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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位于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文化地标集中的上城区,毗邻中央公园,占地十几万平方米,据官方所说,博物馆珍藏的展品数量超过三百万件,从珍稀的古代文物,到近现代的艺术品,国内国外,无所不包,对于喜爱历史与艺术的人来说,这个地方无异于梦想的天堂。
博物馆总共三层,他们四人进入以后,从一楼的展区开始逛。除了乔若,其他三个人都不是第一次过来了,但大家看上去依然兴致勃勃。
乔若颇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站在那里不动,仅仅是扫视一圈,心情都十分受震动。何亚君牵着她,时不时地给她做简单的介绍。
“这里大大小小有将近二十个展馆,我自己比较感兴趣的是埃及的这座丹铎神庙,还有楼上的亚洲区。”何亚君的口吻给人一种循循善诱的感觉,令乔若想起她大学时的老师,“这座丹铎神庙是公元前建的,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最初建在尼罗河河畔,上个世纪从埃及被搬过来,当时被拆成很多块,然后运到美国重新组建的。是不是很神奇?”
这座神庙高八/九米的样子,乔若观察上面的浮雕和文字,仿佛可以看到两千多年前的人们雕刻时的忙碌场景:“是啊,很难想象,它至今还在。一般庙都是用来供奉神的,它供奉的是什么神?”
“古埃及神话里的奥西里斯和他的妻子——也有人说他的妻子同时也是他的妹妹——伊西斯,这两位神掌管尼罗河的水、土地、农业的丰产丰收,还主宰着生死。先说说奥西里斯吧,他死后到冥界做了王,亡魂都要到他那里接受审判,他可以判定某个人死亡后能否永生;他的妻子伊西斯呢,曾在他死亡后,复活了他,在他去了冥界后,也到了冥界,成了冥界的神,职掌生死。古埃及的人非常看重生与死,所以这对夫妻十分受尊崇。”
讲这段故事的时候,何亚君娓娓道来,表情温柔,眼睛里闪着光,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和平时不大一样了。乔若意识到,自己虽说喜欢了他很多年,但她并不十分了解他。
“当然了,”何亚君被她认真倾听的样子逗笑,“神话嘛,流传了几千年,不同的人能讲出不同的版本,细节就更不能保证都一致了。不过我刚才讲到的这两位神的职责是普遍公认的,他们的地位的确相当高。你想想,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怕死?伊西斯能让逝去的人复活,奥西里斯能判定是否永生,自然受到极大的膜拜和尊敬。”
“那……你信他们吗?”乔若冷不丁地问。
何亚君没有马上回答她,他看着神庙的门廊,出了会儿神:“我只能说,我希望我在意的,但已经不在了的人,可以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给我一个机会,好好告别。”
乔若愣住,但她知道不能问他什么,她反握住他的手,想安慰他,斟酌了一下字句,低声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会希望爱我的人最好能尽快忘了我。只有让过去的都过去,才能遇到更多精彩的人和事,才能过开心快乐的日子。”
他回了神,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然后笑了:“只是个神话传说,都别太当真。”
去别处转了一圈,接下来他们去了二楼,看到了那副镇馆之宝的油画《华盛顿横渡特拉华河》,何亚君对这幅油画的由来同样很清楚,但乔若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他问。
“啊,我对这个特拉华河印象很深。”
“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拍过一张它的照片给我。”乔若笑着说,“想起来了吗?大一上学期,我们在网上聊天的时候,你传给我的。”
何亚君想了好几秒钟,点点头:“对,记得。”
“亚君,要是哪天你有空,能不能陪我去你读过的那个大学,我想去看一看。”
“可以啊,要不就明天去吧,开车过去,也就两三个小时。”
“谢谢你,亚君,”她往他身上依偎了一下,甜甜地笑,“你真好。”
这时一声轻咳从他们背后传过来,两个人回头,发现洪琰涛跟洪梦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来了。
乔若赶忙站直了身体,掩饰性地笑笑。
洪琰涛深深看了乔若一眼,收回视线,对何亚君说:“亚君,刚刚梦琦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我准备先跟她回酒店了,你们慢慢逛。”
“没事吧?”乔若跟何亚君异口同声。
洪梦琦摇摇头:“没事,不严重。”
“那我送你们吧?”何亚君说着,就示意他们往外走。
洪琰涛摇头,按住他的肩膀:“我们打车回去就好,乔若好不容易过来了,你好好陪陪她才是正经。”
乔若直摆手:“我没关系的,反正我又没什么艺术细胞,过来也就看个新鲜而已。”
“我这就是个小伤,又不是脚断了,不用特地送我,有我哥陪我就行了。”洪梦琦不甚在意地说。
兄妹俩走了以后,乔若跟何亚君又继续逛了好几个小时,把几个主要的展馆都参观了一下。
等他们走出博物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多钟了。气温比白天又低了好几度,何亚君替乔若拢了拢她脖子上的围巾。
乔若脚上穿的是高跟皮靴,走了一下午,脚实在是有点儿累了,何亚君瞧出她的疲态:“改天我们再来逛中央公园吧。很多人过来旅游,也会去唐人街看看,要不我们先去唐人街找家中餐馆吃饭,然后再回家,怎么样?”
乔若简直求之不得,西餐好是好吃,但是连着吃的话,她这个中国胃也会抗议的,于是欣然答应了。
她上车以后,长长地松了口气,何亚君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笑道:“好像我们每次见面,你都穿的是高跟鞋。”
“没办法,我个子太矮了,高跟鞋是对我的拯救呀,我都不敢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高跟鞋,我该有多么抬不起头。”
她的声音懒懒的,听在他耳朵里,有一种不一样的风情。
“我说过,你的身高跟我很搭。”
她咧咧嘴:“好吧,老实说,下雨天的时候,我宁愿费事自己打把伞。”
他一怔,大笑:“但愿你没有记仇,你放心,真遇到下雨天,我会给你打伞的,作为你的男朋友,这个觉悟,我还是有的。”
她稍稍侧身,看着他,不想再继续讨论身高,话锋一转:“亚君,我突然想问你个问题,希望你不要觉得有压力。”
“?”他抽空瞄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现在,我有没有成为你……在意的人?”
“当然。”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丁点儿犹豫。
她惊讶,随即抿着嘴笑了,用郑重的口吻说:“亚君,你也是我在意的人——很在意的人。”
“有多在意?”
“嗯……”她被问住了,不知道怎么衡量。
“是不是要把我对你的在意乘以一千倍?”
“不,”她的回答也很斩钉截铁,“我觉得,到了现在,只需要乘以一百倍就可以了。你说呢?”
车子恰好遇上红灯停下,何亚君转过头望着她,只见她笑得眉眼弯弯,整张脸散发出的光芒十分耀眼,和以往大不一样,既像孩童般纯真,又像少女般甜蜜,最重要的是,他从中还读到了她对他的信任,让他很有目眩神摇、飘飘然的感觉。
“也许到不了一百。”他讲话的声音低沉而有穿透力。
“那是多少?”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心也加快了跳动。
他凝神思考了一番,才说:“说不定零点几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那我们验证一下好了。”
“这能怎么验证?”
“你现在想亲我吗?”他突然问。
她简直跟不上他的节奏,张了张嘴,又合上。
“你在犹豫,说明你此刻并不想亲我。”他一副十分笃定的样子。
“……也不是不想。”
“但我想亲你,非常想。”
她脸一热,刚想说“你想亲就亲呀”,就听到他低低的笑声:“答案这不就出来了,很显然,我对你的在意更多。”
“虽然我不清楚在不在意跟想不想亲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她的心跳得几乎要飞出来,但她的面孔保持住了平静,只微微抬起一点儿下巴,“但我认同你这个逻辑。”
“乔若,”他沉默了几秒钟,又说了一遍,“我想亲你,现在。”这一次加重了语调。
她假装为难地蹙了蹙眉:“一定得是现在吗?”
“嗯,”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捏紧了又松开,“但我还得开车,怎么办?”
她看了一眼前方还剩不到十秒钟的红灯,把安全带扯松一些,探身过去,捧住他的脸,很用力地吻住他的嘴唇,短短地停留后,再飞快地撤退。
“宝贝,这样可以了吧?”她歪着脑袋看他。
他也看着她,但他一个字也没说,不知道是因为绿灯快亮了,还是因为被她亲懵了。
车子稳稳地驶出以后,乔若感到一阵明显的加速,她对着车窗外一座座高得惊人的大楼和绚丽的灯光,明明全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面孔,她却没有一点儿自己是异乡人的感觉。
之前因为不可能跟他结婚而带来的那点儿惆怅,在此刻神奇地彻底化解了。
只要他在意她,她跟他就有了家。
他们最后没有去唐人街,他没有解释,她没有询问,仿佛达成了默契一般,等不及地都想马上回到家里。
进了门,他没有开灯,耐着性子等她换了鞋以后,立刻打横抱起她去了卧室。
然而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精准地找到她的嘴唇,他的吻前所未有地滚烫,融化的不仅是她,还有他自己。
“可以,但我想要更多。”
在又一个吻落下之前,他给了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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