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久别重逢

A市最繁华的酒吧内,此时正是歌舞升平,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穿着黑色绸衫的男人此刻正躺倒在沙发上,露着青筋的小臂向前伸出,接过不知是谁递过来的一杯酒,又一次一饮而尽。酒液在喉结的滚动下被他尽数吞下,少许溢出在他的唇边,沿着唇角滑下。

他像是睡着了,对周围的发生的事全然不知,自顾自地沉入了自己熟悉的梦中。

包间内的气氛跟往常一般无二,今天甚至隐隐有更加高涨的趋势。

“听说没,江家那位昨天晚上回来A市了。”

“哪位?”

新来的举着杯子凑上去听,被没轻没重地拍了两下肩膀。

“江氏集团那位太子爷啊......你不知道也正常,江家本家在海外,这里只是他们的分支。”

"分支?A市响当当的江氏金融只是一个分支吗?"

正解说着的富二代神秘又得意地笑了,仿佛说的是他们自家的产业似的:“对......这其中的奥秘多着呢,还有......听说那位太子爷跟我们裴三少以前有过一腿。”

周围的目光涌动着、飘散着,最后又若有若无地回归到某一处。

“三少。”某个喝得有些烂醉的黄毛拍了拍在沙发上睡着的男人。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睁开眼睛,深邃的黑眼睛中涌动着迷离又慵懒的光泽。

他缓缓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无意间碰倒桌上一个杯子。杯子丁零零地滚动着,像是在唤醒他的思绪。

周围的声音像是离他很远,又好像很近,在他的耳畔边拉扯着,在轻微的耳鸣中终于慢慢变得清晰。

“……你说谁?”

他费了一番心思,才分清刚才那个名字原来不只存在于梦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做有关那个人的梦了。

“……江竹允。”

裴一忱自顾自地接上了话。

“哎对对对,三少,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把人追回来啊?”

调笑声,嬉闹声,又重新淹没了他的耳畔。

裴一忱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下一秒手机响起,他的便宜妹妹打电话过来了,再不撤就要被抓着骂了。

裴一忱抓起手机,站起来推开包间的门。

拦着他推搡着他的都有,等门一关,世界就又清净了起来。

酒劲上头,裴一忱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

他没忘记现在自己的第一使命是逃离妹妹的魔爪,必须速速溜之大吉。

他把手机拿起,解锁,几个号码在屏幕上晃来晃去,却始终对不了焦。

最后他也不记得自己按了哪个。

电话被很慢地接起来,接通后对面的人又不说话。

裴一忱含糊不清地“喂”了一声,又把手机凑近,才听清对面轻轻一句“嗯”。

“来接我,在老地方。”

电话终了。

裴一忱晃悠悠地沿着墙向外走去。酒吧五彩斑斓的灯光把眼前的世界分割又混淆,像是打翻的鸡尾酒。

这是他最习惯的世界,裴三少,裴一忱,在他16岁被认领回裴家之前,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活下来的。

又由于诸多的原因,回到裴家之后,他依然整天在这种地方消磨时光。用他妹妹的话来说就是“鬼混”“不务正业”。

他一步一顿,轻车熟路地来到某个小门。推开,潮湿的夜风很快灌满了衣领。

这个小门是条捷径,直接通到酒吧边的通行道上。

裴一忱来到道旁的石墩子边,然后毫无形象地蹲在了地上。

车喇叭很远地响了两下,裴一忱抬头望去,刺眼的车灯从眼前掠过,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车门开了,有谁走了下来。

眼前的晕眩结束,他定了定神,眼睛却在对上对方视线的那一瞬微微睁大,连酒都醒了几分。

“怎么又喝成这样。”

是熟悉又陌生的浅淡嗓音。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向他伸过来,手帕一点,拭去他唇角的酒渍。

裴一忱有些怔住了,酒精让他的思考和反应变得迟缓。又或许就算他没有喝酒,他也无法做出反应。

“先上车。”

江竹允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揽着他的背上了车。

车门一关,潮湿的热意都被挡在外面。

手机铃声响起,裴一忱拎着手机的手随意耷拉在腿上,一动就误触了接听键。

“喂……你在哪里?”裴慕青娇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

裴一忱积攒出几分清醒,瞥了眼旁边的江竹允,斟酌了几秒:“我今天没怎么喝酒,真的......今天我先去朋友家住,明天不会迟到的。”

说完他马上掐断了电话。

裴一忱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正在一旁开车的江竹允。

灰色的眼睛隐没于变化跳动的光影之中。眉眼间像往常一样笼罩着浅淡的薄雾,让人看不出其中的神色。

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条不紊地敲出一段熟悉的节奏。

江竹允依然是那个江竹允。

看起来总是云淡风轻,不会被任何事影响到。

就像他方才显然听到了裴慕青和他的对话,依然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过问。

清新的竹叶香在封闭的空间内弥漫,萦绕在鼻尖,堆积在胸腔。裴一忱以前问过江竹允,后者回答说是香薰的味道。

三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很多有关江竹允的事都忘记了,可是他没有。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三年的时光,让他在面对江竹允时,不至于还像当年那个莽撞任性的毛头小子。

裴一忱把视线错开,双手抱胸,维持着他一贯的姿态,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裴一忱混不吝地笑了。

三天前他刚毕业回国,后脚江竹允就回来了。不过他可不会天真到以为江竹允是跟着他回来的。

“有事,明天要开一个会。”

“开什么会需要你亲自回来?”

江竹允没有再继续说话,裴一忱知道,这是交谈终止的意思。

裴一忱实在很难想到,开什么会需要江竹允特地从国外赶回来。

但这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毕竟他也不是江竹允的谁。既不是前男友,也不算朋友,他只是在三年前单方面死死咬着江竹允不放的一条恶犬。

裴一忱闭上眼睛,不再思考,任凭残余的酒劲淹没自己。

等红灯的时候,江竹允往副驾看了一眼,裴一忱睡着了,依然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态。

像这种姿态,可能是因为防备,也有可能是因为冷。

江竹允把空调往上调了几度。

等到裴一忱醒的时候,车已经停了。

在车上的这段小睡让他清醒了些。他看向车窗外,是一栋外观朴素的白色别墅。

他来过这里,他知道的,这栋别墅沉重的黑色大门上有竹子的暗纹。

但他不知道江竹允会直接带他回家。

裴一忱的心变得忽轻忽沉,脑海里浮现今晚昏昏沉沉的梦,那段被他描摹了很多次的画面。

他梦到自己刚到裴家不久,早上被强制送去上学,中午就逃了出来。他想要安生自在,就不能做回来争家产的裴三少,做个纨绔子弟对他来说对为合适,后来的几年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他打心里既不想跟学校那些个纨绔少爷们打交道,又不想回家跟大哥二哥虚与委蛇,于是漫无目的地在路边走着。

然后他路过一家书店。

他插着兜经过一节白色的橱窗,青色的窗帘把橱窗内那人的身影遮去半身,打下一段柔和的阴影。他在那段橱窗前停下,终于和翻着书页的人对上了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灰色眼睛,那样平静地、平淡地注视着他,其中仿佛流动着自由的微风。

裴一忱听说过他。

那时江竹允明面上的身份还不是江家本家的继承人,只是一个旁系的小透明。

裴一忱站在窗外,校服外套被他随意打了个挂在肩上,T恤短袖遮不住他身上打架的淤青。

他们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裴一忱从进入裴家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自由,他往后的一切都将永远被笼罩在裴家的框架之下。

但正当他深陷泥潭时,却在江竹允身上看到了,他想要的自由。

这也成为后来他死死追着江竹允不放的契机。

回到现实,裴一忱转头看向那个似乎一点也没变的人。

“江竹允,”裴一忱挑了挑眉,“你会这么好心收留我吗?”

江竹允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

已经这个点儿了,再找住处也麻烦。

裴一忱笑道:“那就多谢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江竹允接了他的电话,还过来接他,甚至带他回家。

以前的他可能会误以为这是江竹允的示好,以为江竹允接受了他的靠近。

可现在他不会再这么想了。

江竹允只是顺手带他回家,没有任何别的含义。

毕竟,江竹允的“允”,是“允许一切发生”的“允”。

这是三年前他从江竹允身上得出的惨痛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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