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魏燕死在漫天纷飞的雪中,死在焮天铄地的火里。

她冲向火炉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不像去赴死,更像是终于等到解脱的契机,一往无前地奔向在噩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结局。

灰砖砌的火炉被火焰燎成黑色,架柴的入口处吞吐着燎人噬肉的火舌,邪恶巨兽吞吐之间她卷入腹中,将人吃得连嚼骨头的声音都没有。

没有叫喊,没有挣扎,她连走向死亡的脚步都安静得离奇。

晨曦和破晓不会出现,没有太阳的天色愈发昏暗,整个世界犹如墨水掺杂在空气里,吴奇一眼望过去竟看不清对面那些人的眉眼和表情。

她起身走向冲天火焰,悲从心起,凉由情生。所有人中,只有“她”跟魏燕的联系最深,可现在“她”没能送一程。

——“小坏,如果我们通关出去了,这个世界会继续吗?”

——“本次副本为陷落关卡,若玩家不通关则九日循环。若通关,世界会正常运转。”

??——“那我离开后,这个身体会像上次一样消失吗?“

——“不会。上次是因为玩家的账户实体已经出现问题,所以不得不进行销毁。另外作为一款游戏,小坏有理由为游戏内容中增加视觉体验。但本次关卡中,如果账户实体不出现问题,将会继续保留。”

——”也就是说,我离开之后她会回来,她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事情?”

——“是的。”

吴奇胸口充满着苦涩,她不敢想原身回来之后知道爱人为了要保住自己赴身火海之后该有怎么样的悲痛,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地将现在的记忆存在脑海里,然后再去整理好安顿好魏燕的遗物,或许有什么东西能留给原本的“吴奇”。

但就是这么点事情也没能如愿。

魏燕的死只打断那些人几分钟的注意力,之后等待审判和拆解的人,轮到陈心。

祠堂的烛火幽幽,可现在无论是祠堂中人皮做成的接引童子,还是牌位上那些被献祭的孩子,抑或者活灵活现的大蛇,都没有她从窗口看到的白烟阵阵的火炉让人惊悚。

那段横着的木头因被火一烧,灰尘飞起,显现出更清晰的红黄颜色,上面赫然清晰的几条黑色的痕迹。

正俯身拾骨的樊茜在炉子中仰起头,看向刚刚化险为夷的陈心。

两人都对今天发生的事心有余悸,想说什么,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又不知从何说起。

昨夜三人模拟好流程后,樊茜对陈心“勾引”关修身的情形好奇,可两人的行动是同时进行的,所以她偷偷在陈心的衣服里放了从李平那里拿来的手机,并且暗中开启录音,想着等有空的时候听听看,满足吃瓜的心情。

也就是这个无意之举,成为清白的证明。

陈心最后被罚跪祠堂,樊茜也作为被“挟制的受害者”逃过一劫。

倒是吴奇,被心情不佳的老祖宗带走,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

关煜一日之间,父母双亡,心樊茜不敢耽搁,将能找到的残骸全都装在红木骨灰盒里,可在离开之前又在角落的泥里发现那枚害人的戒指,奇怪的是,银白色的戒指竟然没有熔化。

魏燕的戒指是不是简单的素圈,上面雕刻着莲花的样式,手心那一侧却缠绕着金色的丝线。

按道理来说,魏燕恨丈夫都能恨到杀人的程度,为什么戒指一直到死还戴着?甚至放在泥土里,好像还有想要留存的意思?不对,魏燕比吴奇大,她都有戒指,为什么吴奇还是一块玉佩?这是什么原因?

樊茜带着疑问回到跨院。

这院里,正房中的两个“人”都死了,魏燕尸骨尚存,关修谨只得剩下一层人皮;东厢房,关修玉跟李平被掩护送走,不知道逃亡的路上还顺不顺利。仅仅一晚,发生许多事情。

作为女人,樊茜对关煜的厌恶无比,但作为人,又难免对他心生同情。

母亲死在眼前,父亲死在母亲手里,这事儿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很难承受。所以她决定,今天暂时不为他给陈心找麻烦的事情算账,还可以趁此机会表现一下,长长评分。

她抱着骨灰盒走进正房,盘算着怎么安慰关煜,可一进门,关煜跟关修谨的尸身一起坐在太师椅上,鸣响是在等自己。

“骨灰拿回来了。”樊茜本就对看不了鬼啊神啊的东西,特别现在面对有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吓的一瞬间毛发尽竖,顶着胆寒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让爸也入土为安比较好。”

关煜轻轻瞥眼骨灰盒,转眼看向樊茜,面上完全没有悲伤的情绪,眼中的怒火倒是愈发清晰,却又带着戏谑的笑意,“你对我爸妈的事情还挺上心?”

“我嫁过来了,也就是我爸妈。这...这不是应该的吗。”

“刚刚你说李平挟持你,让你开车带他们离开,然后又把你踹下来了?”关煜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

樊茜被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嘴巴,随后将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怎么?没想到我会问你?谎言被拆穿啦,害怕吗?”

害怕啊。

樊茜想着已经撑不起人形的“公公”和被装在盒子里被红布裹好的“婆婆”,再凝望着关煜那张审犯人般洋洋自得的脸,对“男人”这种生物升起一股未知的恐惧。

“你妈死了,你爸也死了,你现在急着问我这个?”她不敢相信地重新确定。

“据我所知,你根本不会开车。李平为什么要挟持你?如果他们挟持你是为了让你开车协助他们逃跑,那为什么中途又要放下你?”关煜似乎听不见别人的问话,“你为什么撒谎?难道你和那个女人一样,也要将你的丈夫置于死地?”

“那个女人?”樊茜反应三秒,才明白他说的是魏燕,他的母亲。收回适才对他的同情,缓缓解释道:“我一直都会开车,我爸偷偷教的,因为不被允许,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他们之所以知道,是我主动说的,我想通过帮他们来换一些东西。他们放下我,也是为了打乱差使们追踪的方向,我下车后给差使们提供错误路线可以帮他们争取时机。”

“换了东西?什么东西?”关煜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脑子。”

“以前你也没有跟别的女人有过关系!”樊茜按照计划推进,把不是人的东西一把推开,“你除夕那天说的话,我很生气。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跟关皓要东西,但我也不想看你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该有的联系。但我家里人有反对我跟你在一起,我不能像陈心帮助关皓一样帮你,所以我故意跟关修玉做交易,她给了我一份股权交易书,转让人是你。”言语充满爱意,还带着委屈,配合她吃醋愠怒的神情,让人不得不相信。

“真的!你没骗我?那东西呢?东西在哪呢?”关煜在她身上各种摩挲,又逐渐失望,再次警惕,“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被抓回来的时候,东西被四奶奶发现,她拿走了。”樊茜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又贪婪的人,有点压抑不住火气,“我骗你干什么!我骗你我还能冒着被传上女巫症的危险,把关修玉送出去。我脖子上的伤,这么长时间了,你问过一句话吗?关煜,自从结婚之后你变得太多了,我都不知道真实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这么一问。这样,我知道你受伤了,你在屋子上药,顺便看看我妈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去找四奶奶,免得夜长梦多,你乖。”关煜敷衍地摸摸她的脸,急不可耐地跑出去。

樊茜跟在他后头,眼见着关煜急不可耐地走进老祖宗的房间,过了小十分钟,没有人出来,也没有谈话的声响,于是她转向去吴奇屋子里的药房,准备去喝药。

出乎意料的是,药房里竟然一片狼藉,像是被小型炸弹炸过一遍,所有的书籍、药材、器具碎得碎,脏的脏,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红色瓶子蓝色瓶子,地上各种药水混在一起,隐隐散发出卤肉时八角大料放多后的刺鼻味道。

她还心存有一丝侥幸,想在废墟中巴拉巴拉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最好是能找到自己的药,因为她现在确实开始精神恍惚,脚下发虚,甚至连眼皮都要抬不起来,视线中色彩的饱和度都在降低。

“不会要晕了吧。”她用手擦擦额头上的虚汗,蹲在地上叹气。

虽然这次的游戏副本比上次的副本要正常很多,没有那些邪典元素和变态口味,甚至通关的条件都很清晰地摆出来,但截止现在看,通关的难度却一点没有降低,反而明显升级。

不容乐观啊。

她想着,头部像是被灌入铅水一样,越来越沉,甚至连带着颈椎都隐隐作痛。大脑没办法照常运转,她只想回到房间睡觉。可还没等站起身,听到外面的风雪中传来焦急的呼喊。

“老祖宗,不好啦,小志丢啦。老祖宗!”马雪芬连滚带爬地跑到正房门前,准备冲进去,却跟出门的关煜撞在一起。

“老祖宗不在。”关煜扶着长辈,却被报复性地挨了一拳。

“老祖宗,小志丢了,人不见了。”马雪芬不相信关煜的话,还是冲进房子里找个遍,但确实没看到老祖宗的身影。

倒是陈心从二楼祠堂慌慌张张地跑下来,神色古怪。

关煜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厌弃,只好独自离开。等樊茜跟对门的关沛鸿和彭迎春出来时,已经看不见他的踪影。

关皓昨去西跨院之前,将关圣志送到父亲关修廉的屋子睡觉。早上众人在花园的时候,关修廉跟小志没出来,他还以为是爸爸怕孩子见到不好的事情,故意在房间躲着。可是各自回房后才发现,父亲宿醉未醒,孩子却消失不见。

但整个关家,却不只是关圣志一人消失,回房间的老祖宗和关飞星也都不见踪影。

正午时分,没人惦记吃午饭的事情,全都饿着肚子在院中四处找人。

樊茜跟陈心也在此期间汇合行动。

“人在院子里怎么可能丢了呢?况且昨晚上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围着,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啊。”樊茜的脸青白如灰,全靠意志力支撑,“也不知道吴奇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儿?”

“她把我送到祠堂后,说去做接引童子,让我们放心。但孩子不见了确实是怪事,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奇怪的事。吴奇一时半会出不来,找个隐秘的地方,我先跟你说。”陈心挽着樊茜的手往花园假山那边去。早上她没看到关煜,相比关煜在的地方适合隐蔽。

“什么怪事?我现在已经没有思考的力气。”樊茜喘着大气,靠在陈心的后背,努力拖着双腿努力跟着。

关家的花园也是对称的,东西两边是高矮亭子,中间靠南是鲜花,中间靠北边是假山,假山两边是亭子。假山还不是实心的古板的设计,中间带有中空,有种曲径通幽的回廊感。

陈心拉着樊茜到假山的回廊入口,往内部走一点,将两人的身形全都隐藏起来,才扶着樊茜坐在地上。

樊茜一睁眼,正前方的半圆形凹槽的假山山体上,还雕刻着一个人面蛇身的小石像。石像有六十公分左右高,上面还有红褐色的点子,以石像为中心的石壁上还有白色的石灰点,是刻意被留下的标记。

“看来关煜在找东西。”樊茜说完,猛然开始头晕目眩,胃中泛起一阵恶心。

陈心原本想将在祠堂中发现的东西告诉樊茜,可听她这么一说,决定先在查看一番,谁承想关煜的标记没看明白,却发现地上的泥土确实有问题,除了人留下的脚印外,还有一圈圈明显的圆弧,如水波一样弯曲。

陈心顺着痕迹往假山里面走,转过弯,是北面宽阔高耸的石壁,石壁下方围着低矮的石墙,想必是小瀑布的区域。

但此时此刻,冬季的水早已干涸,却依然有条“飞练”挂在上面。她侧身走出石洞,跨过石墙,一步步靠近,终于看清楚那东西的全貌,不由得狠狠抽口冷气。

樊茜晕乎乎地躺在石洞中,发现陈心许久没回,扶着墙起身去找,然后也被外面的东西吓一跳,“这是什么玩意?白素贞吗?”

陈心站在石壁顶上,拿着手机,摇摇头,“不是,等我下去给你看。”

“卧草!”樊茜看着视频,只觉得冷风阵阵,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心。

“是的。这个像蛇一样的东西,没有头。不是被砍掉了,就是没有头。你现在看它像是垂着尾巴往上面爬,但是它上面还是个尖尖头的尾巴。有点像蛇化的蚯蚓。”陈心说着举起手中的东西,又补充一句,“但它确实有蛇皮,只不过这个蛇皮上,又像是蜗牛一样的黏黏的液体。”

“姐,你是我姐。”樊茜嫌弃地将陈心拿过的手机扔掉,混着泥土擦手。“这玩意死了吗,你就给人家皮扒了,要是醒了吃你怎么办?它这个直径得有半米粗吧,就算没有嘴,缠也把你缠死了。”

“刚刚上去看,可能还有气吧,但我扯皮的时候没有对我发起攻击。”陈心将手机拿在手里,点击屏幕后又把一个视频怼在樊茜眼前,“别担心,还有它们跟蛇的习性好像很像,不适应外面的气温。”

“你怎么知道?”

“猜的,看看这个。”

樊茜盯着屏幕,摄像头先是照着祠堂的蛇头,然后一片漆黑,接着出现一阵咕叽咕叽的声音,等手机继续前进,镜头上蒙上一层水汽,又逐渐消失,终于视频里出现亮光,在一片昏黄灯光下,巨大的放自己里,全是大大小小的无头怪蛇缠绕扭曲。

手机掉在房间最上方,还有一个红色的无头蛇,用尖尖的头好奇地靠近。

“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彻底受不住将手机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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