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野肩上的伤口太深,画舫之中条件又太过简陋,医官简单处理后,便请诸野先返回玄影卫,他们好进一步为诸野包扎。
既是如此,谢深玄自然不好再跟从。
他只能起身,画舫已重新回到湖畔,谢深玄默默目送诸野在医官陪伴之下离开画舫,玄影卫备了马车,诸野登上马车之时微一回首,似是看了谢深玄一眼,谢深玄却急忙移开目光,只希望今日的出格之举,不要让诸野重新记起当年之事,再一声不吭避开他,跑到什么边关漠北的地方去。
他叹了口气,待诸野离开后,便也打算离开画舫,唐练却又带着两名玄影卫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同谢深玄行礼,万般紧张道:“谢大人,指挥使让我们送您回去。”
谢深玄:“……送我?”
“那些刺客为您而来,今晚恐怕还不太安全。”唐练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您放心,我们会留人在谢府外守着的。”
谢深玄:“……”
他不知该不该点头,此事似乎有太多疑惑,到此刻他放稳情绪之后方才显露。
他想,今夜的刺杀,诸野似乎已经提前知晓,他半途便离了宴席走到外头去,或许也正是因为此事。可若是如此,那诸野的安排未免也有些太不够稳妥了,那么多刺客,只有他一人在此处迎战,若是出些什么意外,又该如何才好?
唐练请谢深玄离开画舫,谢深玄往下走时,小宋站在马车一侧,似乎正扶着马车喘气,也许是未曾见过这般可怖的场面,吓得脸色苍白,连声音都有些发软。
“少爷?”小宋惊慌失措道,“这是怎么了?”
谢深玄微微蹙眉,觉得小宋这神色似乎有些过于惊慌了,他正要回答,身后却又传来急促脚步,伍正年紧张踏过那满地的血迹,朝他快速走来,高声道:“谢兄!”
谢深玄微微侧首。
伍正年:“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深玄不明白伍正年的意思:“……我不该在这儿?”
伍正年重重叹了口气,握住谢深玄的手,引着谢深玄去看已走远了的玄影卫马车。
“诸大人为救您才受的伤。”伍正年恨铁不成钢道,“这等时候,您应该陪他一道回玄影卫啊!”
谢深玄:“……啊?”
伍正年瞥了唐练一眼,又凑近谢深玄耳边,低声说道:“您不是想讨好他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谢深玄:“……”
伍正年:“跟上去,去探病!”
-
谢深玄婉拒了伍正年的提议。
玄影卫显然不是他该去的地方,这一番行刺,玄影卫抓了几名伤重的刺客,此时玄影卫内大约已忙翻了天,还得抽调人手送他回家,他不该再给玄影卫添乱了。
登上马车时,谢深玄方觉自己浑身疲惫,脑中混沌不堪,依靠在马车上稍一闭目,便要想起那血肉横飞的恐怖之景,好在他们很快便回到了谢府,谢深玄浑身是血下了马车,房门一开,先将管家高伯吓了一大跳,而后便是贺长松惊慌失措匆匆赶来,恨不得将他从头到尾检查上一遍,好看清他到底是何处受了伤,才能在身上蹭这么多的血。
“我没事。”谢深玄仍有些魂不守舍,“这是诸野的血……”
贺长松吓了一跳:“诸大人?”
谢深玄:“……他受了伤。”
贺长松:“什……什么受伤?你们不是去赴宴吗?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谢深玄简明扼要解释:“遇到了刺客。”
贺长松:“啊?”
谢深玄已再度绕回了方才的话题,心情复杂道:“他回了玄影卫衙门,也许要在玄影卫内养伤,也有可能会回家……”
贺长松:“啊??”
谢深玄:“希望不大。”
贺长松:“什么?”
“不行,我去换身衣服。”谢深玄下定决心,道,“我得过去看看。”
贺长松:“?”
贺长松呆住了。
谢深玄这颠三倒四的几句话,他还是弄不太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能够明确的只有两件事,谢深玄在外遇刺,诸野救了他,以及……他这表弟可能又被诸野灌了**汤,他竟然想亲自送到诸野家中去看诸野现今的情况。
贺长松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问:“你过去看什么?”
谢深玄:“探病。”
贺长松用力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诸野离开谢家后,他和谢深玄的关系便逐渐疏离,两人几乎已经断了私下联系,他也知道谢深玄平日在诸野面前说话都要打颤,怎么今日忽而就起了心思,竟然想去诸野家里看一看。
是**汤,这一定是**汤。
贺长松想,诸野这人对外虽然凶狠,可他对谢深玄就是有**汤的效用,表弟昏了头,他身为表哥,理所应当要把表弟从这邪路上揪——
谢深玄:“表哥,你陪我一道去吧。”
贺长松:“……不不不不不你自己去吧!现在就去!”
谢深玄:“……”
-
谢深玄本想换身衣服便出门,可他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守在门口蹲着对面诸府的小宋又说诸野还不曾回来,他干脆沐浴更衣,先将自己收拾妥当,还未来得及将头发全都弄干时,小宋已猛冲了过来,在院中便朝他大喊,道:“少爷!诸大人回来了!”
谢深玄:“……”
谢深玄急匆匆咬着发簪系发,他心中焦急,想快些过去看看诸野的伤势,早没了平日的沉稳,根本沉不下心将发丝收拢妥当,想着不过是去对门看一眼,很快便要回来,这又不是上朝,也不需要那么齐整,于是他的动作便越发仓促,随意将仍旧微湿的头发系好后便快步出了门。
贺长松和小宋一块站在院中,他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紧张万分看着谢深玄,问:“你真的要过去吗?”
“他既是为我受的伤……”谢深玄踌躇说道,“我总该过去看一看吧。”
贺长松:“……”
贺长松深深叹气,对谢深玄摆手,虽不曾言语,可头顶却分明冒出了一行字来。
贺长松:「唉,弟大不中留。」
谢深玄:“?”
贺长松:「男人受伤,要命的**汤。」
谢深玄:“?”
贺长松:「让瘟神相会,别拖我下水就好!」
谢深玄:“……”
谢深玄微微挑眉,片刻之后,他抿起唇角,对贺长松露出颇为灿烂的笑意,道:“表兄。”
他平日也鲜少这么笑,又偏生了一副美人皮囊,这般弯起眉眼,竟连贺长松都不由一时心跳,哪怕心中警铃大作,明白谢深玄笑定没有什么好事,却还是抑不住磕磕巴巴问:“怎……怎么了?”
谢深玄:“我忽而想起你是太医。”
贺长松:“……我每日给你把脉,你今日才想起我是太医?”
“诸野受了伤,很需要太医看一看。”谢深玄不理会他的言语,只是继续对他笑,“表兄,请吧。”
贺长松:“……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去我绝不可能过去!”
谢深玄:“好。”
贺长松:“……”
谢深玄:“小宋,待会儿同诸大人说一声,贺太医不肯为他诊脉。”
贺长松:“???”
小宋怔怔站在一旁,傻乎乎点头,贺长松脸色惨白,狠狠盯着谢深玄,可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方委屈点头,道:“只把脉哦,把了脉我就走哦。”
谢深玄笑了笑,请小宋在前领路,先出了谢府,却一眼便在门外看见了两名玄影卫。
这两人都未穿官服,只是此处官邸聚集,附近没有集市,路上鲜有行人,偏生那两人头上还都顶着「是该死的谢深玄」几个大字,如此统一的行径,一眼便能让人看出他们的身份。
谢深玄叹了口气,顶着玄影卫好奇的目光,匆匆踏下面前几阶台阶,横穿过空荡荡的青石街道,朝对面那死气沉沉的府邸走去,诸野这宅邸虽是御赐,可显然缺少修缮打理,院中的几支枯树都快伸到街上来了,上头只挂着摇摇欲坠的两片枯叶,门前的石狮还缺了一只爪子,房门朱漆斑驳,怎么看怎么觉得渗人。
谢深玄不去理会这些令人心神不安的玩意,他抬手叩了叩那兽首门环,等待门后的回应,可门后一片死寂,若不是小宋说诸野已回了家中,他只怕要以为此处是一处死宅。
他又扣了扣那铜环,脑中恍惚忆起当年。
他初来京中太学,父亲同他说皇上赐了诸野宅邸,就在他们对面,他想也不想便过来了,在外头敲了许久的门也不曾有人来应答,他接连去了诸野家中几次都是如此,自然以为是诸野不想见他,又听闻诸野与严端林走得极近——
小宋忽而气沉丹田,高声大喊道:“有——人——在——吗——齐——叔——开——门——啊——”
谢深玄被他吓了一跳,思绪顷刻被小宋打断,只能惊恐回首,讶然看向身后的小宋。
小宋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少爷,这边的门房耳背,若是不大声一些,他是听不清的。”
谢深玄:“……你为何知道此事?”
小宋:“啊?高伯每日都会过来同他下棋啊。”
谢深玄:“……”
小宋:“我偶尔也会过来看看的。”
谢深玄:“……”
小宋又眨了眨眼:“怎么,少爷您难道不知道吗?”
谢深玄:“……”
谢深玄心情复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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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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