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温语蓉回到公寓,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的光景。人困马乏,只想休息,连饥饿都感觉不到。
安顿好一切,李禹从公寓出来,走向一侧的停车场。他让司机老张先行离开,自己则坐进了后边的跟车里。
两名保镖识趣地下车,走到远远地地方抽烟,此刻,车里仅剩李禹和钟朝两人。
“都安排好了?”李禹坐在副驾驶位,摸出烟盒随手打开,里边空空如也,一根也没剩。
“安排好了,温小姐周围三户都是我们的人。”钟朝回复,立刻拿出自己的烟递上去:“您抽我的。”
李禹抽出一根放在嘴上,钟朝的打火机紧跟而上。
“公司里有曾凯看着,问题不大。户外跟紧点,上次小吃街的事不要再发生了。”李禹吐出一口烟,平静地望一眼公寓的位置,他们的车在黑暗里,显得大楼像个巨大的发光体。
“对不起李先生。”钟朝低头道歉:“不会有下次了。”
李禹手肘撑着车窗,一口一口抽着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淡淡说:“暗中保护难度的确大,麻烦大家了。”
“应该的,我们的职责。”钟朝受宠若惊。
“那个袭击者撂了吗?”李禹问。
钟朝脸上显出无奈:“那家伙背着他老大接的的私单,对方联络用的太空卡,酬劳给的现金,放在指定地点让他自取,基本把线索都掐断了。”
“话放出去了吗?”李禹面色平静,语气淡淡地问。
“放出去了。”钟朝点头,回复道:“动温小姐就是动您,拿全家命来抵。”
“马上就有人表决心了吧?”烟头明灭不定,李禹语气不疾不徐,深沉的眸子掠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
“收了近百条消息,一个个瞬间变得正气凌然。”钟朝哭笑不得地回忆,那些消息差点把他手机爆了。
李禹扔掉烟头,钟朝立刻又递上一根,火也紧跟上。
“本地大组织基本不会出手,小组织行事则会更为谨慎。”李禹吐一口烟,继续道:“他们如果还想搞动作,只能去别城找、或者找个人,或者试试存在感不强的小团体。”
“总有人会为财兵行险着。”钟朝猜测。
“正好看看谁想铤而走险。”李禹勾嘴角笑,漆黑的眸子隐在黑暗之中,深不可测:“这样费尽心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事端,倒是让人非常好奇他的动机。”“
“现在外面都盯着这事,对方应该暂时不敢乱动,毕竟太容易顺藤摸瓜被揪出来。”钟朝眼睛忽而一亮,有些明白道:“所以,您不让我们近身保护温小姐,是想以她为诱饵,让幕后黑手松懈,觉得还有机可寻,从而逼他露出马脚?!”
诱饵。黑暗中李禹平静的脸上毫无波澜,内心却像被针扎了一下,微微刺痛。
“她不喜欢被盯着。”李禹语气平静地解释,嗤笑道:“如果在高压下对方还不肯放手,那可真有必要研究一下,一个普通打工族是怎么成功引火上身的。”
“温小姐的背景资料就那么多,您早就看过了。”钟朝笑,当时为了李炳城的破事、为了李岚合租的事,他们对温语蓉充分调查,除了一些狗血剧情,她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料可查。
“所以就很奇怪。”李禹挑挑眉,他的疑问东一个西一个零星散落,串联不起来,框不出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主打就是一个乱。
“咱们耐心等等。”钟朝说。
“嗯,伺机而动。”李禹语气淡然,目光再次望向公寓入口的阶梯。
只见大门口,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地跑下楼,笔直冲到马路边,坐进一辆白色轿车,扬长而去。
“温语蓉……去哪?”李禹皱眉,她连衣服都没换,就跑出去了,她要去见谁?“跟上去。”他冷声命令,忍不住哼出一口浊气。
“是。”钟朝果断发动车子,向着温语蓉车子的方向追了上去。
等外面两个保镖抽完烟回身,框线里,人也没了,车也没了。
温语蓉坐在车上,由着司机往目的地开。她没什么心急如焚的感觉,只有一种差点就要睡着,却被陡然拖起来出去跑2000米的郁闷。
10分钟前,她准备好了换洗衣物;可乐、鸡爪、瓜子、薯片、魔芋丝;检查了几个视频软件都在会员期内;甚至连iPAD的电也都插好就绪,就等着自己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喝好、吃好、躺好,开启悠闲的刷剧生活。
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大佬也只是送自己到家就告辞离开,慕乐宁这个混小子,竟然能一个电话把自己再次纠出去。为什么?就因为他那个没用的哥哥,喝醉了在马路边哀伤,拖又拖不动,叫又叫不醒,慕乐宁实在没招,只能卖惨麻烦温语蓉,可怜兮兮求姐姐帮忙。
“姐姐,出来了吗?”慕乐宁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背景是他哥模模糊糊的呓语,听不清说了什么,和他喝醉的脑子一样糊。
“在车上了。”温语蓉简短回。
车子在夜晚的马路上疾驰,很快就到了慕乐宁给的定位地点,是一条酒吧街。店铺一间连着一间,音乐震耳欲聋,年轻人三五成群,霓虹里灯红酒绿,令人目眩神迷。
温语蓉下车,就看到慕青鸣狼狈地坐在花坛前的地上,垂着脑袋,神神叨叨,地上倒着几只啤酒罐,都空了。
现在拍他丑照,下次发给慕青鸣,能不能小报一次仇?温语蓉看着地上的男人,玩笑话觉得没意思,反而隐隐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她知道那是宿主的心疼,忍不住骂一句: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怎么喝那么醉?”温语蓉走过来,阴影落在啤酒罐上。
此时,慕乐宁正在给他哥递水,听见温语蓉的声音,立刻抬头,带着满眼的求救说:“姐姐你来啦?”
“他怎么啦?”温语蓉指慕青鸣,她还是有点了解这个男人的,如果不是太过压抑,他绝对不会让这样不堪的自己出现在公共场合。
“不知道。”慕乐宁摇头,一缕红色的液体从额角一路滑了下来。
“你……头怎么了?”温语蓉惊呼。
慕乐宁苦笑,无奈道:“他喝醉了和别人斗嘴,我劝了下,被砸了个瓶子对方才消气。”
“你这得去缝针!”温语蓉没有止血的东西,只找到一包新的洗脸巾,撕开了,扯了一堆按在慕乐宁的额角,命令道:“按住。”
“姐姐……”慕乐宁乖乖按着伤口,难过地说:“我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我被他甩了好几个月了。”温语蓉随口说,此刻她更关心慕乐宁的伤,于是催促道:“你起来,赶紧去医院,还能给他醒酒,这货指不定酒精中毒了。你们两个都不太好,叫救护车吧?”
“不用,没事的。”慕乐宁起身,费力地拉地上的哥哥,好言好语地说:“哥,起来,走了。”
“……”慕青鸣坐在地上晃荡,根本听不见。
“成天一出一出的。”温语蓉踢一脚地上的男人,不客气地说:“慕青鸣,什么大不了的事,赶紧起来,看看你把自己弟弟折腾成什么样了。”
“……”慕青鸣不为所动,甩了甩手,还打到温语蓉小腿。
“真的是……”温语蓉嫌弃地退后一步,转身走进远处一间便利店。过了会儿,她费力地提着十几瓶冰镇矿泉水出来,丢在慕青鸣身边。
“姐姐……”慕乐宁看一眼吞了吞口水:“能行吗?”
“不知道。”温语蓉耸耸肩,拧开一瓶直接朝着慕青鸣头上淋了下去。很快,一瓶水没有了,慕青鸣依然如醉梦中。
“没反应。”慕乐宁看着头发湿漉漉的哥哥,有点心疼。
“嗯。”温语蓉冷哼一声,又开了一瓶递给慕乐宁:“从他后脖子淋。”
“哦。”慕乐宁接过,听话地把整瓶水倒进了哥哥的后背。
“阿嚏。”慕青鸣被冻得打个喷嚏,身体抖了抖。
“哥。”慕乐宁忍不住轻唤一声,依然得不到回应。
“继续。”温语蓉递上水,自己也拧开一瓶,继续给这个大哥来个冷水酒醒浴。
十瓶水用完,慕青鸣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头发不注往下滴水,一颗跟着一颗掉得没停过,可人依然迷迷糊糊。
“没辙了,先送你去医院缝针吧,顺便给他解酒。”温语蓉又扯出一叠洗脸巾按在慕乐宁额头,然后拿出手机,不容反驳地说:“叫救护车吧,别嫌丢人了,别到时候你们一个酒精中毒,一个流血过多。这锅我可不背。”
“温语蓉?”她话音刚落,地上的穆青鸣忽然抬了头。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眼神疑惑又悲伤,感觉整个人不是要碎了,而是已经碎了。
“醒啦?”温语蓉瞥一眼地上的人,语带讥诮。
“温语蓉。”穆青鸣突然从地上起来,毫无征兆地一把将温语蓉揽进怀里,低低呓语:“温语蓉……温语蓉……你那么好,为什么我一直像个瞎子。”
“放手。”温语蓉被箍得喘不过气,厌烦地推着穆青鸣,却只等来更紧的相拥。她没辙,向一边的人求救:“乐宁,拉一下,你哥还没醒。”
“姐姐,你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慕乐宁没动,只淡淡地发问。
“不、会,循环多少次都不会……放手。”温语蓉挣扎着摆脱,可穆青鸣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挣脱不了。
“哎呦,这小子原来是为女人发癫呀。”一侧忽然传来几声嬉笑。
温语蓉的视线被遮挡,只隐隐约约从穆青鸣肩头看到不远处,似乎多出了几张陌生的脸。
“他喝醉了,刚才不好意思。”慕乐宁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这几个人就是刚才拿酒瓶砸他的人,明明已经走了,怎么又折返回来。
“我们那边看了半天了,这妞真好看。”其中一人戏谑地说,脸上露出猥琐表情。
“别乱来,这儿有监控。”穆乐宁挡在双方中间,瞥一眼身侧,他哥今天真疯了,还不肯撒手。
“哈,这儿监控都是不开的,你不知道啊。”猥琐男和同伙哈哈笑:“他都醉了,啥也不知道,不如把这妞给我们,咱们一起玩。”
“混蛋。”慕乐宁怒骂一句,丢掉手上带血的纸巾,摆开架势,随时准备应战。
猥琐男哈哈笑,颇为鄙视地说:“哈,小鸡仔……”
话音才落,突然一条黑影窜到慕乐宁身前,只听见“砰砰砰”几声响,刚才气焰嚣张的七八个人系数倒在了地上痛苦哀嚎。慕乐宁定睛望去,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立在前方,杀意十足地望着地上翻滚的几人。
另一边,温语蓉被紧紧抱着限制了所有行动,她在人高马大的穆青鸣怀里毫无抵抗之力,甚至她抬膝盖想给他“断子绝孙”套餐,也因为他不稳的步履竟系数躲过了。
就在温语蓉感觉自己才是要碎掉的那个之时,忽然感觉身前一空,眼底穆青鸣飞了出去,重重摔到地上,迷茫抬头,右眼一片淤青。
“……”她震惊到丧失反应,半晌才回过神,看着身前男人的背影低低道:“李禹?”
李禹肩头耸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叹气,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依然是那副无所谓又波澜不惊的表情:“这么着急见他?”
“……”温语蓉无从辩解,她忽然感觉她好像把醋缸打翻了。
“哥哥。”不远处,慕乐宁从震惊中转醒,看到坐在地上的慕青鸣,飞奔着过去扶他。
“醒酒。”钟朝递过去一板药片,扭头对着地上的人说:“滚。”
那几个人还算识相,知道自己打不过,又见这个男人举止不俗,猜他身份可能不一般,于是不过多纠缠,一行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经过一通折腾,慕青鸣的酒也醒了五六分,虽然脑子还是乱,头还是晕,步子还是不稳,可现场的情况他大致也能猜到个七八分。瞬间,他就感觉自己是个白痴加混蛋,把不相关的人都牵扯了进来。
“走吧。去医院看看脑袋。”钟朝向慕乐宁努努下巴,一语双关。
“姐……”慕乐宁不舍地看一眼温语蓉,抿唇吞下要说的话,扶住哥哥,劝解着离开。
慕青鸣脑袋胀得难受,艰难地看向李禹,忽然冷哼一声,略带讥讽地说:“你弟弟厉害,你弟弟厉害。”
李禹嘴角提了提,面色依旧毫无波澜,只有眼神里的鄙夷说明了他的回答。
“走吧,哥。”慕乐宁连拖带拽地把穆青鸣拉走,塞进路边一辆出租车里,逃也似的离开。
“回。”李禹转身,从温语蓉身边擦肩而过,走向自己车子。
“……”温语蓉纠结了,想着要不要自己叫个车走。
“温小姐,请。”钟朝走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语蓉没辙,尴尬点头,坐进车里。
一路上谁都不说话,直到车子抵达公寓楼下,温语蓉独自下车,默默离开。
“李先生……”钟朝欲言又止。
“我知道,按照刚才的力量值,她挣脱不了那个人。”李禹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凉凉道:“不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钟朝,这就很难评。
“开车,累了。”李禹关上车窗,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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