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株老树下。
是昨晚亲亲热热挨在邢川身边的三个...不，两个小孩。
喜欢玩娃娃的小姑娘长得就跟洋娃娃一样，小胳膊小腿的，脸上表情一会儿一个样，坐在石凳上老老实实地梗着脖子，直到身后那个大耳朵男孩扯痛她头发才痛呼一句：“唉哟！哥！疼！”
巩凌炀忍痛分给小阳一张奥特曼卡片后，轰赶还盯着其它卡片的小屁孩去吃早饭，而他则是重新抓起大奶奶的木梳，苦大仇深地瞧着手里攥的一把细软细软的头发，忍不住抱怨：“咋今儿就要扎小辫呢？婉儿，这麻花辫哪儿好看了，干脆披下来得了...”
“多好看啊！你是个男孩儿，不懂！我们班女同学都扎这样儿~”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动脑袋！”
大一点的男孩嘴里骂骂咧咧，手上却是小心翼翼地攥着那一小把头发，手法别扭地捣鼓来倒腾去，始终没法扎出妹妹口中那种会尾巴会翘起来的辫子...
站在檐下，吴菲菲静静看着这两个小孩的互动，起床气不知不觉消散殆尽。
厨房传出锅铲哐当的动静，空气中飘荡着小麦类的熟香。
吴菲菲转身回屋，不多时，她打着哈欠拿出自己直卷两用梳，走到小姑娘身边坐下：“来，姐姐帮你。”
大早上让这个长得和公主一样的姐姐看到自己没洗脸、没梳头的邋遢模样，禹婉儿脸都红了，下意识去看她哥。
“谢谢姐姐！”巩凌炀乐得自在，大咧咧地将手腕上的两根发绳发到石桌上，一溜烟跑了。
为了这两根小辫，他早饭还没吃呢！
他都瞧见了，吃饭最慢的小阳早把空碗放厨房里了...今天还要上学嘞！
“乖，站好。”清冽的声调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吴菲菲扶住那孱弱的肩头，将背对自己站着的小女孩微微侧向右边。
她手指翻飞，灵巧又迅速地给小姑娘整了个花样繁复的编发——绝对能惊艳整个学校不同年级小姑娘的那种。
因为是陌生的客人，禹婉儿身子都僵住了，手里抓着的小镜子也不敢照，直到背后说“好了。”才害羞地小声道谢，又很快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吴菲菲轻笑。
她也是昨夜听邢川说这几个小孩的父母都不在了，才难得心软地给小孩扎头发。
她可一点儿也不喜欢小孩。
等叶颜跟在叶昊，连跨三道门进到吴菲菲所处的院中，见她独自一人待在树下，只是莫名：“菲菲？你怎么这么早起来？”
她是饿醒的，昨晚的面条勾出她的馋虫，地道的灶火味道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知道邢川他家现在还有用土灶炒菜的习惯，她昨晚可是想法设法撺掇大家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能多吃一顿是一顿。
“睡醒了。”吴菲菲含糊代过去，又提到另一件事：“今天邢川要带家里老人去做体检，你们去不去？”
叶颜愣了瞬，茫然地摇头：“我们去干嘛？”
......
医院。
自助服务终端机前。
“小颜...”邢川谨慎地、试探性地开口。
叶颜正烦着，头也没转：“嘘——我知道！”
叶昊冲邢川无声地摇头，胳膊几乎没用劲儿，搀扶着老人往走廊上的长椅走去：“奶奶，我们坐一会儿，单子还要打一会儿。”
吴菲菲也挽着昨晚做饭的那个老奶奶，微微弯腰，轻声细语解释道：“奶奶，我们先过去，这机器不好用。”
瞧瞧，这说话的艺术。
叶颜听在耳里，脑子集中在导航页面，实在搞不明白，怎么体检要这么多单子？一个人就要十几张？不是有医保卡吗？充个钱直接扣不行吗？非得要机子操作？
心里将这个比破解核弹密码还难搞的机器骂了半死，叶颜表面强做镇定，见邢川几人去而复返，板着脸极力挽尊道：“这机子一点都不智能！”
叶昊眼里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主动上前：“我试试。”
吴菲菲也是无声地笑，默契地与邢川交换一个眼神，很快腾出空间让俩兄妹头挨头琢磨。
“我们先过去，好了喊我们~”
“好嘞！马上！”有了叶昊的加入，叶颜静下心，一步步看操作步骤，要不是一进医院就被节目组提醒开直播，她肯定直接黑了这个系统后台！
弹幕前，展新月指挥工人们将细节再弄好些后，回车休息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看到弹幕上的吐槽，认同地在几条评论后面点上心心。
【讲真，我一个大学生去医院都晕头转向，别提老人了】
【是啊，除了医院，还有手机营业厅，我真服了，什么合约套餐，不能注销，简直莫名其妙】
【我姥上次人不舒服，有医保，死活不肯去医院，小县城里面都全部用机器，我姥还是初中生呢都整不明白别说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老一辈的人了...】
【不是，嘴用来干嘛张嘴问呗实在不行去服务台】
【呵天真了吧医院那么多人经历一次就知道了一把年纪被吼得狗血淋头真想一大嘴巴子扇他们脸上】
【然后对方喜提新车？】
【哎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也有好的】
【诶瞧我发现啥吴菲菲指定对那肌肉男有意思】
【......叶昊：见笑了，我妹是个犟种】
不知不觉，大半天时间过去，窗户外，飞鸟缓缓振翅归巢。
在一派手忙脚乱、东奔西走中，体检结束。
好在，老人们身体还算康健，一些基础病也不是大问题。
返程的大巴上。
叶颜饿得不行，与邢川确认了两次：“我们真的不要打包点菜回去？”
她是早上听吴菲菲说如今的医院都是智能化——用机器操作，而想也知道，带这么多老人，邢川一个人指定头晕脑胀...她这个电脑天才肯定能帮上大忙...才积极主动选择陪同他们去医院，而不是和何江南他们去山上。
那三个小孩下午四点就放学了，吃完早饭就围着邢川打转，闹着要一起玩。
邢川以一种乖巧的姿态坐在吴菲菲旁边，桌面上摊开无数报告，一袋袋的药看得人眼花缭乱——他相当庆幸早上没有拒绝吴菲菲他们提议陪同体检。
“不用，灵炀会做饭。”邢川点头，打消叶颜的顾虑，扭头又探头去看吴菲菲手上的报告，小心道：“都没什么问题吧？”
吴菲菲特意勾出的狭长眼尾一挑，好笑地将右手的药叠放在左手文件册上，抵着桌面推向他：“没事，很健康，就是要补一补这些维生素、鱼肝油...记得分好，不要吃错了。”
将大巴停在院外，配合着老人的步伐，叶昊四人大包小包往里走。
一进院中，刘泽沉默地上前帮忙拿东西，不等众人询问今天过得怎样，下一秒，厨房传来喧闹、焦味...
“何江南！你个笨蛋！”
是明缨惊慌失措的声音。
同样听到动静的应残梦从昨夜睡的屋子跑出来，看都没看叶颜等人，直直冲向厨房：“你们两个蠢货！都说了不要进厨房！”
应残梦要被这两个不自量力的公子哥、大小姐给气死了，中午就烧坏一口锅了，还不死心！
谁家好人能把豁大豁大的铁锅烧穿啊？！
“哥！”激动的童声响起。
“你们先出去！”
滚滚灰黑的烟从灶台喷涌，顷刻间充斥整个厨房。
在邢川的呵斥下，两人三娃耷拉着头出现在众人面前。
戴着碎花袖套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侧站在大一点的男孩身后，矮胖矮胖的一年级小男孩睁着漆光黑眸大眼珠，仰头盯着吴菲菲不说话。
吴菲菲疑惑地蹲下声，偏头，与这个小名叫“小阳”的男孩无声对峙。
“小阳喜欢你。”
吴菲菲这么一蹲下，身后佝偻着背的老人们就显露出身形，他们齐齐朝厨房走去，经过俩人时，一个奶奶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吴菲菲抬眼去瞧对方的背影，移转回视线时，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友好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并拢在一起：“你好啊，我叫吴菲菲，你可以叫我菲菲姐姐。”
叶颜许久没见到这种虎头虎脑，才看看比她膝盖的小孩，饶有兴致地弯腰去瞧他脚上的虎头鞋，夸道：“你的鞋子真好看，是奶奶给你做的？”
小男孩定定看着吴菲菲，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与眼前这个长得很像他妈妈的姐姐——长头发，嘴巴红红的，身上还香香的。
......
又是月明星稀的一晚。
“我们会不会吵到他们啊？”明缨压低声音，小心觑那几扇由明转暗的窗户。
邢川摇头：“没事，他们都没睡。”
“欸，那这三个小孩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叶颜接过叶昊从大巴车上拿来的外套，披在肩头，小小声问道。
邢川看向三个小孩的屋子，应了声：“嗯。”
吴菲菲有点心疼，想到回来之后那两个怯生生又黏她的小孩，忍不住打听：“就这么一直留在这？”
她可是看明白了，这房子是很好，毕竟是光荣之家，当地会组织修缮，就连卫生间都是自动马桶...这补贴不说，邢川肯定也是贴了一部分钱，但小孩要的是陪伴，这大院里的老人确实年纪都大了，从昨晚到现在，三个孩子更像是互相照顾彼此，看得人心里不免酸胀。
邢川瞧出吴菲菲脸上的不认同，欲言又止。
“聊聊呗，有啥说啥，直播都关了。”叶颜见状，及时鼓励道。
何江南惬意地摇晃他从大巴车上倒腾出的红酒杯，有效助攻道：“是啊，川哥，咱这都是自己人，说不定还能出点好点子。”
经历了一块儿上山砸板栗，何江南可是把巩凌炀当兄弟处。
应残梦翻白眼，抱臂翘脚：“不是，你们别想当然好吧，这三孩子是挺让人心疼的，你们川哥也是这么过来的，人还没娶媳妇生子，咱们想帮忙是一回事，也不要这么给压力吧...”
别说这三个孩子与邢川没有血缘关系，连远亲都算不上，就算是他亲弟、妹，那也不至于搭上十几年的光阴培养他们成材吧？又不是什么义务...
不得不说，应残梦自有她的一套逻辑。
且说服力极强。
听完她的话，吴菲菲第一个道歉：“对不起啊，是我没边界感了。”
“呃，川哥，不好意思啊，我嘴欠。”
“对不起！我话太多了，川哥，你已经很棒了！”
何江南和明缨紧随其后。
邢川怔愣片刻，很快摇头：“没事，你们也是真心疼他们。”
其实不用吴菲菲他们说，他也知道这三个孩子不可能一直放在这养着，别的不提，就这师资，现在最大的马上就要小升初了，这附近的初中可只有一所，听说教学质量...他本来打算攒够钱就将他们三个带去他工作的城市。
至于为什么不卖掉四合院...承载的是他们现住三代人的美好回忆，除非老人们都安详度过晚年，要不然他不可能卖掉这处大院。
对了，早在几年前，这里的房契就交给他了，而法律层面上，他也是盖过章的房主。
或许是叶昊也经历过这种类似的抉择，他斟酌着给出自己的建议：“其实，你可以问问他们的想法再做决定。”
当初，他高中，叶颜初中，家里破产负债，卖掉房子抵债后，按照他妈的意思，叶颜其实可以安排去他们家一个关系不错的亲戚那边暂住的...他既心疼妹妹小小年纪“寄人篱下”，又舍不得小颜跟着他们住在比曾经自家破烂不知多少倍的出租屋里吃苦，百般纠结下，还是去问了叶颜的选择。
如今的叶颜自然不“记得”这件往事，只见她眼睛一亮，大力拍了拍亲哥的胳膊，吹捧道：“不愧是我哥！”
是啊，个人意志最重要，别人再多的建议都没用。
就像有些人的有些苦，那是非尝不可。
想到这，叶颜瞥了面上隐隐自责愧疚的明缨，想不明白怎么这小姑娘就跟那狗屁诗人纠缠不清嘞？
邢川谢过叶昊的建议，旋即又提起另一件事情：“对了，明天我要去帮忙收玉米，你们有什么安排？我让凌炀带你们去。”
玉米丰收了，收购价暴跌。
他既然回来了，还是希望能帮上点忙。
“玉米？我喜欢吃！”明缨兴奋地举手。
作为一个爱豆，日常减脂餐里，也就玉米她吃得不恶心。
吴菲菲面前放着她的洗漱包，要不是明缨拉着她来开“座谈会”，她这会儿已经躺在床上入睡了。
秋燥唇干，她拿出润唇膏，边涂抹边自然地接话：“我还没见过地里的玉米，可以去看看吗？”
邢川犹豫，提醒道：“很晒的。”
收玉米都是从早到晚，玉米地也没什么遮挡，这里风沙大，她可以吗？
明缨眼睛滴溜溜地在俩人身上转，想要开口打趣的时候，腿上一紧：“哎！”
众人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她脸微红，连连摆手：“没事，看错了，以为有虫子。”等众人转开视线，立刻瞪向应残梦。
应残梦耸肩，点了点刚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明缨：？
划开手机，跳出一则弹窗：【残梦姐：暧昧最甜懂不，想要以后继续磕，就不要说出来】
应残梦怼天怼地怼全世界，但这不妨碍她也是万物皆可磕一党——吴菲菲和邢川之间的互动她一直看在眼里，要不是想要多看点这种暗戳戳的暧昧，她早就“唯恐天下不乱”点出来了，何必还要装聋作哑到现在...
【噢噢！（贼兮兮笑.jpg）】明缨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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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暧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