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区区虫豸鼠辈，竟敢在我无心真人的面前大放厥词，也罢，你既不想活，今日我便成全了你。”见顾千枫已然识破了自己的真面目，无心真人也便不再伪装。

随着一声冷喝“阵起”，剑冢中的数万把剑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齐刷刷地飞至半空之中，以极快的速度一道旋转起来。剑中的剑灵被这阵法催动，皆是使出了自己最精纯的灵力，这灵力被这阵法聚成了一股合力，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如同雷霆一般向顾千枫压来。

“今日，便让你尝尝我的无心阵！”那无心真人面上佯带悲悯地看着顾千枫，“真可惜，原本你拔出了我阵法中阵眼的那柄剑，只消你在幻境中无心绝情，便可不同于那些剑中无意识的剑灵，成为我无心真人的传承人，习得无上功法，坐拥天材地宝！”

说到这里，那无心真人猛地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可你、却偏要不识好歹，与我作对，既如此，我便亲自送你、下黄泉！”

无心真人的话音刚落，那股合力在空中幻化成了一条银色巨龙的模样，威风凛凛，周身的鳞甲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令人不敢逼视。龙口轻轻一吐，便是震耳欲聋的龙啸，震得人识海刺痛。那龙径直地向顾千枫游来，龙息一吐，还未靠近，便已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顾千枫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却不见丝毫的退缩：“吟霜！”

吟霜轻啸一声，战意冲天，似是在应和着自己的主人，剑身结了一层薄薄的冷霜，丝毫不惧地朝着那条巨龙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吟霜同那条巨龙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下一秒，那巨龙龙口一张，便将那柄小小的吟霜剑吞入腹中。

而见到此情此景，顾千枫的脸上不见慌张，一双桃花眼里流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吟霜，破！”

随着顾千枫的一声令下，那柄吟霜剑猛地自那条巨龙的腹部刺出，剑身锋利，自龙首起，到龙尾止，那龙腹被吟霜划出了一条巨大的伤口。

吟霜可断生机，倘若这是一条真的巨龙，此刻只怕已是毫无还手之力。只可惜这条巨龙乃是灵力所化，眼下只是灵力溃散，难以再维持巨龙模样罢了！

但顾千枫的这一举动，无疑是触怒了无心真人。只见他冷冷地唤回了这些剑，显然是不打算以灵气斗法，而是直接以自己的境界压人了：“万剑合一，去！”

霎时间，磅礴而浩瀚的灵气充斥着整个小世界，每一道灵气都充斥着冰冷的杀机，顾千枫眼前的世界白茫茫一片——他迷失在了无心真人自创的幻境之中，在这幻境中，无心真人可谓是唯一的“神”，他可自如地操纵这幻境中的一切。

在这幻境中，有无数身着白衣、面无表情的人。他们紧盯着顾千枫，其中还有数个是顾千枫所熟识的、正道弟子。

显然，这便是众人被困于其中的、剑内世界了。

顾千枫向前走了几步，欲寻到这幻境的出口，但刚走出一步，那灵气便带着罡风横穿过来，似流云般的箭矢狠狠地划破了顾千枫的脸，还不等顾千枫反应过来，无数道灵气似银蛇般袭来，划破了顾千枫的衣衫，留下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顾千枫勉强忍受着，又上前几步，那些灵气便刺穿了他的胸膛，刺破了他的血肉，让他整个人好似鲜血淋漓的血人，寻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肉。

顾千枫跪坐在了地上，心下喟叹：看来，还是自己托大了，也是，原文中陆鹤来也不过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感化了无心真人罢了，而自己却因着对宛娘的同情与不忿，对无心真人滥杀无辜行为的不满，就妄图杀了他，还是太自不量力了！

就当顾千枫已然做好了自己走不出这幻境的准备之时，眼前却突兀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鬼影，他们尖唳着，冲天的怨气将原本白茫茫一片的幻境变得无比的昏暗，好似鸦群遮天蔽日而来，但顾千枫竟莫名觉得这些鬼影令他熟悉，亦，令他心安。

“师父······”顾千枫喃喃唤道。

下一刻，这些鬼影便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光，将那些白色灵气死死地缠绕住，幻化出口鼻和手脚，一点点地撕扯着这些灵气，将其吞噬下腹，口中还不忘嫌弃道：“难吃是难吃了些，将就吧！”

眼前白色的幻境似幻影般缓缓地褪去了，露出了万剑窟原本的模样。

幻境消失后，顾千枫看见厉霄玄色的衣衫随风猎猎作响，面具不知何时跌落到了地上，露出了那状似鬼魅的半张脸，伤疤虬结，黑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无数厉鬼自那里涌出······

他的眼眸漆黑一片，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的，就连嗓音都带着笑意：“无心老儿，江湖规矩你竟不曾听闻吗？”

无心真人周身的灵气悉数被厉霄所豢养的恶鬼给吞噬殆尽，此刻体内灵气空空，一口精血喷出，整个人萎靡不振，顷刻间竟似老了千百岁，却还强撑着问道：“什么、什么江湖规矩？”

厉霄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用较之厉鬼还要更为可怖的那半张脸对着无心真人，薄唇轻启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你不知道，我便是他背后的，老的么？”

说罢，厉霄便对着无心真人伸出了手，欲结果了他的性命。

却被顾千枫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衣袖：“师父，等等。”

闻言，无心真人的眼中浮现出了希冀的光芒，他原以为自己是无心无情的，但到了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竟是怕死的。也是，尝过了万人之上的滋味，尝过了长生不老的滋味，尝过了手可遮天的滋味，谁还能甘愿赴死？“我就知小友你是心善的，求求你，放过我。”

想不到他厉霄的徒儿，竟是个心善的！厉霄虽心有不虞，但总归顾千枫是不同的，自己可以纵容他。

厉霄狭长的凤眸微眯，大不了自己之后背着他，再将人杀了就是了。这般想着，厉霄的笑容却还是淡了淡：“徒儿，你是要为师放了他吗？”

“并非。”顾千枫眉中央的红痣显得很慈悲，但说出口的话比起他的师父却也不遑多让，“若让他就这般死了，他仍是无心无情，又有何痛苦？恰巧徒儿适才领悟了一门功法叫多情道，徒儿要以此功法唤起他的情，而后让他在极度的悔恨和痛苦之中死去！”

“你······”无心真人又喷出了一口血，本以为顾千枫会是个菩萨，谁知竟是活阎王。

下一秒，顾千枫将手缓缓放在无心真人的头上，刹那间，过往那些同宛娘恩爱的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无心真人的脑海中缓缓浮现，他读书时宛娘的红袖添香，科举失利时，宛娘的悉心安慰，为救出他时，宛娘的忍辱负重······

那些恩爱的过往，宛娘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为他的那些牺牲，待他的那份真心，看得无心真人不自觉流出了热泪。

他忍不住想要问自己：这些年，他究竟是被什么一叶障目，竟没有发觉宛娘的好？而在没有宛娘的这些年间，他获得了一切，但他有一刻获得了真心的欢愉吗？

再回头细看看，竟一次也未！

他错了，他当真是错了！

无心真人泪流满面：“宛娘，我来找你了！”说罢，一掌狠狠劈向自己的识海，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见状，顾千枫悠悠叹道：“还是莫要去找了，何须脏了她轮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