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顾千枫委实不明白，昨日还与他谈笑风生的厉霄，为何一觉睡醒，就又变成了那副冰冷的、生人勿近的模样，甚至远胜于之前？

“师父，我们今日该去喜铺······”

顾千枫的话尚未说完，已被厉霄狠狠地捏住了下巴，神情似笑非笑，眼底一片寒霜：“去不去有何要紧？数日后的那场大婚，你当真在意吗？”

顾千枫不解：“我自然是······”顾千枫说话时，那双桃花眼便眼波流转，当他紧盯着一个人时，便是无意，也自然含着三分情意。

“够了！”厉霄不愿再瞧他那双会骗人的眼眸，当下便狠狠挥出一道掌风，将顾千枫打落至殿外，殿门随之而紧紧关闭，“大婚之前，你便好好地给我待在你的殿内，若无允许，不得外出！”

厉霄不曾想到，事已至此，但当他对上顾千枫的那双眼眸时，竟还会心软，竟还会心存侥幸，他甚至心头还存有一丝幻想——纵然顾千枫当初进魔教是为了里应外合，然这么多日下来，这些日子里的朝夕相处、幻境中的生死相依，他难道便当真对自己没有半分情意吗？

倘若他有，即便只是大婚之日，他不欲对自己下手，厉霄想：他都可以对顾千枫原先的那些事既往不咎。

毕竟如今他想要的，唯一个顾千枫而已。

厉霄甚至都不曾发觉，适才自己为何要下达一个“不容许顾千枫外出”的命令，其实不过是以这样的手段来强逼着顾千枫不要背叛自己罢了！

厉霄眼眸冰冷，瞧着那扇朱红色的殿门，又好似在透过那扇殿门，在瞧着殿外的人。

顾千枫跌落到地上，倒是没有受伤，想来厉霄此掌并未打算伤他，不过是为了迫他离开罢了。任凭顾千枫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厉霄此番态度前后的变化，竟是与他昨日里随口所说的一句话有关。

想不明白，顾千枫索性也不再去想，只当是厉霄当真性情古怪，难以捉摸。

顾千枫正欲出去逛逛，却发现厉霄的那一句“若无允许，不得外出”并非戏言，他被人严密地看管起来了。

他所居住的偏殿离厉霄的正殿极近，每日的饮食起居从不克扣，一应俱是比照着教主夫人的待遇而来，只除了门口三步一妖、五步一魔，去任何地方皆有人寸步不离罢了！

非但如此，顾千枫还敏锐地察觉到，整个魔教内的氛围甚是紧张，似箭在弦上。

魔教左使楚云泽频频进入正殿议事，一贯在外逍遥的魔教右使楚云媚竟也被召回来了。魔教内那些隐居的长老们更是整日里在正殿内进进出出，整个魔教之中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

顾千枫还在贴在门缝上听到门口的妖魔们在小声地议论着：“大婚当日······教主······攻打······”

从他们的字里行间，顾千枫自认为已然拼凑出了真相——厉霄欲在他们大婚当日攻打正道。

原来如此！怪道这堂堂魔教教主竟莫名扬言说要娶他，原是为了趁着大婚，降低正道的防备，趁机攻打正道。

想明白这一节，顾千枫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眼下他还并未同陆鹤来比试，也并未激发出陆鹤来体内的妖兽血脉，若是厉霄此时向正道发起进攻，只怕正道会不堪一击，全面溃败。若如此，他此次的任务，便失败得彻底。

不成，他不能再待在此地，他必须得在大婚之日前，逃出去！

此事想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困难重重。他如今魔功虽然已十分高深，但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实属异想天开。

天色渐晚，一轮朦胧的明月挂在天边，似被晕染开的水痕。

“教主夫人，用膳了。”“吱呀——”一声，朱红色的大门被推开，来人端着丰盛的晚膳，跨过门槛，刻意变过的声调听起来有些古怪，却又分明有几分熟悉。

顾千枫觉得有些奇怪，却见那人飞快地转身关上了门，刻意对着外间扬声道：“教主夫人，请用膳。”

那人转过身来，顾千枫瞧见了一张极其陌生的脸，下一秒，那人以袖拂脸，脸上的五官便奇异地发生了变化，最终显现出了他原本的模样，竟是陆鹤来。

顾千枫吃惊地瞪大了眼眸，实是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一个主角孤身深入魔教，只为了救一个反派？

哦，对了，是因为一见钟情丹。

想到自己阴差阳错让陆鹤来服下的一见钟情丹，顾千枫只觉心绪愈发复杂。

怕被人听见，陆鹤来不曾说话，而是以修长的食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下：“你切不要声张，我以上古阵法带你逃离此地。”

顾千枫有些激动，若是能同陆鹤来一道离开此地，那么他的任务便有希望了，无论是争夺正道统领之位，抑或者是同陆鹤来比试，激发出他的妖族血脉一事；但想到厉霄的魔功高深，又不免有些紧张，一双桃花眸紧盯着陆鹤来，在桌子上写道：“你千万小心。”

陆鹤来不知这是顾千枫对厉霄强大的忌惮，还只当这是顾千枫对他的担忧，下一刻写在桌子上的字，每一笔都透露出了甜蜜之意：“放心。”

一道灵气亮起，陆鹤来以手作笔，在空中绘制着繁复的阵法图案，每一笔都蕴含着天地灵气，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在这样一个魔窟，无异于暗黑的天幕上闪烁的星宿，异常显眼。

“有灵气！”

“有正道之人擅闯进来了！”

“瞧那灵气的位置，不好，是在教主夫人房内！你等速去禀报教主，我等这便进去将贼人拿下！”······

说话间，已然有妖魔似乌云般齐聚到了顾千枫的门口，顾千枫不暇细想，便出手了，一道道黑色的魔气自他身上涌出，将那朱红色们抵住，那外面的妖魔一次又一次地发起进攻，然那门始终纹丝不动。

“快些，厉霄要来了！”顾千枫回头催促道。

“好。”知晓情况危急，陆鹤来愈发屏气凝神，眼瞧着那阵法已成，就差最后一笔了，陆鹤来心头一喜，“快来，这阵法······”

下一秒，那朱红色的门无数妖魔都不曾冲撞开的门便被轻轻地推开了。

厉霄自门外走了进来，那双狭长的凤眸静静地瞧着被他的魔气震倒在地、口溢鲜血的顾千枫，眼神幽黑深邃，似不见底的潭：“只是见了他，便这般迫不及待地要跟他走？”

不知为何，顾千枫分明见过厉霄数次可怖的模样，但没有哪一次，及得上这次。此刻的厉霄给顾千枫一种极端可怖之感，故而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师父，我只是······”

辩解的话尚未说完，那边的陆鹤来已然催促道：“不必同这魔头多费唇舌，阵法已成，快过来，我带你走！”

若是厉霄想，纵然是阵法已成，他亦可以留下这两人。区区上古阵法，在他眼中也不过雕虫小技。但他实在是想知晓，顾千枫究竟会在他们之中选择谁？

倘若顾千枫会选择他，只消顾千枫选择他一次，他都可以······

厉霄对着顾千枫伸出了手：“千枫，到为师这儿来。”只消一次，选择他。

然顾千枫却望了望他，眼神纠结，似有万语千言，但最终却化作了一句“对不起，师父。”便毫不犹豫地随着那陆鹤来踏入了那古阵。

厉霄默默地垂下了手，眼底一片猩红：“顾千枫，这便是你的选择吗？本座希望你、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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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