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震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而后迈步越过楚巽所站的位置，走到了燕辰的身后。燕辰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看到在他身后站定的凌震，以及跟随而来的楚巽。

燕辰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凌震，有些吃惊的道：“林......不，你是凌震，是凌家后人，是凌德将军的儿子，是么？”

“是，”凌震因为事情来得突然，有些不知道该以何种情绪来面对燕辰，只能木呆呆的道，“是我。”

楚巽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放着香烛等祭品，他抬起空着的手，拍了拍凌震的肩膀，然后上前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点上香烛，毕恭毕敬地给凌德的墓碑磕了头。

凌震知道，凌家的事情不能全然怪罪到燕辰头上，因为燕辰也无法预料到事情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他若是知道结果如何，必定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因为凌德对他有知遇之恩。

可是，就算凌震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也无法立刻就原谅了燕辰，因为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做不到那般大度。

但是一码归一码，凌震还是弯腰将燕辰从地上扶了起来，待他站稳之后才松了手：“自我从军以来，还要多谢燕将军多加照拂。想必在当时，您就已经认出我来了吧？”

“没错，因为你和凌将军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惜当初的老人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不然他们也一定能够一眼就认出少将军的。”燕辰说着想要抬手摸摸凌震的脸，但却还是在半途中止住了动作，因为心中有愧，让他无法理直气壮。

凌震苦笑了一下，道：“不必称呼我为少将军，我......我已经决定回江南了，从此京中事务皆与我无关。”

“为何？”燕辰不解，“少将军比起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理当施展一身才能，报效国家才对。”

凌震却只是摇了摇头：“因为我不想再重蹈覆辙，落得和我父亲一样的下场。朝堂诡谲、宦海无边，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应付的来的。”

“可是......”燕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凌震抬了抬手，阻止了他。

凌震道：“燕将军，您今天来这里祭拜，心意我父亲想必已经知道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您就回去吧，我想和楚大哥在这儿和我父亲说说话。”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燕辰听出了凌德这是在下逐客令，所以只好识时务的离开了。

待燕辰离开之后，凌震也提起衣摆，在墓碑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叩完头之后却没有立刻直起身来，而是仍保持着额头贴地的姿势。凌震觉得自己有些无颜面对父母，尤其是他和楚巽之间的事情，他想，倘若父亲还在世，大概会活活打死他吧。

楚巽望着仍跪在那里的凌震，不难猜出他心中所想，便又重新在凌震身边跪下，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揽着凌震：“阿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都怪我将你带上了这条歪路，凌将军和凌夫人在天有灵，若要怪，也不会只怪你一个人，你不要......太过难过。”

“我不怕他们怪我，我只是怕......怕以后九泉之下无颜面对他们。”凌震沉闷的说道。

楚巽轻叹一声，握住凌震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道：“倘若真有那一天，你的身边必然有我，不用害怕。”

这天凌震和楚巽二人在坟前待了很久很久，直至日暮黄昏时方才离开。凌震是真的已经想好了要离开军中，所以便写了辞官信，递给燕辰。

燕辰接过那封信，看着凌震道：“阿震，你真的已经考虑好了？”

“嗯，我已经认真想过了，我还是想和楚大哥回江南去，跟着他行医治病，或许会让我更轻松些。”凌震笑着点头道。

他最终还是决定放下那些陈年恩怨，当年的事情就让它消磨在光阴的长河中吧，不管是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都是需要力气的，他想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爱楚巽身上，所以就不想再去恨别人了，更何况燕辰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燕辰还是不由得叹息，但他却也只能点头答应：“好吧，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强求你，只希望你往后余生，安乐欢喜，若是有机会，就回京城来看看。”

“好，我会的。”凌震爽快的答应下来，而后辞别了燕辰，走了出去。

凌震刚走出来，就在院子里碰到了叶小飞，看到叶小飞一脸气呼呼的模样，便好笑着走上前道：“怎么了这是？谁把我们的叶小将军气成这副模样，告诉我，我揍他去。”

“你个见色忘义的东西，为了那个给你包袱里放当归的人，居然要舍我而去，你没良心！”叶小飞气愤的指责道。

凌震有些哑然，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你这话说的我还真没办法反驳，所以，为了赔罪，我请你去喝酒，好不好？”

“谁要喝你的酒，不去！”叶小飞被气得不轻，所以连凌震的讨好也不接受了。

“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连酒都不喝了。”凌震边说边抬起一只胳膊搭在叶小飞的肩膀上，“真不去？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可想好。”

叶小飞只能气呼呼道：“去去去，我要是不狠狠宰你一顿，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这天晚上凌震和叶小飞两人喝了个烂醉如泥，而后醉醺醺地拍开了本草堂的店门，开门的是小药童，但楚巽在里面也听到了动静，他以为是什么急病患者，怕小药童应付不来，便也急急忙忙地披上衣服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是喝醉了的凌震，楚巽立马黑了一张脸。

凌震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一直很乖巧听话，喝酒的次数都是有数的，更别提喝醉了，那根本就没有。可是今天这小东西居然喝了个烂醉如泥，而且还不知道是和谁喝的。

楚巽跨步上前，从小药童手里接过醉得东倒西歪的凌震，将其抱了起来往后面走，边走边吩咐道：“去煮一碗醒酒汤送过来。”

“啊，是。”小药童应了一声，匆匆往厨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