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训练场，高能量热炽灯四面八方地照射着场中十个百虫兵方阵。

新兵们穿着严密厚实的藏绿色军装，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汗液如瀑布般刷刷往下淌，部分雌虫眼睛都涩得睁不开了。

“腰板挺直，四肢绷紧，眼睛直视前方……”

戈雅冷淡的嗓音回荡在训练场，显得格外冰凉。近十根银白色神经索在他后背飞舞着，看见新兵眼睛闭起来就飞过去抽他一脸。

“眼睛睁大点儿，没吃饭吗？”

新兵脸上挨了一下，立即红肿得老高。放眼望去，十个虫兵方阵里，脸蛋半边高半边低半边黑半边红的不在少数，花花绿绿的挺有喜感。

然而他们却大气都不敢喘。这半个月来，敢跟总教官对着干的雌虫全都被打得趴在医院起不来，为医疗部众多同学提供了喜闻乐见的实验练手材料。

戈雅看了眼时间，简洁下达命令：“解散，休息十分钟。”

顿时，一千只雌虫同时哀嚎出声，嘈杂了起来，他们擦着汗揉着胳膊大腿走到训练场旁边后勤点，领取瓶装水纳凉解渴。

“教官，我们什么时候能开上机甲呀？”一只黢黑的雌虫凑上前，他的脸上没有红痕，属于表现良好的新兵。

戈雅看他比较顺眼，淡淡地回答了问题：“下学期。”

“啊？还要这么久！”雌虫非常失望，不禁抱怨出声，“我期待了好长时间，结果还要等半年。”

戈雅平静地解释：“这学期，你们要先学习理论部分，了解机甲的部分重要结构，练习神经索缠绕操控技巧。期末考试笔试和实操成绩全部合格，下学期才能上机甲学习操控驾驶。”

雌虫被说服，悻悻地接受了事实：“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理论部分，练习神经索缠绕操控的。”

戈雅赞许地点点头。

十分钟到了，戈雅吹响尖哨，新兵们纷纷跑向训练场，自动列队成方阵。

“立正。”

新兵们站直了身体，四肢绷紧，双眼目视前方。

“向右看齐。”

新兵们脑袋同时向右转，根据视线自动调整站位。

很快，稍微有些杂乱的方阵就变得整整齐齐了。

戈雅正准备进行下一项训练，智能终端突然响了，年级主任发起了通讯请求。他微皱眉头，命令每个方阵的班长出列带领虫兵跑圈，走到树荫底下接通电话。

“戈雅教官，上午好。学校医疗部新招进一只雄虫学生，军事相关的实训课程你要带一下。”

医疗部？雄虫？

本来医疗部那群雌虫新生的训练强度相比新兵已经有所降低，再加上雄虫的身份，训练强度又要再降一个大档次。

况且只他一只雄虫，那不就意味着戈雅要为他专门定制实训课程？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脸色变得难看：“医疗部为什会招进一只雄虫？”

“人家正经通过入学考试进来的，医疗部为什么不收？戈雅教官，你不能有偏见。”

戈雅冷冷指出对方掩盖的谬误：“招生期早就结束，这个时间才进来，明显是靠关系拿了推荐名额。”

“额……是这样，但他考试也通过了呀，是符合学校规定的。”

关系都走通了，这考试成绩到底含了多少水份戈雅心里十分清楚。

他强忍着怒火，语气咄咄逼虫：“你知道你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他是雄虫，走到哪里都是别的虫顺从他，没听过他服从别的虫。他不听从命令怎么办？他看上了我队里的新兵怎么办？打又不能打，罚也不能罚。你这是给我找了一个学生？我看你给我找了个祖宗。”

电话那边讪讪道：“呃……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我听说那位阁下脾气挺好的。”

脾气好的雄虫？天底下哪有脾气好的……

戈雅把脱口欲出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我看你干脆免了他的军事实训课程，这样他不用受累受苦，我这边也方便，出了问题你也不用费心思解决。”

“不行。”电话那边一口回绝，“学校的规定岂能说改就改，就这么定了戈雅教官。”

戈雅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断线了。

他憋着一肚子气教完了上午的课程，回宿舍吃饭休息。

宿舍里，他解开军装，先去浴室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浴袍，走到卧室保险柜前，输入虹膜密钥，拿出一个装有浅蓝色溶液的水晶瓶。

他脱下浴袍，背后的银色虫纹构建出恢弘锐利的景象——银色雄鹰展翅飞翔，尖锐的双爪下是浩瀚的星海。

虫纹乃雌虫最活跃最敏锐的那部分神经索所化，雌虫可以控制神经索，自然也就能控制虫纹。每只雌虫背后的虫纹图案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他的性格、又或者是他最在乎最喜欢的东西。

比如有的雌虫性格活泼喜好不定，虫纹就一周一换甚至一天一换，虽然这样比较浪费能量；有的雌虫生活没什么仪式感，虫纹就是一条条竖纹或者横纹；有的雌虫性格随意放荡不羁，虫纹就乱糟糟一团哪里塞得下塞哪里。

而大多数已婚雌虫，为了讨好雄主，虫纹会换成雄虫喜欢的图案，毕竟在床上的时候，看得最清楚的是他的雄主。

戈雅拿着水晶瓶反手绕到身后，在后腰下方喷洒了一点信息素。

他跪趴在床边，闭上眼睛，清冷的面容流露出享受放松的神情，仿佛有只手在他后腰处轻轻抚摸，将血脉中的狂躁失控一点点抚平了。

“裴济恩阁下……”戈雅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他想起了生日宴会的那个夜晚，这辈子他第一次和雄虫如此亲密，却一点都不讨厌，以至于到了今天，还在回味与他在床上肢体纠缠的感觉。

他的吻，他的手，他的气味，他的体温……

梅布尔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喜欢他，所以永远无法拒绝他。

可心底终究有那么一点意难平，不愿意和雄虫就这么走入婚姻，变得臣服，变得温驯，变得不再像自己。

他无法拒绝，但也不心甘情愿。

所以选择了远离。

“裴济恩阁下，您应该很快就要结婚了吧。”戈雅的眼角有点湿润，像是纪念失去初恋的悲伤。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虫打开了大门，进入了客厅。

戈雅立即直起身体，穿上浴袍，警惕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是谁，新搬来的室友吗？戈雅皱眉回忆进客厅时看到的景象，当时他正满肚子火，又急着喷洒信息素缓解神经索躁动，还真没注意对面的卧室门是否关上了。

他想了想，打开了卧室门。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惊讶和喜悦同时涌入心头。

“裴济恩阁下，您怎么在这里？”

裴济恩转过身，背靠桌边，双手插兜，挑眉含笑：“戈雅，真巧。”

戈雅联想前后事情，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所以医疗部新招进来的学生是您，您要当医生？”

“对，外科医生。”裴济恩随意地点点头，目光向下，笑容变得意味不明，“戈雅，你确定要这样跟我说话？”

因为穿浴袍时太匆忙没注意，带子系得松松垮垮，这会儿走两步就散了大半，以至于衣襟大敞，露出流畅饱满的胸肌轮廓，和若隐若现的两点殷红。

戈雅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又想起后腰处正喷洒着对方的信息素，方才更是趴在床边幻想着他的抚摸，此时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我、我先去换个衣服。”戈雅结结巴巴说完，转头就往自己卧室跑。

哐当一声。

他竟慌不择路，一脑袋撞在了门框上。

裴济恩被吓了一跳，正欲上前查看，结果他人没事，门框却凹进去一个小坑。

戈雅羞愤难当，捂着额头重新看了下方向，逃也似地冲进卧室，关上了卧室门。

半晌，门外的裴济恩低低地笑出了声。

戈雅穿好衣服，又平复了下心情，才探头探脑地走出了卧室。雄虫不在客厅，对面卧室门敞开着，传来翻找东西的动静。

他犹豫片刻，慢慢走到门边：“您在找什么？”

裴济恩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藏绿色军装：“下午要参加军事实训，我把后勤处发的军装找出来，待会儿换上。”

这军装又硬又厚，为了磨练新兵，材料用得最差，若穿在雄虫身上，训练场小半天下来，只怕要在身上磨出红痕。

戈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要不您推了军事实训吧，很辛苦很累的。”

裴济恩解开军装扣子，披在身上试穿，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玩笑道：“看不起我？觉得我吃不了苦，受不得累？”

“没有！”戈雅心里一慌连忙否认，又小声补充，“没有瞧不起您，只是……”

只是心疼您。

他见雄虫低头扣扣子不甚流畅的模样，不由道：“衣服太硬，我帮您吧。”

他走进屋内，来到雄虫面前，接过他手里的扣子，手指不经意相碰，如触电般引得心间酥麻。

戈雅定了定神，将扣子扣到胸前，手伸到身体两侧拉直腰线，又接着往上扣，一直扣到喉结下的第一颗扣子，手伸到两侧肩膀理正肩线。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见雄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倏地抬头，雄虫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眼底涌动的暗色似乎要将自己一口吃掉。

他被这样炙热的目光烫得心慌，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阁下……”

“戈雅。”裴济恩深深地望着他。时隔半月再次见到，他依旧是如此美丽，如此地令人心动。

裴济恩强行压下抱他入怀的冲动，唇边笑意绽放：“这不是还有你嘛，戈雅教官，就请你多多顾念我，军训的时候就没那么苦和累了。”

戈雅毫不犹豫地点头：“您放心，我会专门为您定制适合您身体情况的训练强度。”

“您先休息一会儿，午睡后我带您去训练场，不然一个下午很难撑下来。”

裴济恩从善如流，脱下军装去床边准备小憩，一回头，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人已经离开了。

他不自觉揉了下柔软的被角，狭长的眼尾幽深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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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