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身尖嘴的怪鱼、青面獠牙的水母、奇形怪状的螺类……以及困在水球中，已经被泡成巨人观的无数渔民。

冯燃胃中一酸，差点低头呕了出来。

韩灵儿指着远处漂浮的水球，“秋哥哥和百里大哥在那！”

冯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无垠的海底又黑又冷，他们面容苍白，神情苦楚，看起来痛苦极了，“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韩灵儿思索片刻，兴奋道：“可以试试刚才的方法！”

她摸索着秋离刀的水球，嘟囔：“我记得有处凹陷来着……”

水球在她的掌心变化出不同的形状，摸着摸着，冯燃清晰地听到“咕咚”一声。

“我找到了！”

韩灵儿惊喜大呼，立即将手伸了进去。

冯燃这会才知道韩灵儿是何等勇猛。

先是孤身一人跳入了海中，又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找到了他们，甚至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找到了水球的命门，将她从水球中解救出来。

更别提这会已经将秋离刀拽出了半个身子。冯燃赶紧上前帮忙，好在他陷入的幻境不深，二人合力很快将他拉了出来。

刚脱离水球，秋离刀瞬间睁开眼，神色茫然，似乎还没有从幻境中缓过来。

冯燃来不及问秋离刀在幻境中经历了什么，转身游向百里雀步。不过一会的功夫，水球又扩大了，百里雀步闭着眼漂浮在水球中，生死不明。

她学着韩灵儿刚才的动作，伸出手朝水球探去。谁知她的手刚碰到水球的边缘，掌心处瞬间传来冰凉滑腻的手感，如同一条冰冷的蛇爬上她的脊背。

手腕处立即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冯燃下意识想松手，可一抬头却看到百里雀步痛苦的神情，她的指尖一顿，动作也快了起来。

心中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破解的关键，水球越涨越大，秋离刀忍着幻境反噬的痛苦，游到冯燃身边，皱眉道：“幻境的第二层是梦境，他可能已经被困在梦境了。”

“啊？那怎么办？”韩灵儿有些无措。

“等他自己醒，或者，”秋离刀紧盯着水球，“进入他的梦。”

“我去找他。”冯燃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前探去，“是我带你们来的碧霄海域，也该由我把你们带回去。”

“这怎么可以！”韩灵儿第一个不同意，“我们是朋友，怎么可以看你独自涉险，鲛人的梦境对我没有影响，要去也该是我去。”

秋离刀见她们抢着进入梦境，摇了摇头，“鲛人的梦境是以心念为媒介，一旦入梦，就会以为自己是梦中人。你若是进入梦境，无法感知梦中人的所思所想，如何与之共情？”

“这……”韩灵儿有些失落，“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冯燃上前一步，“所以还是我去。”

“鲛人的梦境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大荒经》曾有记载，以灵为念，以血为引，方能开启鲛人梦境。”

“以灵为念，以血为引……”冯燃低声喃喃，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果断抬手，掌风化刀，作势就要划破掌心。

“等等。”秋离刀拦住她，“万一……”

“没有万一。”冯燃咬咬牙。不成功便成仁，为了百里雀步，拼了！

她划破掌心，鲜血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瞬间蔓延，大量怪鱼虎视耽耽，秋离刀立即进入警备状态，“冯道友放心，这里有我。”

“还有我。”韩灵儿挡在冯燃身前，坚定道。

身后再无后顾之忧，冯燃猛地向前一步，指尖相碰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血液沸腾的声音。

抓住了！

她紧紧握住百里雀步的手，双手紧贴的一瞬间，水球突然爆发出一股莫大的吸力，猛地将她吸了进去。

韩灵儿下意识朝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怪鱼见状立即张开了獠牙冲撞过来。血珠顺着鱼怪的尖牙滴落，又瞬间消散在水中。韩灵儿捂住手腕后退一步，生怕招来更多的鱼怪。

“你没事吧？”秋离刀一直关注着韩灵儿的状态，见她被怪鱼咬了，立即游了过来，执起她的手左看右看。

“我没事的。”韩灵儿的脸悄悄红了，幸而海底阴暗看不出来。

“它们闻到血腥气好像更兴奋了。”秋离刀皱眉，挡在韩灵儿身前，“站在我的后面。”

韩灵儿咬着唇，心中愈发焦急。怪鱼越来越多，她不会攻击性的法术，秋离刀的灵力也施展不出，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怪鱼撕碎的。

鱼群步步逼近，韩灵儿抵在水球上，再无退路。怪鱼像是看懂了他们此刻的困境，再次张开獠牙冲撞过来。

她向后一缩，手腕的鲜血恰时黏在了水球的屏障上，刹那间，海底忽然爆发一道刺眼的白光，韩灵儿发怔地看向光源，瞬间有了主意。

她从袖口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直接对着秋离刀的指尖刺了下去。秋离刀指尖一麻，惊异道：“你……？”

韩灵儿抓起他的手，往水球上按，“左右都是一死，不如选个体面的死法，更何况，有冯姐姐和百里大哥在，我们也不见得会死。”

水球白光更胜，瞬间化作巨大的吸力，韩灵儿闭上眼，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秋离刀面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也罢，留在这里也是一死，进入梦境说不定会有转机。”

眼前白光更盛，直至蔓延整片海域。

随着光芒散去，水球外的人穿过屏障，静静沉睡。怪鱼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它们要吃的人竟然逃进了水球，呲着牙用脑袋撞了上去。

一股莫名的力量席卷而来，怪鱼瞬间被绞得粉碎，鱼群纷纷四散而去，整片海域终于恢复宁静。

·

“听说了吗？龙主大人昨天从妖族抢回来一个美男子！”

“啊？什么情况？”

“真的假的？”

“龙主亲自抢回来的？”

散播传言的小萝卜头得意洋洋，“我姐姐可是龙主身边的圣女青桑大人，她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小萝卜头轻轻“嘘”了一声，“我姐姐不让我告诉别人，你们不许外传哦。”

“放心吧，我们绝对不说！”小胖龙拍着胸脯保证，就差指天发誓了。

“快和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黑龙按住小胖龙的手，看向小萝卜头的目光有些迫不及待。

“是啊是啊，青叶哥哥。”小龙女拉着小萝卜头的袖子，“龙主大人是怎么把人抢回来的？”

“我听说啊……”小萝卜头青叶站在石头上，折一枝杨柳好一通比划，“好像是妖族首领要和什么人成亲，龙主不许，就把他抢回来了。”

小龙女双手捧心，眼睛放光，“龙主亲自抢回来的人……那得多好看啊……”

“嘿嘿嘿，我偷偷去瞧了一眼，长得确实是……”

“青叶。”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柳树后传来，小萝卜头青叶顿时大惊失色，当即从石头上跳下来，“我姐姐来了，快跑！”

小孩子们瞬间四散而逃，圣女青桑拂开柳枝，看着空空如也的地盘，摇头笑道：“跑得真快……”

她撩起青黄色的裙摆，坐在青叶踩过的大石头上，双手托腮，低声喃喃：“这就是百里大哥的梦境吗？”

少女杏眼桃腮，灵动可爱，仔细看过去，长相竟与韩灵儿有**分相似。

韩灵儿——此时已经是青桑了，她抬头望天，幸好她未受梦境影响的同时保留了原主青桑的记忆，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演下去。

“圣女大人。”白衣使者屈身行礼，态度恭敬，“龙主大人找您。”

韩灵儿眼神唰地一亮，龙主不就是冯姐姐！

虽然早知道龙主与冯燃的长相一般无二，可自打进入到梦境，还没见过龙主呢。她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快快带路。”

梦中的世界，是一个三族鼎力的伪灵之境。也许是因为灵气缺失的缘故，这里的人、妖、龙三族并不像现实那般剑拔弩张。相反，他们十分友好，甚至可以称之为知己挚友。

而掌管龙族的领袖，正是众人口中的龙主，也是雾清山的主人，名唤神溪。

神溪是一条银龙，也是天地间的第一条龙。没人知道她来自何处，反正龙族众人有记忆的时候，神溪已经成了龙族的领袖。

青桑虽是龙族的圣女，却不是龙。她是雾清山的一棵小桑树，得了龙主的教化，一朝化为人形。本应去妖族报到的，可她实在舍不得龙主大人，只好留在这雾清山上，做了山上的圣女。

“龙主，圣女到了。”白衣使者恭敬地行了一个龙族特有的礼仪，向后两步退了出去。

隔着珠帘，韩灵儿看不清龙主的长相，只能在记忆中一遍遍描绘她的相貌。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千万不能露馅，千万不能露馅……

“阿桑。”珠帘后的女人说话了，韩灵儿一愣，旋即挺直了脊背，瞪圆了眼睛：“在！”

帘子后面传来一声低笑，紧接着就是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挑开珠帘。韩灵儿顺着她的手向上看去，女人乌发红唇，眼神妩媚，眉心有一颗殷红的美人痣。

灵儿看呆了，有些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

像，又不像。

她的模样确实与冯燃有**分相似，可冯燃没有她妖娆，更没有她妩媚。偏要对比的话，大概就是，冯燃似血，神溪如火。

“愣着做什么？”神溪打断她的回忆，莲步轻移，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韩灵儿脑袋发懵，其实她现在有很多问题，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张张嘴，话到嘴边却突然改口道：“神溪姐姐好似不开心？”

“嘶。”她咬住自己的舌头，吸了一口冷气，这这这……这是她问出来的话吗？神溪脸上带着笑容也不像不开心啊，她猛地怔住，难道是体内的“青桑”觉醒了？

她低着头，正后悔自己说错了话，谁知原本还挂着笑意的神溪忽然满面愁容，“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她道：“阿桑，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