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里人声鼎沸,这处却寂静无声。郁楸舔舔唇,刚刚吃完面有点干,他想喝点水。
还没等他动作,近远两处不约而同递来水,两人手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定定看向少年,都没有收回去水杯。
这?郁楸干笑两声,最后左右手各一杯,“谢谢你们。”
“没事。”
少年咕咚咚喝完两杯水,有水沿着下巴流到衣领里。
江惟抽出纸巾,温柔擦掉少年唇上水渍,纸下触感软软蠕蠕,像Q弹的果冻一样,男人眸色一深,不由加重力气按压。
郁楸大脑一片空白,藏在碎发后的耳朵红了个彻底。男人又不轻不重按了一下,指腹温度隔着薄薄纸巾不容忽视,少年触电般抖了一下。
“郁楸。”沉沉声音响起,郁楸慌忙侧开头,纸巾擦过脸颊,男人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怎么了?”
蒋哲面上还是一贯平静神色,但桌下攥到发白的手出卖了他此刻不平静的状态。
他想起那次在天台上少年抗拒他的态度,两相对比,一败涂地,自己刚刚自以为是的亲昵在男人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可笑至极。
感受到少年疑惑的目光,蒋哲勉强收回心神,但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示意少年旁边的男人,“这位江先生还在。”
“啊?”郁楸笑笑,不在意摆手,“没事,江先生是我朋友,不用避讳他。”
男人挑衅一笑,蒋哲当下已了然,故作平静,“好,那我继续。”
碗里汤渐凉,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老板在旁边擦桌子,打扫卫生。
“下午你就准备好接受采访。”郁楸把桌上用过的纸巾都扫进垃圾桶里,“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人我都安排好了。”
“好。”
“对了。”少年一拍脑袋,停下动作,“你妹妹现在还好吧?那个钱少后来找人欺负你们没有?”
蒋哲愣了几秒,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小雪现在已经正常上课了,至于那个钱少,有过几次,不过都被你留下来的保镖大哥赶走了,他们就再也没有找我们麻烦了。”
“那就好。”
门口少年拎起自己的伞,路上行人渐多,毕竟是假期,再加上雨后空气清新,不少人都出来玩。
“妈妈。”一小女孩惊喜地拽着女人衣服,指向天空,“快看,彩虹!”
蒋哲闻声仰望,只一眼便收回视线,落至少年脸上,一抹阳光下打下,少年瞳孔清澈透亮,泛着淡淡的金黄色。斑斓彩虹一半隐于云朵,一半露于天际,美丽无比,但比不上眼前少年姝色。想到这,在场两人不约而同看着少年。
一场秋雨一场寒,尽管出了太阳,寒风一吹,郁楸还是冷得打了一个寒战。
“出门时不知道穿厚一点。”在郁楸嘟囔好冷前,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就披在了他身上,风衣上还有男人残留的味道,温暖舒适。
不等郁楸道谢,江惟又反手把扣子扣至最顶,过长的风衣把少年包的严严实实,看到少年这幅乖巧任他摆弄的样子,江惟忍不住掐了一把柔软脸颊,“这么大人了出门时都不知道穿厚一点。”
“你!”郁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脸,“你怎么又动手动脚!”
“哈哈。”江惟看着少年埋在衣服里泛红的脸,故意凑至耳边问道,“怎么,难道知知喜欢我?所以才会时不时脸红?”
潮湿热气喷在耳畔,带动细小绒毛,那声知知如情人呢喃,郁楸一把推开男人,羞恼道:“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说完便噔噔噔转身向巷口跑去。
江惟摇摇头,快步撵上,从另一侧车门进入。
蒋哲从一出门就沉默寡言,默默跟在两人后边。
看到两人亲昵熟悉的相处模式,少年自己都没察觉到当他面对那个男人时,自然而然的信任与放松,这是其他人,也包括自己所没有的,独属于那个男人的待遇。
蒋哲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竟然对那个男人产生了嫉妒心。
见男人毫不避讳地上了郁楸的车,蒋哲双手插兜,自觉拐向另一条路,他和少年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要自己对少年尽心尽力,其他什么的都不要奢求。
“蒋哲!”
少年摇下车窗,热气呼在空中,在孤寂少年惊诧的眼神中,大声喊道:“祝你父亲早日康复,祝你未来前途似锦,加油!”
杂乱思绪烟消云散,大脑一片澄明。蒋哲轻轻勾起唇角,朗声道:“谢谢你,我会的。”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孤独一人,他会带着这份祝福坚定走下去。
郁楸缩回车里放声大笑,肩膀抖得一颤一颤的。
“有什么让你笑得这么开心的?”男人冷不丁凑近,长臂一伸撑在车窗上,把少年困在狭小空间中。这样的姿势让他心情好了些,他喜欢少年全心全意满眼都是他的模样,不过目前来看,小家伙主意挺多的,恐怕这种想法很难实现。
“起开!”郁楸烦不其烦,手脚并用,“我看你今天真是吃错药了,在这儿发疯。”推搡中脚下好像踩中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触感不错,少年忍不住又踩了几脚。
“唔。”江惟脸色一变,迅速退回座位。一把穿上少年早就脱下来的风衣,翘起二郎腿,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少年疑惑,江惟却不说话,沉着脸。
少年上下打量,这人什么意思啊?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江惟这个登徒子怎么先生气了。想罢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假寐,又忍不住气鼓鼓想道:这人就是惯得了,这次他要让男人知道先发制人在他这儿是行不通的!
这边江惟竭力压下身体异样,他真是惊了,不过就是被少年踩了几下,就把他踩出反应了。
郁楸暗搓搓生着闷气,江惟还沉浸在难以置信的世界了,无暇应对外界,两人都不说话,车中弥漫着奇怪的气氛。
司机老张以多年经验敏锐察觉到不对,偷瞄后视镜。呦喝,不得了,一个生气,一个沉默,这摆明了闹矛盾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嘛,张叔想不通,但作为社区金牌民间调解员的他决定发挥特长,调解一下这两孩子的矛盾。
“江先生啊。”老张谨慎开口,“您怎么会遇上小少爷啊?”
车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慢慢消散。
“额…”老张也不气馁,江少爷不搭理他是正常的。
一位优秀的金牌调解员就要善于面对冷场,突破当事人甲不成功,还又当事人乙呢。
开出一段路,老张又找话题道:“小少爷,您和江先生可真有缘啊,外出办事都能碰到。”
老张想象中两人很快和解的画面没有到来,有的也只是小少也那淡淡一眼。
老张,
老张这次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老张终于看见郁家大门,把小少爷送到后,再往前开一段路就是江先生家,这样他就不用夹在两人之间当背景板了,打工人可真艰难。
汽车缓缓停下,少年推门而下,男人一把攥住他手腕,又想起少年之前的话慌忙松手。
“刚刚是我不对,莫名对你冷暴力,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男人盯住少年眸子,真挚又诚恳,“我不奢望你立马原谅我,但是外面太冷了,你还是披上我的外套回去,不要感冒了。”
少年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男人紧张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惟感觉车里气氛憋得他快透不过气了。
忽的一双白净修长的手伸到他眼前,江惟惊喜看他,少年还是一言不发,江惟却心里一块大石头豁然落地。
“穿上就行了。”江惟习惯性伸手扣扣子,却被少年蓦然躲开。
郁楸装作恶狠狠的样子瞪了他一眼,表示自己还生着气,“我自己来!”
“好。”江惟眉眼愉悦了许多,温柔看着少年下车回家。
老张见人一走,便缓缓启动汽车。
“谢谢你,张叔。”男人郑重道谢。
“不用不用,我又没帮到您,不用道谢。”张叔惶恐摆手。
男人苦恼开口,“张叔,您最了解郁楸了,我刚刚惹他生气了,该怎么哄他,他才会消气?”
“哎呀。”在郁家工作了十几年,变相来说小少爷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张叔早就把郁楸当成半个儿子来疼了,江惟那句“您最了解郁楸”可真真说在他心巴上了。
“您别看小少爷不答理您,只要他还回应你,就说明他心中没那么气,只是少年人的面子还放在哪,只需要您适当放下身子去哄哄他就可以了。”
江惟低笑一声,小朋友就是小朋友,道个歉还要照顾得面面俱到。不过谁让他惹到人家了。
“行,谢谢张叔,明天我就买个礼物去哄哄他。”
“知知回来了。”哥哥郁柾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问道,“一回是去你房间还是去我房间?”
“我房间吧。”郁楸脱下风衣交给赵姨,“您洗好后包好送我房间。”
“好的。”赵姨看了一眼明显不合身且眼生的风衣,八卦道:“小少爷这衣服不是自己的吧?是哪位朋友的?”
“这一看就是江惟那小子的。”郁柾收起手机,从沙发上下来,头发凌乱不说,还套着大恐龙睡衣,一条长长尾巴拖在身后,完全没有外人眼中的精英模样。
“你怎么知道?”郁楸惊讶。
郁柾踢踏着拖鞋上楼,打着哈欠,“这还不好认?江惟的每件衣服领口上都会用银线修一朵兰花。”
赵姨抬起领口一看,惊道:“还真有。”
郁柾挑眉,不置可否,“听说这个兰花对他有重要意义,基本上每件衣服上都有,也算是他的私人标识了。”
“哦。”郁柾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听他们说,好像是一个女士很喜欢兰花,但是她走了,在那之后,江惟的每件衣服上就有兰花了。”
郁楸心中涌起不适感,犹豫再三,开口问道:“哥,你认识这个女士吗?”
“不认识,听他们说,这位女士去了很远的地方,除了极少几个,我们这一辈没几个见过她的。”
“哦。”
郁柾见弟弟还呆呆站在原地,回过身抓住少年纤细腕子,“发什么呆呢,赶紧上你房间说事,然后我再补会儿觉,昨晚三点多才睡,困死我了。”
“嗯。”郁楸乖乖跟着哥哥步伐,心里纠结万分:他要不要问一下江惟那个女士是谁呢?上辈子和江惟住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他俩上一世都互相那么坦诚了为什么不能问他呢?
等等,郁楸晃晃脑袋,这一世你跟人家非亲非故的,又刚认识,直接问人家私事多没礼貌啊。
郁楸打开门,先把这件事扔一边,和他哥谈完正事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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