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你我师徒许久未见，徒儿甚是想念。

而今正道与魔教之间势同水火，你我之间关系亦是水火不容，往后再见面只怕是遥遥无期。若蒙师父不弃，徒儿明日晌午在望潮阁设宴，还望师父可前来一聚，你我亦可叙叙旧。

徒儿静等师父。”

楚云泽怎么也没有想到，顾千枫竟会选择托自己呈给教主这封信，难道他竟不怕自己私下将信损毁？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确实是想付诸于行动的，但想到顾千枫将信递给自己时、那副信任的模样，他竟鬼使神差地将这封信呈给了教主。

毕竟，他虽自认不是个善人，却亦不是个小人。

厉霄垂眸瞧着这封顾千枫的信，面上神色淡淡，甚至嘴角都噙着一抹淡淡的、不无嘲讽的笑容。

“属下斗胆，敢问教主，这信可是、求和信？”楚云泽小心翼翼地问道。

厉霄目光冷淡地觑了楚云泽一眼，惊得楚云泽立时便闭上了嘴，不敢再过多地窥探。

楚云泽本以为从教主大人的口中是得不到答案了，谁知下一秒却听到了自家教主那不无冷淡的嗓音：“并非求和信，而是、邀我赴宴之信。”

一语出，四下哗然。

“教主，去不得，此宴定无好宴，只怕是鸿门宴。”

“教主，那顾千枫已然成为正道统领，乃是我魔教之宿敌，万不可掉入此人之圈套。”

“呵，这顾千枫当真是诡计多端，他定是发现正道孱弱似鸡仔、不堪一击，并非我魔教之对手，故而想从别处下手，教主英明神武，怎会中这等奸人的计策？”

下一秒，却听厉霄那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无一下地轻敲着椅子上那神情狰狞的鬼头，眼底一片似墨锭般的黑：“区区一个顾千枫，本座有何惧之？这宴，本座还偏偏要去。”

顾千枫，也好叫师父好好看看，你究竟还有何手段。

春江潮水连海平，那汹涌的波涛拍打至这观潮阁，猛然溅起一朵朵飞溅的浪花，似一堆堆碎雪，转瞬即逝，叫人寻不见踪迹。

厉霄如约而至，便见顾千枫一袭青衫斜倚在圆柱上，笑得风流多情，好似初见时一般唤道：“师父，你来了。”似喟叹，似欣喜，如同见到他是一件多么令他心生欢喜的事一般。

顾千枫哄人的功力厉霄是见识过的，倘若顾千枫愿意，只怕他能哄得这世上任意一人心甘情愿地为他舍了一切。甚至是，自己。

厉霄曾想过，倘若当时顾千枫愿意选择他，哪怕只有一次，自己亦可以为他舍弃一切，只要顾千枫愿意选择他。但即便他已然如此想，但顾千枫依旧弃他如敝屣。

那么，今日呢？

顾千枫又这般委屈求全，又是为了求什么呢？

求他放弃攻打正道，为天下正道而牺牲，来求得他这个魔的高抬贵手？他原不知道，自己的徒儿竟是这般割肉饲鹰、伟大无私之人。

厉霄飞身上前，欺身逼近顾千枫：“何必惺惺作态，装出一副见到为师多么欢喜的模样？总是这般做戏，我的好徒儿，你不累吗？”

闻言，顾千枫目露愕然，眼底隐隐有一丝受伤，辩解道：“徒儿的欢喜并非伪装。”

厉霄用食指轻轻地划过顾千枫的脸颊，语气似赞赏，但细究起来却全然是讽刺：“为师倒不知你的演技这般好，为师险些便又信了。若非是、当日大婚前，你亦是这般作态的话。”

顾千枫不再言语，微微垂眼，一双桃花眼不似素日里那般神采飞扬，而是一副不再辩解的模样。

言语交锋之间，俨然是厉霄赢了。然他的心中却不觉痛快，而是瞧着沉默不语的顾千枫，越发觉得心中怒火似火堆，被风轻一吹拂，便烧得愈旺。

“怎么，无话可说？”厉霄冷笑道。

顾千枫抬起眼，眼底满是诚恳：“师父，我知你可能不信，但对于那场大婚，我亦是期待的，如同你一般。”

厉霄嗤之以鼻地别过脸去，一副不想再瞧顾千枫一眼的模样，但听到这句话后，心底那铺天盖地的酸涩却涌了上来，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终于瞧见最熟稔之人的稚童，一瞬间眼底竟隐隐有泪意。

呵，真是一张惯会哄人、巧舌如簧的嘴。

厉霄想这般不屑地想到，然那如同擂鼓一般剧烈的心跳声，却在一声声的无言诉说着：“你是愿意信他的，你只是需要，他再哄哄你。”

“你当我会信你？”厉霄将眼底的泪意逼退，狭长的凤眸中半是恨意、半是爱意地紧盯着顾千枫，咬牙切齿道，“你当我还会蠢笨到去相信你？”

下一刻，顾千枫缓缓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两件灿若朝霞的红色喜服：“师父，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上次去订的喜服，我去取来了。我知师父你不会再信我，也不敢奢求。但徒儿有个心愿，上次我们并未成婚，这一次，在正魔大战之前，师父，你可愿意，我们再成一次婚？”

瞧着那两件喜服，厉霄的身体僵硬，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细看来，甚至还在微微地颤抖。

“师父，对于那场大婚，我亦是期待的，如同你一般。”

顾千枫的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厉霄的脑海中回响，渐渐地，厉霄那双狭长的凤眸里，只能瞧见那喜服耀眼的红······顾千枫竟说他同自己一般期待，怎么可能？厉霄明知不可信，然心底想相信的渴望却压倒了一切，倘若是真的呢？

厉霄僵硬地换上了那件喜服。

没有亲朋、亦无好友、甚至无一人在场见证，顾千枫拉着厉霄的手，缓缓地一拜天地、二夫妻对拜······

拜完天地，便该喝合卺酒。

顾千枫一身大红喜服，眼底明晃晃的俱是笑意，他笑着举起了喜酒杯，绕过了厉霄的手：“师父，如此，便是交杯酒了。”

交杯酒？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也当真只是一场梦。

厉霄想到自己在玄境门中偷听到的那一番话，又听到顾千枫对他说“交杯酒”，厉霄终是从这场美梦中被惊醒了过来——原来如此，那毒药，便是下在这酒中，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