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繁觉得头晕目眩、天翻地覆，恍惚间世界都变成了空白一片。

突然，纯白世界里，突然闯入一个人的身影。

“哎，小姑姑，你好厉害啊。”

一瞬间记忆深处的场景飞速填充了空白，小盛若从后面过来，捡起许繁随手放在旁边的满分试卷。

许繁那时候初三，看着还是个小学生的盛若眼里满是崇拜。

仿佛这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那个时候许繁就已经清楚的知道，满分一百分，考满分不会得到夸奖，而不考满分就一定会受到批评，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而小盛若则会在旁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夸奖许繁，仿佛她是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事实上，考满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这块记忆远去，而后另一块是盛若成人礼上，许繁为她带上皇冠。

“想你所想，爱你所爱。”

……

一片片记忆不断飞越过去，像是在最黑暗的夜晚里划过天际的银河，虽昏天黑地，但总有荧光照亮。

许繁缓缓睁开眼睛，手有些麻了，想抬起手活动一下胳膊，刚准备抬就发觉什么压在自己手上。

许繁微微抬头，就看到趴在病床边睡着的盛若。

可能惦记着要照顾生病的许繁，许繁这边刚动了一下手腕，盛若那边立刻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盛若可能还没睡醒，下巴下意识在许繁手掌心里蹭了蹭。

小猫似的。

许繁喉咙干的厉害，她忍着笑意伸手挠了挠盛若的下巴，换来盛若的一阵痒意，盛若忍不住笑着躲她：“……哈哈，痒，痒许繁……”

她笑完突然反应过来，两人似乎还在生气。

盛若抿了抿唇，坐直了身体，没说话。

许繁也收起了刚才的玩意。

气氛胶着着，外面一个穿护士服的护士推着车子走了进来。

“这是醒了？”护士一边给她换水一边问：“还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

许繁摇头：“没了，谢谢。”

护士换完水看着椅子上的盛若，语气里带了点羡慕：“你这朋友挺好的，一直守在床边照顾你，一会儿帮你量一次温度。”

许繁听她说完看了过去，笑道：“嗯，她是很好。”

盛若听她夸自己，低下了头。

好什么好？动不动就任性的让人头疼。

许繁听不到她心里说什么，一直到护士帮她调完输液速度，才看着盛若半玩笑半认真说：“这次真是谢谢我们若若了，救了我一命。”

盛若想责怪她都生病了，为什么还不去医院，还自己一个人开那么远的车来找自己。

但，话到嘴边，她又觉得两人现在的关系不适合问这些，于是只得作罢。

许繁说那些，本意是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可她说完之后盛若也没吭声，一瞬间气氛更加尴尬了。

盛若当然也感受到了这份尴尬。

许繁是高烧，凶险但退烧也快，只要烧退了，其他的就都好说。

盛若盯着她盯了半天，期间江婉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都说快了，现下许繁醒了，她也应该回家嘞。

盛若伸手往后摸自己的手提包，边摸边说：“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

她说着拿着包就作势起身。

没等人站起来，许繁就拉住了人的手。

“别走，别走若若。”

盛若看着她，因为发烧的原因，许繁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势在必得的精英范，苍白的脸颊衬得她整个人可怜易碎。

盛若到底不忍心把她那只还插着针头的手甩开。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盛若淡淡开口：“小姑姑，我要回家了，你找人过来照顾你。”

许繁自然知道她心软的性子。

看她犹豫的样子，松了手。

正当盛若以为她这是准备找别人过来照顾她的时候。

许繁却坐在病床上自嘲的笑了一声，轻声道：“找谁？”

她声音不高，但盛若还是听到了。

莫名的，盛若的心仿佛被谁抓紧了一样。

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反派’这一人设的塑造，许繁这人似乎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她妈妈是许老爷子的情人，本应该拿着许老爷子给的钱衣食无忧的度过余生，可许繁妈妈却把她送回了许家这个狼窝，被亲生父亲当成敲打儿子的工具，被许东昌针对……

自小的经历让许繁不得不年纪轻轻就学会像承认成人一样思考，而过度成熟的代价就是她没有同龄的朋友。

以至于让她找别人来照顾的时候，她脑子空白了一瞬。

是啊，找谁呢？

盛若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恨不得回到刚才捂住自己的嘴。

许繁没拉盛若的手了，盛若又重新坐了回去。

“小姑姑，你渴吗？”

许繁摇了摇头。

“那你饿不饿？我给你点个粥？”

许繁还是摇了摇头。

“……”

盛若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许繁，就看到人低头看着病床上洁白的被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

“盛若，我们谈谈。”

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之前在办公室里许繁把人摁在腿上的场景。

那个时候，许繁只当是盛若的小脾气，毕竟自己从小宠到大，她也可以哄着，压着人和了好。

而这次，许繁在盛家别墅看到盛若毫不留情上楼，她就知道了，可她从盛家离开时，余光里盛若房间阳台的那抹身影，又给她一种错觉，这次依然是盛若的小性子。

她可以等，等小丫头想开，可直到她从别人手里接到盛若的辞呈，她才知道这不是玩笑。

因为早熟，许繁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她可以隐瞒这份感情，在一个合适的距离里照顾盛若，但她不能容忍盛若离开自己。

许繁闭了闭眼，隐没了内心身处的晦暗。

盛若紧张地拉了拉旁边的床单。

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许繁从小到大一起长大，没有人比许繁更懂盛若。

这也是许繁每次说‘谈谈’时，盛若下意识的逃避。

许繁太了解她了，知道盛若是不是在撒谎，又可以轻易击破盛若的防线。

“看着我的眼睛，若若。”

盛若低着头，不肯如她说的抬头与人对视。

“看着我的眼睛，盛若。”许繁又说了一遍。

盛若硬着头皮抬头，对上了许繁的视线。

“你想离开我？”

两个距离很近，许繁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盛若的眼睛。

仿佛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被尽收眼底。

盛若憋着气摁着自己慌乱的呼吸。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点头说是，然后两人彻底分道扬镳，对许繁来说最好的结果。

可，对上那么一双眼睛。

盛若说不出来，里面有悲伤，有偏执，有很多盛若看不懂的东西。

混合在一起，让盛若不得不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呢喃：不能说，不能说……

许繁看着盛若没有动作，心里某个地方微动。

“那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之前生病，做了一个梦，梦里……”

盛若信任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想告诉她剧情的事情，告诉她自己的顾虑和担心。

但她刚张口，还没说出剧情的事情。

几乎是瞬间，毫无征兆地，她浑身炽热，是那种被火烧皮肤的滚烫。

让人无法忽略，喉咙就好像身临火场，被浓烟堵得说不出话。

许繁看着戛然而止的盛若，后者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大滴大滴的冷汗从脸上滑落。

没等她开口询问，突然，盛若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许繁一堆措辞全都抛之脑后，连忙伸手放在盛若的背后帮人顺气。

盛若整个人好像没有了意识，像是在梦游，陷入某个噩梦当中。

许繁心疼的把人从病床旁的陪护椅上拉了起来，让人跟自己一起半躺在病床上。

VIP病房里寂寥无声，盛若缩在人怀里瑟瑟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若不再发抖，好像慢慢的缓了过来。

盛若躺在许繁旁边，意识稍微回笼，心里骂自己不争气。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讲不出来。

许繁再次低头查看盛若情况的时候就看到怀里的人在默默地掉眼泪，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揪心。

许繁抬手刚准备帮人擦眼泪。

可她一动作就被盛若察觉到了，盛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对上许繁的眼睛，鼻头一酸，直接放声哭了出来。

“呜呜。”

怀里的人一哭一抽，看起来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哭，不哭，若若，不哭，乖……”许繁轻柔地哄人，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可人的泪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发现没人看到的时候天大的委屈都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但只要这时候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站在身后，泪腺就跟坏了一样，任由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盛若觉得惊天动地，就好像要把自己的委屈和无奈全都哭出来。

其声音之大，让病房外面巡查的护士吓了一跳。

这一层都是VIP病房，患者非富即贵。

小护士当然不敢怠慢，循着声音就急冲冲的赶来。

她刚给许繁换完水，还没进来听到哭的这么大声，还以为是针头掉了，或是血液倒流，但想到刚才病床上许繁那一脸淡然的样子，她还以为是什么高冷女神……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

小护士脑袋里想着，推开门，就看到刚才那位输液的病人正躺在病床上搂着那位陪床的病人，而哭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竟然是没生病的那位。

可据她所知，生病的那位只是发烧，而且烧已经退了。

护士走了进来，看着床上的两人，敬业询问：“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盛若大小姐架子，听到有人过来，当即埋进许繁怀里不肯抬头。

这跟她小时候放学哭着吵着让许繁带她去游乐场，但路上遇到同班同学，立刻埋进许繁怀里不肯打招呼的情景惊人相似。

许繁一笑，胸膛震动，带着埋在怀里的盛若一起。

盛若耳朵尖一下子红了，听着许繁的笑声，恼羞成怒的给了人一拳。

许繁害怕人又恼了，停了笑声，但面上依旧带着宠溺的笑意。

“没事，我家宝贝太担心我。”

“……”

若若这下高兴了？没喝醉，清醒，宝贝~?(ˊ?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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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