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撩起珠帘放在挂钩。

她返身进来，同时跟着一个穿衣素雅，身段高挑，眉眼清丽的年轻妇人。

并无过多发饰，戴了一件珠钗，随着挪步而晃动，眼神干净沉着。

杜夫人也是出自官家小姐，虽只是小官之家，可也是正妻之女，礼仪得体。

她将双手交于腹前，微微垂首，待来到秦暮面前。杜夫人很沉得住气，没有左顾右盼，更甚擅自抬头看公主尊颜，她屈膝行礼，“臣妇参加公主殿下。”

公主为君，她是臣。作为臣子，怎敢直视公主，这是大不敬。

秦暮吃着点心，扫了一眼，她放置筷子，把点心咽下去，喝了一口茶润喉咙，这才笑着邀请，“这家茶楼的茶水和点心都不错，和皇宫里的一比也不输，别有味道。杜夫人过来坐，一起吃啊。”

杜夫人讶异于公主殿下的热情，却又没敢动，公主可以这样说，但她不能信以为真，肆意妄为的照做。杜夫人微微摇头，依旧是垂首，“臣妇不敢。”

到了这里，她依旧不知道为何公主殿下要突然邀请她前来。

杜夫人原先是在附近的铺子看账本，家中只有两间铺子营生，夫君刚当上官，是六品，还是边缘小官，俸禄低。

可是，夫君脾气拧，偶尔也要出去外面结交，家里的开支大，杜夫人压力也大，卯足劲了想让铺子挣钱。

她作为一个小官员的妻子，丈夫连上早朝，进入金銮殿面见圣上的资格都没有，她没有诰命，也没高贵的出身，自然没有资格见过公主尊颜。

云芝姑娘找到她时，同她说公主有请，借一步闲聊，杜夫人都云里雾里。

她不知道真假，却看得出来，云芝姑娘的衣着来自宫廷，杜夫人还是过来了。

方才行礼时只是一瞬的抬眸，她觑见了公主尊颜，杜夫人也感慨，在京都，大名鼎鼎的长荣公主，果然如传闻的那样天之骄女，龙姿凤颜皆共存。

“本宫允的，又有何不敢。”秦暮摆手，“云芝，看茶。”

“喏。”

云芝拎起茶壶，茶水流出茶嘴，缓缓注入了青瓷茶杯。

烟雾袅袅，茶香四溢。

茶楼之上可观京都景貌，放眼望去，万里蓝天白云。

独坐高楼饮茶，倒也是相得益彰，有了几分凌云万志的抒发。

殿下已开口了，杜夫人坐下来，双手端起热茶吹起，小饮了一口，言行不失礼。

“怎么样，这茶好喝吧，它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银雪暖融。”秦暮弯了眉眼，笑道，“茶楼的掌柜的讲，这茶采自南山，唯独生长在雪山与草地交汇之处，极其难寻。喝起来的味道既有雪的清冷，沁人心肺，也有朝阳的气息，温暖常在。两者交融，是为极品。”

杜夫人放下了茶杯，唇齿还留香，她浅笑着，温婉的说，“确实是好喝。若非是公主殿下相邀，臣妇也没有机会喝到如此令人陶醉的好茶。”

秦暮一寸寸敛起了笑意，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茶杯，轻轻叹息，“本宫听闻，杜夫人的丈夫才貌双全，写得一首好诗，若是能为此茶配诗，也能千古流传。可惜，本宫没这个机会听见了。”

她幽幽长叹，说尽了可惜，没有任何锋利的指向，却叫杜夫人惨白了脸色，扑面而来都是无形的压迫感，令她喘不上气。

“殿，殿下···何出此言？”杜夫人颤抖的手再次交于腹前，她低垂着脑袋，声线打结，削瘦的肩膀如风中枯叶在细密发颤。

“杜夫人，你在紧张什么？”秦暮惊讶的说，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想明白了缘由，笑出了声，”哈哈哈，杜夫人多虑了。本宫是在指，是本宫没机会听到了，并没有别的意思，杜夫人无需害怕。”

她一笑，反而让杜夫人更惊恐万分，堪比有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锋利刀刃磨着皮肤，在慢悠悠找角度收取人头。杜夫人抖的更厉害，脸色惨白，比涂抹了厚厚一层的珍珠粉还要白，不见一点血色，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子害怕的瞳孔轻颤。

“殿下！”杜夫人是身形摇晃的离开座位，扑腾跪在了秦暮面前，额头磕在地面，即便是铺了一层毯子，却堪比是跪在了雪地，寒意往骨头缝钻。

“殿下，臣妇的丈夫对大秦，对朝廷是忠心耿耿，万万不会做遗臭万年的事！殿下明鉴，求殿下给臣妇的丈夫一个清白！”

杜妇人匍匐在地，声泪俱下，以表忠诚。

作为官员妻子，她虽只是管理内宅之事，可内宅不稳，外头就乱。官员的夫人之间也有圈子，也会出去相聚，为各自的丈夫拉拢。

现下苏家通敌谋反被满门抄斩，此事天人皆知，传的沸沸扬扬。朝堂之上更是人人自危，就连官员间放值之后约酒小聚的都不再有了，谁都怕沦为第二个苏府。而往日和苏府结交往来甚深的高门一个个都闭门谢客，就怕这把火烧到了自己，更何谈去为苏府求情。

杜夫人知道她丈夫的性格，有一颗怀才不遇的心，认为自己不应止步于此，心有大才，不应只得了一个边角料的小官，连朝堂都够不到边。

若是有人哄骗上了贼船，那么就是灭顶之灾。

杜夫人也怕，她的小儿才两岁，刚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她怕丈夫真受不住蛊惑想要走弯路，怕他们一家子也要在午门被砍首。

“杜夫人，你看看，都怪本宫没有说完话，害的杜夫人心神不宁，是本宫的不对。”秦暮亲自扶她起来，还扶正了杜夫人发髻上要滑落的珠钗。

杜夫人的脸上挂着泪，她自然没有全然信了秦暮的话，却也琢磨起来是什么意思，奈何却仍不知是何意。

她屈膝行礼，“殿下乃天女，所言皆是圣话，能得殿下一言，是臣妇的无上荣恩。只怪臣妇愚笨，还谢殿下不计臣服惊扰了殿下之罪。”

当官员的正妻，出门交际也常有，对怎么说话也是有两把刷子。既把问题带到，也说尽了恭维，还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拍马匹。

秦暮是听得开心，脸上笑容格外灿烂，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她没几个爱好，喜欢被人吹捧就是一个。多听一句，就能多吃一碗饭呐。

“诶，说什么惊扰，杜夫人也是心系丈夫。你们这份夫妻一体的深厚情谊，也是叫本宫欣慰。”秦暮回去重新坐下来，“本宫只是言，于大人有杜夫人这位贤内助，全身心投入到报效朝廷，为百姓做事实的政务之中。公务忙碌，何来的时间作诗，本宫自然就听不到了。”

“殿下若是想听，这是他的福分。”杜夫人低着头，诚惶诚恐。

“这哪里能，本宫若是贪玩耽误于大人的正事，父皇都要怪罪于我。”秦暮拖着脸颊，像是孩子拿不到糖块的无奈，“本宫听闻，于大人在文馆内当文卿，还将历代的各地书籍都翻新了一遍。如此爱护书籍，当是我大秦栋梁。”

杜夫人自是为夫谦虚，“殿下赞誉了，都是分内之事。食了俸禄，担了百姓喊的一声于大人，若是不勤勉，有负恩泽。”

“若是人人都如于大人一般想，是大秦子民之幸。”秦暮高高抬起，又是说，“本宫在宫里无聊，听闻文馆内有不少记载各地民间趣闻的书籍，改日就去瞧瞧。你回去和于大人说，若是于大人整理好了，可知会本宫一声。”

这话何意？杜夫人似懂非懂，但她很聪明的不会多问，而是屈膝行礼应下来，“是。臣妇定会转达。”

具体要如何做，待晚上夫君归家，她全事细说，夫君自有定夺。

敏感时刻，如履薄冰。这个时候，公主殿下特地邀她来，肯定不是聊几句闲话那么简单。背后的深意是否和朝堂有关，她看不清，得谨慎为上。

秦暮看向楼外景色，“耽误杜夫人的时间了，云芝，好好送杜夫人。”

云芝，“喏。”

“臣妇告退。”杜夫人行了礼，转身离去。

走到外面，她也没有用偷偷塞钱财的举动来问云芝姑娘，企图得到小道消息，这是犯了大忌，更会遭到惦记。

云芝看着杜夫人的背影走入街道消失不见，她回了楼上，站在公主身后轻轻捶肩。

“殿下，这位于大人是一块硬石头，个性耿直，脾气很倔，在文馆和众多大人起了争执。任职几年依旧是小小的文卿。”云芝低声说，“这样的人嘴巴每个忌讳，若是冲撞了公主···”

在位者，需要的是下位者的顺从，而不是对在位者露出个性。

这位于大人的臭脾气，远在宫里的云芝都有耳闻，更何况是秦暮。

“是好事。”秦暮反而更感兴趣了，“把这样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那就是一把好用的利刃，扎的对手不见血，却又疼得死去活来，还无可奈何。”

云芝似懂非懂，可她也不需要懂，只需要对公主马首是瞻，忠心耿耿即可。

“走了，回宫。”午后的太阳很暖，秦暮打着哈欠，困了。

中午，就要好好午睡啊，睡眠充足，身体才能健康。她现在十七，还是个年轻人呢，在长身体的时候，睡眠少不了。

公主的马车和人一样耀眼，丝毫不知道低调为何物，车厢的窗帘都是金丝勾勒。

马蹄声踩在青石地面哒哒响，百姓自发退开两边，让出主街干道。

忽而，喧闹的街道上空，有一把箭从远处以破空之势射来。

侍卫眼疾手快，立马抽刀斩断，阻止射进车厢内，然后将马车围住，警惕看向四周。

马受了惊吓，马蹄高扬，嘶鸣了一声。百姓也四处跑散，不敢靠近。

太监小福以瘦弱的身躯护在车厢前，尖细着声音喊，“刺客！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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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