己虎口来保持清醒。
“你什么意思?”姜赢凶神恶煞地瞪她。
“她的意思是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幕后黑手其实是你。”陆明隔岸观虎斗,好不开心。
吴奇冲门口的行动队司机招手,那人走进送来一沓纸,吴奇将其铺开并找出其中一页递给旁边的陆明,“我上任后清查工具库房,发现很多东西对不上账,手下的人说是右神使为了查王珍珍事件将登记手册带走,我要回来仔细对账才发现,姜赢做管理的时候领用过不少东西,鞭子,绳子,还有经常上报损坏的衣服,甚至包括那两个铁片也是她领取的,上面都有记录。这些东西不知道具体作用,但生活区的人都知道玲玲的身上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伤。如今她逃走了,你却说是我帮忙的,真有意思。”
她哂笑一瞬,松口气后四处寻找着什么,最后把陆明手边的水拿过来喝一大口,接着说:“但其实说是玲玲勾引你也对,想必她肯定用什么你没办法拒绝的东西求你将她送走。你俩之间我不多言,我只是想说我跟她可没那么情意,前些日子她逃走,拿我当工具人的事情我还没消气,所以今天才抽空去打她一顿。至于你说的什么独行者的组织,我根本不知道。如果大祭司跟右神使不相信的话尽管去查,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其他奉神派部落中也有我这样的人。孰是孰非,等查完之后大祭司自有定夺。”
“现在怎么办?两人如何处理?”陆明终于站起来让大祭司决断。
“各自圈禁在房中,你去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大祭司说完,发出一声长长的“咩~”
陈心跟玲玲从奉神派开车带走姜赢,装作不知去向,直接开向神石。
虽说吴奇在承孕仪式上已经带着玲玲跟陈心的血拿回很多灰色颗粒(现在这东西被陈心称作灰糖),但两人担心找不到其他神石位置,准备再去制造些,于是玲玲按照之前记忆中记着的关于神石路线的只言片语和方向,尝试出发。
半路上确实如姜赢所说,陈心想要杀她,而玲玲将人救下来,也确实有那句“一定不要放过吴奇”,但这并不是玲玲反水,而是樊茜、陈心,吴奇三人那份计划中的一环。
“我不能离开羊群,那你就得到祭祀场,不然等羊群换地方后我们不好交换信息。”确定陈心离开,樊茜斟酌之后提出下一步计划。
“也就是说,吴奇,你得升职才行。陆明的位置不可替代,她跟大祭司有关系,姜赢呢?有没有办法把她拉下去?你刚刚不是说计划太过顺利,缺少质疑后的保险,那能不能把她拉进我们计划里?”陈心听完初版计划,也觉得顺利得有些刻意,“况且她跟右神使两人盯着你,要是能解决一个,不是更方便你在这里的行动吗。有没有办法除掉她?”
“除掉她?”吴奇望着看似人畜无害的陈心确认,“你的意思是?”
“让她背锅。她先杀了王珍珍,又把玲玲害成这个样子,如果我按照现在所想执行计划,她肯定是会咬着你不放,到时候你在奉神派孤军奋战太过危险,我们得想办法把她拉入局中。”
“我懂你的意思了,有玲玲在,把她卷进来很简单,但怎么引诱她主导跳入陷阱,这可得好好想想,关键还是在玲玲身上。”吴奇将初步计划复盘,加入姜赢的任务变量又加以改进。
最后三人反复摸索调整,决定让玲玲说出那句话来勾起姜赢的疑心。
果然,姜赢被扔下车后经过串联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件,自然而然按照她们预想,以为一切都是吴奇在背后筹划,甚至连带着胡编乱造出来的独行者的第三方组织,她都认为确实有其事。
“你们的脑子也太好使了吧,这个人选哪怕是陆明都不行,只有姜赢既多疑,又有一定智商能把事情联系起来,最后去攻击吴奇,趁机将自己犯下的错功过相抵。没想到我之前被她当作狗一样使唤,现在竟然能为这件事情帮这么大忙。”把着三轮车方向盘,玲玲十分欢喜。
“你见过狗吗?还像狗一样。”陈心坐在副驾驶和她打趣,手上把铁片磨好的利刃装进布袋子,布袋子里满是凿子锤子之类的工具,是她趁着生活区混乱时在工具房抢的。
“我还以为你会去偷羊,没有羊你回去后怎么交代?”玲玲余光看着她倒腾工具,还看见一把锯木头用的锯子,不解问道:“你拿这些有什么用?”
“咱们先不回科学派,咱俩在科学派外围找个破旧的房子先住下。你快生产了,先养养身体,缓一缓再说,这些东西到时候都用得上,况且就算有人发现咱们,咱们也能用这些东西跟他们战斗。”
“你不回去了?还是等吴奇偷羊回来后再一起回去?如果计划顺利,吴奇应该会成为左神使,到时候她会负责接生任务,的确更好下手。我真的,我再次为你们如此周密的计划感到震惊,差一点都不行。吴奇来告诉我的时候,我生怕自己做不到。诶?那个为我治疗的大夫也是你们的人吗?”
“不是。”陈心把东西收好,摇摇头,“那个大夫只是大夫。当时我们设定步骤时最担心的意外就是你身体情况不佳,但你完成得很好,玲玲特工,超级出色。”
“可现在我很担心吴奇的身体情况,咱们走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吴奇的神态,好像被摄魂一样。这么厉害的圣羊真的很少见。”玲玲看向前路,话里话外都放心不下。
如她所说,吴奇这段日子确实不太好,但还是撑着到牢房。
姜赢先是跟先左神使一样被胁迫,现在又经历着玲玲所经历的刑罚。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们独行者到底要干什么?”
她隔着铁丝网凑近,努力抬起头却只能看到眼前人的孕肚。
吴奇示意跟着一起来的行动队守卫人员,让她把椅子往后挪,然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不悲不喜地看牢房中的人羊,“右神使大人查明独行者根本就没有什么组织。你为了帮助玲玲逃走编造出来的谎话,怎么连自己都信了呢?”
“谎话?到底谁在说谎?”姜赢脖子上包扎的布条还挂在上头,可见陆明带人执行惩罚时还是给这个老朋友留下些情面。
“现在谁在狱中,就是谁在说谎,你难道在质疑大祭司的决断?不跟你扯皮,有件事我要问你,你这么努力想要向上走的原因是什么?对手之间比较了解,我觉得你的目标不在权力之上。”
“是你要问还是大祭司要问?”
“大祭司说你给的答案不能让人信服,让我再探探口风,不说也行,反正我也就是走个流程,身体不舒服,回去躺着了。”吴奇说完便想起身。
“因为大祭司已经忘记古神的使命。当时承接古神意识的使者说过,只有所有人诞育圣子,人类才有重新繁育的可能,但她们在做什么?她在对圣子进行实验,这会得到古神的惩罚的!”
“实验?什么实验?”吴奇又坐回去,还以为能听见新鲜的消息。
“每月最后一天会有人将成长完全的羊羔带到地下,我看见有直立的羊出现,所以一定是奉神派的人跟科学派沆瀣一气,违背古神的意志,对圣子进行试验。我从始至终只是想严格践行古神命令,寻找人类的出路而已。”
哪怕变成人羊,也清楚自己完全没有翻身的希望,可姜赢还是不甘心。她不明白自己才是最正统本分的那个人,为什么永远得不到大祭司的信任,一直没有办法进一步接触到奉神派的核心。
她认为大祭司跟陆明阳奉阴违,心里看不起,但连自己看不起的人都没办法接近,挫败之中带着疯癫,疯癫背后藏着是多年信仰的凋零。
听完姜赢的话,吴奇深深叹口气,慨叹又惋惜地说道:“我来到这里后,刚开始以为这里的人都是张口古神闭口古神,满脑子充满着被荼毒思想。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无论是大夫,厨师大娘,还是其他寻常人,都说活生生的。可现在看着你,我又觉得还是那么回事,你的想法和初衷乍一看是好,可与虎谋皮也并不明智。”
“你这话什么意思?谁是虎?”姜赢整张脸贴在铁丝网上,网口中突出她脸上块块皮肉,反复询问,“谁是虎?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见到的东西实验,是生下来的羊在进化,直立的羊是寻常羊的后代。”
“羊在进化?进化?所以...从头至尾古神的降临都是一场骗局!”姜赢的眼球因剧烈的情绪起伏瞬间充血,像被神父用十字架钉在床上被束缚的恶魔,“那你...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你到底要干什么?”
吴奇走上前看着她,没有答话,跟着行动队回到地上。
外面明月高悬,星灿河倾。
从那之后牢狱里一直回荡着姜赢的低语——
骗局,都是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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