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楠从善如流，“织田君觉得这里怎么样？”
“这里是指？”
“这栋房子。”
织田作之助沉默一会儿，他不是很确定夏楠问话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是说这栋房子的话，“……请问，楼上有什么东西吗？”
夏楠内心哟了一声。
是异能力的作用，还是单纯对危险的感知？
不论如何，这份资质倒是足够了。
夏楠下了结论，“你被录用了。”
这么简单吗？
织田作之助有些意外，但眼前的人看起来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想再杀人，舍弃了杀手的身份。可因为身份的问题，很多普通工作又都做不了。友人建议他去黑手党，可是黑手党，如果不是必要……
眼前的青年，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
但他的气场却很不一样，青年看向自己的眼神，让织田有一种，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看穿了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神秘侧……么……
“……谢谢。”
试试看吧，也许这一次，是属于他的‘机遇’也说不定。
“以后请多多指教。”
——————
织田作之助会开车，他当然会开。
只是，他和夏楠一样，没有驾照。
夏楠：……
突然想起来这位很大概率是个黑户。
“织田，你是不是没有身份证明文件？”
“身份证明文件是有的，”不仅有，还很多。”
织田作之助坐在驾驶座上，没有驾照却开出了理直气壮的样子，“但都不是织田作之助的身份证明文件。”
他隔着后视镜看了看夏楠没什么表情的脸。
“抱歉。”
夏楠：……
忽然道歉做什么？
夏楠正在看进度条，在录用织田以后，进度条往前推动了一点点。原因的话，织田作之助么……嗯……人气焦点角色？是这个？
夏楠抬起手，食指摩挲两下下巴。
如果把人从兼职直接拐成全职呢？
建立契约，成为他在常世的锚，如果是这样，进度条会怎么样呢？
“方便告诉我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么，织田君？”
“我吗？”织田作之助控制着车转向，“以前的话，是杀手，也做过一段时间邮递员的工作。”
“哦，杀手，很厉害嘛。”
夏楠摊在后座上，抬手对着织田作之助的后脑勺比了个biubiubiu的手势。
“我能看到。”织田作之助透过后视镜看了夏楠一眼。
夏楠装没听见。
他收回手，盯着车顶看了一会儿。
说起来，进度条，到底代表了什么，堆满的话，会怎么样？
“要搬来事务所里住么？”夏楠忽然说道，“提前适应适应工作内容，房租全免，相对应的，事务所里的日常杂务你来负责。”
“不招保洁了吗？”
“那就请织田先生为我找一个和你一个等级的保洁。”
“和我一个等级？”
“唔……难死，这种等级。”
夏楠认真的说。
织田作之助：……
“抱歉，我不认识什么能够推荐的人。”
“而且，我应聘的不是司机和保镖的兼职吗？”
“确实，”夏楠隔着后视镜和织田作之助对视，“只是织田君似乎陷入了什么麻烦的样子，我以为你会更愿意拥有一个全职？”
织田作之助有些诧异，“是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嗯？”夏楠歪了歪头，“人的脸，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可是信息的宝库，而且，还有招聘广告。”
他用了一点点小技巧。
“凡有所求者，可为我所用者。”
这句话，夏楠用的是中文，说完以后，又丝滑切换到了日语，这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莫名掌握的外语机能，“所以，小织的麻烦是什么呢？”
……
“我在找自己的容身之所，”织田沉默一会儿，真的说了，“能够让我安心生活，作为一个普通人，安心生活，安心写小说的地方。”
“这样啊……”夏楠一脸严肃的点点头，“那么，织田君，要入职吗？”
织田作之助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眼毫无形象的缩在后座里的人。
“……我以前是杀手。”
“我知道，你说过了。”
“虽然曾经做过邮递员的工作，送的也都是些危险物品。”
“嗯嗯，很厉害呢。”
织田作之助顿了顿，“……我有很多仇家。”
“哇——”夏楠敷衍的拍了拍手，“小织是想要我夸你吗？”
织田作之助：……
他微妙的，产生了一点无力感。
原本只是按照熟人的介绍来试试看，却遇到了很奇怪的人。
过往不是不可言说的秘密，却也不是可以随处乱说的东西。
明明是一副缺乏锻炼，反应也不算太敏捷的样子。却意外的给人一种十分诡异的，属于强者的压迫感。
不明显，但一直存在。
归国子女，来历成谜。
或许他自己的直觉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理智还在试探。
夏楠的声音响起，“织田知道探灵社是做什么的么？”
“……捉鬼驱邪？”
……
“噗——”
“哈哈哈哈哈，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很好笑吗？”
“很好笑哦。”
“所以事实不是这样？”
“其实……算是？”
说着，夏楠收敛了笑意。他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快的有点吓人了。
“调查是工作，开心是生活，探灵社，是我用来排遣无聊，逗自己开心的玩具。”
夏楠冲着织田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小织要一起来玩吗？”
似是而非的叙述，是实话，又不是实话。夏楠在自己的世界也有个‘探灵社’，毕竟，他是很需要‘锚’这种存在的那一类人，客观意义上的需要。
但玩具，也的确是玩具。
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玩闹的地方，怎么不算玩具？
织田作之助看向夏楠的手心。
很干净的手，没有硬茧，没有关节变形。
一只称得上养尊处优的手。
他抬起视线，看向夏楠的脸。
织田作之助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不在意他的那些‘小麻烦’。
一个充满谜团的人。
过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他将手搭了过去。
——契约成立。
夏楠嘴角翘起，他微微垂下眼，感受着崭新的契约带来的连接，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一个外来者，从穿越之初就拥有完整的背景，十分自然的融入了这个世界，特别是，像他这种人。一模一样的长相，一模一样的身体，仿佛就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大脑，自己的一切。
在穿越界，这叫什么来着，身穿？
呵。
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可以寻常视之，主角换成自己，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呢？因在哪里呢？果又会是什么呢？
……
织田作之助听到了对方的轻笑声，等他去看，夏楠已经收回手，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睛。
懒洋洋又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属于夏楠的声音，“好好开车，助理君。”
夏楠讨厌一切打乱自己步调的东西，不论是什么。
夏楠喜欢一切偏心自己的东西，不论是什么。
一场突如其来的穿越，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动漫中的人物。
有点意思。
——————
井下朋花在奔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漆黑的巷子，以前的自己从来不会拐进这样的巷子。
天那么黑，谁会跑进这样的巷子里啊！
可今天就是很奇怪，特别奇怪。
新交的池面男朋友约自己一起去健身，健身健到一半就开始讲鬼故事，一个‘我有一个朋友的朋友’为开头的鬼故事，烂俗到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的鬼故事。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脸还算能看，她绝对会直接早退，绝对！
事实证明，她就该早退！
男人是什么啊，为什么要听完啊，乱七八糟的鬼故事，真是够了！
“啊啊啊啊啊啊！”
井下朋花崩溃的往前跑。
她想起了惠子让自己一定贴身携带的御守。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为什么要摘掉！
现在后悔也没有用。
朋花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长时间的剧烈运动使她的表情十分狰狞。她的鞋跑掉了，脚上的丝袜脏兮兮的。
她顾不上这些，她只想跑到人多的地方。
可是巷子好长，它怎么那么长？为什么还跑不到头！
每一寸荫蔽的角落里都是，全都是。在排水管后面，在屋檐下，在黑洞洞的窗口，在……
井下朋花摔了一跤。
她实在忍不住，爆了粗口。
“岂可修！”
明明好好听话带着御守就可以了，明明接受惠子邀请暂时和惠子一起住十天就可以了，明明不去贪图美色和那个玩咖露水情缘就可以了。
“岂可修！岂可修！岂可修！”
是头发，密密麻麻的头发，它们从四面八方来，攀上朋花漂亮的小裙子，攀上她裸露的肩膀，攀上她的脖颈。
“岂可修……”
井下朋花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头发好冰啊……
这里好黑啊……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爸爸，妈妈……
惠子……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
早，七点。
街道上的行人还很少。
急促的门铃声不间断的响起，刚刚搬进一楼客房没多久的织田作之助走到窗边，侧着身，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外面。
是认识的人。
吉川惠子。
整个探灵社目前只有三名员工，吉川惠子是其中之一，负责每周的必需品采购和垃圾处理，除了周末，平时并不常在侦探社出没。
织田作之助走出房门，发现夏楠已经晃晃悠悠的下楼了。
对于一个每天都会睡到日上三竿，永远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的人来说，倒是很罕见的情形。
……
夏楠打着哈欠，走到沙发边坐下，“去请我们的客户进门吧，助手先生。”
看起来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夏楠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没说什么，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夏楠偶尔展露的未卜先知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他转身，走去玄关。
……
吉川惠子很急切。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眼熟的御守，身上还穿着睡衣，另一只手里是手机。进门后，看到窝在沙发上的夏楠，一下子冲了过来。
“社长！夏目先生！求求您救救小朋！”吉川惠子开始鞠躬，“求求您救救小朋！除了您，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求助了！”
“求求您！”
说实话，织田作之助还是第一次见到委托人上门的情况，这几天探灵社的预约邮箱里除了吉川惠子——没错又是她——除了吉川惠子的那封预约邮件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委托信息。一个刚刚开业的会社，没有人上门似乎是很正常的事，夏楠不急不躁，于是佛系的织田作之助也不急不躁。
吉川惠子的预约时间定的是下个月。
夏楠很耐心的等吉川惠子说完。
清晨是很安静的时段，织田作之助是不怎么闲话的性格，而夏楠，如果他不想说话，没人能逼他。
整个一楼只有吉川惠子一个人的声音。
简短的描述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开始忐忑。
吉川惠子逐渐收声。
她保持着弯着腰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她开始出汗，尽管天气并不热，甚至还有些冷。
他梦到了小朋出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探灵社，就是夏目先生。
她想救小朋，她没有说谎。
可是……可是……
夏目先生不一样，和之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吉川惠子总有这种感觉，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咔。
一声清脆的声响。
吉川惠子猛的一抖，她有些不敢抬头。
“只有冰水。”
一道很平稳的声音响起。
“请用。”
是织田先生。
惠子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她忽然又放松了些。
织田先生是很温柔的人，之前看到她搬大型杂物很费力，还会来搭把手，吉川惠子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平稳的声音安抚了她躁动的情绪，吉川惠子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吉川惠子鼓起勇气，抬起头。
“惠子小姐。”
吉川惠子再次屏住呼吸，她看到夏目先生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织田先生。
夏目先生现在在看她了。
“……惠子，你知道的，本社只接预约。”
吉川惠子深吸一口气，屏除杂念。
“我，我预约过的。”
“嗯，你预约过，时间是下个月。”
轻飘飘的嗓音。
夏目先生说话总是这样，轻飘飘的，像雾。
吉川惠子的嘴唇开始抖动，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点勇气在夏目先生不带感情的注视下开始消散。
吉川惠子从小就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
她会突然不愿意坐幼稚园的校车，非要母亲骑自行车送。
她会突然不愿意父亲离开，在父亲出差前哭闹不止。
她会突然提出搬家，悄悄告诉父母对面空着的那家里的猫很吓人。
慢慢的，长大的吉川惠子逐渐发现，她好像能提前预感到危险。
爸爸妈妈教会她保守秘密，教会她保护自己，她很乖，这个秘密，她一直保守的很好。因为一些原因，她养成了试探的习惯，因为一些原因，她养成了迎合她人的习惯。因为一些原因，她舍弃了自己曾经的面貌，一次又一次，强迫自己，成为‘另一个人’。
她做的足够好，这么多年，一直做的很好。
直到来到探灵社应聘，直到遇见夏目先生，直到……直面那双仿佛能直接望进人灵魂深处的眼睛。
啊——这个人，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如果是夏目先生的话，说不定……
倾诉的**喷涌而出，却又立刻被理智压下。
……
夏目先生是位很可怕的人。
吉川惠子在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就有了这样的感觉，尽管夏目先生长着一张可以直接原地出道的脸，也没有做出什么会令人害怕的事。
可她就是害怕，不受控制。
她知道自己的恐惧来自哪里，她怕的，从来不是夏目先生，尽管夏目先生那强大的存在感的确会令人不自觉的回避——她怕的是，夏目先生看出了她的谎言，看出了，她连自己的存在本身，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这件事。
可她又不能开口，不能坦白。
一个月而已，一个月以后，就可以说了，委托，委托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夏目先生并不危险，不如说，危险的那个，从来都是自己。只是小朋……小朋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她不想，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失去生命。
……
哭了。
夏楠窝在沙发上，对面的吉川惠子无声的，把自己哭成了皱巴巴的橘子。
夏楠：……
以前能止小儿啼哭，现在倒是退步了。
他看了一会儿。
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惠子。”
吉川惠子立刻屏住呼吸，眼泪都止住了。
以及鞠躬，总是少不了的鞠躬。
声控一样。
哦——
夏楠立起一条腿，手肘放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惠子小姐。”
吉川惠子又鞠了一躬。
还真是声控啊。
“惠子小姐。”
鞠躬 3
夏楠轻笑了一声。
“惠子小姐，”就着鞠躬 4，夏楠缓缓的说，“探灵社的每一条规则，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只接受预约是，员工不得以公谋私是，全职正式员工拥有一次插队的权利，也是。”
融入是需要循序渐进的，尽管从穿越之初夏楠就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若有若无的连接，但是，要想再进一步，需要的是支点。就像一个人的档案，档案代表了他的过去，可夏楠在新世界的档案干净到只有条目，没有内容。过去的他是虚构的，现在的他却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只靠条目，作为外来入侵者的他迟早会被世界的自我保护程序清除出去。所以，在弄清楚自己为什么穿越，怎么穿越之前，建立支点是十分必要。
一场由未知存在发起的穿越游戏，前台的主人公是自己，幕后的导演和编剧，是谁？
哦，这些和探灵社的规则没太大关系，员工不得以公谋私是为了方便忽悠，插队权利对应‘有所求’，是为了方便卖人情。至于只接受预约，纯纯因为懒。
——我可是很厉害的，探灵社出名之日指日可待，什么委托都去仔细甄别，那是劳模的守备范围。
如果有别的方式加快支点建设进度，也不是不行。初至这个世界时卜的卦让他以逸待劳，看嘛，织田作之助不就自己送上门了嘛，毕竟动漫世界，焦点人物也算支点。
夏楠话音落地，织田作之助反应极快的看了过来。
吉川惠子却没有，作为主要接收对象，她还没能转过弯。
“所以，惠子小姐，”鞠躬 5，夏楠微微笑着，伸出手，“要成为我的正式员工吗？全职的那种。”
“保洁，采购，文员，或者以后会招的事务员，战斗员，只要能力足够，职位任选。”
吉川惠子愣住了，她缓缓抬头，看到了夏楠伸出的手。
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干净。
“成为我的全职正式员工，我帮你把小朋找回来呀。”
吉川惠子看向了夏楠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令人战栗，又下意识信服的眼睛。
她忽然直起身，快速上前，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夏楠伸过来的手。
夏楠眯起眼睛笑，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契约成立。
他松开了吉川惠子的手。
在对方懵懵的视线中，站起身。
“跟我来。”
夏楠朝着二楼走去。
吉川惠子原地愣了一会儿，懵懵的跟上。
“第一课，”夏楠说，“作为我的事务员，要学的第一课——保持理智。”
“无论什么时候。”
吉川惠子缓缓眨了下眼。
“作为友人，你得亲手把你的小朋拉出来。”
“如果你害怕，迟疑，躲闪，哪怕只有一点点，小朋就没了。”
她懵懵的眼睛里终于迸出了点光，坚定的光。
二楼到了。
吉川惠子终于看清了二楼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她天生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总是这样。
密密麻麻的头发，地面上，天花板上，墙壁上。它们像活物一样蠕动着，交缠着。它们像是在说话一样，悉悉索索，嘈杂又纷乱，声音不大，却一个劲的往人的脑子里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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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