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暗香去

黑夜沉沉,一轮明月高挂在广阔无垠的天幕中,星辰散落四周,此刻的风稍显凉爽。

入梦来客栈某间客房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宛若寂寥黑夜里的一座灯塔。

那客房珠窗半开,一道惊鸿倩影倚在窗边,露出的侧脸精致完美。窗户下面是比客栈低矮的建筑,一只黑猫从房顶瓦片上疾跑而过,女子听到动静偏头看去,凤眸如潭水平静,气质疏离清冷,轻易让人联想到天上明月。

师令仪睡不着便占了内寝看话本子,夜里光线不好,看书伤眼睛。为降低损害,她房中足足摆了八个灯笼,散发的光芒不亚于一个十五瓦的灯泡。

丑时左右,她收了话本子,准备熄灯酝酿睡意,刚躺上床想起窗户开得太大,于是又翻身下床合窗,谁知合窗之际不经意间的一瞥让她止住了动作。

她身子掩于窗牖后面,沉默地看着那道敏捷的身影以一个灵巧的角度钻到师家马车底部,接着从底部取出某样东西。

那人动作很快,拿到东西就回了客栈,怪只怪今晚夜色不错,月亮属实圆了些,叫师令仪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拆穿对方的打算,只把窗牖关小,转身上床睡觉。

翌日,炽烈阳光顺着敞开的轩窗闯进屋子里,瓷器碰撞的声响惊醒师令仪。

她睁开眼,见惊春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满了陶瓷药瓶,其中两个瓷瓶倾倒,苦涩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惊春兀自懊恼,“是不是我把小姐吵醒了?”

师令仪从床榻上坐起来,浓密顺直的墨发瀑布似的披泻而下,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身子,衬托得她整个人小巧玲珑。她身上穿着的是轻薄的白色衾衣,因刚睡醒的缘故,表情带着些不清明的迷蒙,显得纯良无辜,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丝湿润。

“没有,现在什么时辰了?”

惊春答:“巳时了。”

“哦。”

她这一觉睡得可谓日上三竿,再赖一会儿都该用午膳了。

她慢吞吞下床穿衣,见惊春要放下托盘伺候便摇头拒绝,“我自己可以,你去照顾那个美人,她还没醒?”

“今早睁了眼睛,不到一刻钟就又昏睡了过去。”

“大夫怎么说?”

“她伤得极重,今早睁眼已是奇事,大夫说至少要卧床修养半月。”

师令仪一顿,随即蹙眉,“等她醒了留些盘缠给她,我们继续赶路。”

救人救到这个份上她仁至义尽。

“好的,小姐。”

刚拿起衣服,外面就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师令仪让惊春继续给女子上药,自己去开门。今日脚踝处的痛感减弱许多,不仔细观察的话,她走路已经看不出异样了。

门口站着的人出乎了她预料。

她抬眸对上一派光风霁月的男人,“怎么了?”

沈残冬低头,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将铜盆往前送了送,嗓音温柔平和,“店小二说是女郎要的水,我见他忙,便替他端来了。”

师令仪不接,侧身让出位置,指了指屋里的桌子,示意他放那里。

沈残冬弯唇一笑,“我明白了。”

他越过师令仪走进房中,带起一阵微风,师令仪鼻翼轻轻翕动,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气味,其实她昨天被沈残冬抱着的时候就闻到了,但那会儿的气味非常淡,若有似无。

她伸手拽住沈残冬的衣角,对方转身,语气疑惑,“女郎?”

他看起来是那种无论如何也不会生气的模样。

师令仪盯着他说:“你每日都熏香吗?今日尤其香。”

沈残冬唇角弧度微敛,将铜盆放到桌上,声音很轻,“许是客栈的胰子气味吧。”

“哦。”

他在说谎,但何必为了身上的香味说谎呢?

师令仪注视着沈残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她不知道背过身去的沈残冬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变脸速度跟她有一拼。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对方本性如何与她无关。

洗漱梳整完毕,师令仪坐在窗边接着昨日的话本子往下看,一袭浅粉广袖罗裙柔顺地铺洒在脚边,褶皱堆叠出层层浪纹。

师令仪没胃口,惊春借客栈后厨给她做开胃小食去了,屋里只剩她和那女子,房间静谧,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

慕荷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她掀开沉重的眼皮,适应了会儿陌生的床帐之后,循着细微的响动缓缓扭过头去,于是便见到了窗边那谪仙般清冷出尘的人物,她眼底划过一抹惊艳,试探着动了动身子,剧痛瞬间席卷五脏六腑,疼得她忍不住闷哼出声,再也无暇关心那究竟是谪仙还是妖精。

师令仪听到动静看过去,见人醒了当即放下话本,“你还好吗?”

活了两辈子她都没有照顾人的经验,稍作犹豫,拿来自己的被子叠好放在床头,扶着女子坐起,让其靠着被子。

慕荷抬头朝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谢谢,是你救了我么?”

“是。”师令仪大方承认,“不过一直是我的侍女在照顾你。”

“多谢二位姑娘救命之恩,我叫慕荷,贪慕的慕,荷叶的荷。”

慕这个字可以是倾慕羡慕仰慕思慕,她却独独用“贪”来组词,师令仪被她挑起了一丝兴趣,同她交换姓名。

“我叫师令仪。”

慕荷面露惊讶,显然是认出了师令仪身份。

“小姐,酸菜粥做好了。”

惊春端来一碗粥,看见慕荷便说,“姑娘醒了?那我给姑娘也盛一碗。”

慕荷不好意思道:“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话音刚落,她肚子就非常不给面子地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慕荷面颊泛红,脸庞两边爬上的羞红倒为她添了几分生气。

师令仪静静打量她,唇角勾了一下,“惊春,再去盛碗来。”

惊春抿嘴笑,“好。”

这脸不想丢也丢了,事已至此,慕荷索性不再扭捏,朝惊春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

惊春道:“要谢得谢我家小姐,当时你倒在路边人事不省,太阳又那样毒辣,是小姐发话将你带进城中,大夫说再晚些送医你恐怕就……”

未尽之言,大家心知肚明。

慕荷又看向师令仪,干燥无色的嘴唇微张欲语,师令仪先一步开口。

“你已经谢了多回了。”

慕荷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嘲笑道,“我确实万分感激师小姐救命之恩,但除了道谢,我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报答。”

“不必。”师令仪抬手在空中虚虚点了点慕荷的脸庞,“保护好自己的脸就行。”

慕荷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些扒皮换脸的诡谲秘术,神情变得复杂。

师令仪不知道慕荷联想了什么,见她表情怪异只是挑了下眉,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自顾自走到外间喝粥。

慕荷身体异常虚弱,喝了半碗粥精神不佳又睡下了。

师令仪领着惊春出门闲逛,他们在孟州逗留一日,明天一早再出发,约摸后天晌午到达东阳城。

孟州以青山茶闻名,师令仪自然是要尝一尝的,便寻了间茶楼饮茶,隐于暗处的沈残冬见状现身跟随她们一道进入茶楼。

“你怎么跟来了?”

沈残冬无奈笑道,“我受雇保护女郎,自然不会叫女郎离开我的视线,女郎若是受伤,我难辞其咎。”

师令仪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道,“可是季之珩没有跟来。”

“我让季兄留下看行李了,先前比试我险胜季兄,他也觉得由我跟随女郎更合适。”

“……”

沈残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挺厉害的,他那叫“险胜”吗?看过他树林杀人就知道他武功有多恐怖,当初擂台比试估摸着是给季之珩放了一汪洋海水。

“对不起。”

师令仪忽然向沈残冬道歉,神色和语气诚恳无比。

“嗯?”沈残冬不解,“女郎何故道歉?”

师令仪摇了摇头,闭口不谈。

她只是为当初竟想雇凶杀沈残冬而感到荒唐,还好系统阻止了她,不然那二十万两黄金就打了水漂。

应该在系统第三次劝她做任务的时候雇凶的,那时她已经可以开口讲话,而沈残冬也才只是个五岁孩童……

“打住打住,宿主你的想法太危险了!”

系统冷不丁冒出来阻止师令仪的思维发散。

她从善如流道:“好久不见。”

“并没有很久,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系统说。

“哦,多谢你的关注。”师令仪内心毫无波澜,丝毫没有被窥视的不适,“问你几个问题,季之珩在我的马车底下藏了什么,慕荷又在原本的小说故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系统沉默片刻,“宿主的第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不是万能的,而且并不在季之珩脑子里。”

“那回答第二个问题。”

“她是女主。”

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惊春坐左边,沈残冬站在右后方,对方身上散发的香味越来越浓,她歪头瞥了一眼,发现沈残冬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皱着眉头,虽然不怎么明显。

他在疼。

师令仪通过自己的经验以及观察得出结论。

她拿来一个空杯斟满热茶,接着递给沈残冬,“多喝热茶。”

沈残冬站着没接,笑容浅淡,“女郎喝吧。”

师令仪猜得没错,沈残冬的确在疼,一个失去痛觉的人竟因蛊毒发作每月月中承受碎肉蚀骨之痛,实在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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