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萧谙神瞳孔乍缩,嘴唇颤动,巨大的惊恐攥住了她的心脏,嘴唇开阖几下,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为什么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但冥冥中,又有个声音在心底轻声叹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她浑浑噩噩地想,或许,她早该猜到的。

而仅仅是思忖片刻,对面的人已经绕过了地上陈列的香炉桌案,朝她逼近过来。

窗外天光如晦,寝殿里没有点灯,昏不见光,近乎叫人分辨不出今夕何夕。

他的身影被流动的光影拉得极长,一步步朝她走来时,影子落在逼仄的角落里,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每往前一步,她便循着本能往后退去一分,然而她原本便缩在床角,很快便无处可逃。

她只得无助地低下头,胡乱地扯了扯自己凌乱的寝衣衣领,用这单薄的布料将自己紧紧裹住。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站定在她面前。

余光里,她看见他玄色的长袍一角,有熟悉的衣摆熏香随之钻入鼻腔。

然而这一次,她垂着眼,不愿抬头,更不敢抬头。

殿内一瞬间陷入死寂,一时间,耳畔只余沙沙雨露。

“你逃什么?”

话音刚落,萧谙神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不由分说掐住了她的脖颈,一把将她拖了过来!

“你放开我!”

他力道不轻,萧谙神还没来得及从衣袖里摸出匕首,便觉得呼吸一滞。

她本能地挣扎起来,那人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直到将她拖至身前,才微微放松了力道,然而手腕仍虚虚握在她颈侧,并不撤开。

他一松手,萧谙神便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余光里,他正无动于衷地垂眸注视着她。

与焰火大会那日不同,今时今日没了阻隔在其间的重重人潮,清晰而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

他身着官服,玉钩革带,从前半披半束的墨发束在了白玉冠中,双眸微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仔细看去,眼尾微挑,似乎还噙着若即若离的笑意。

然而在眼底一汪深潭似的平静漆黑之下,又仿佛暗流涌动。

他目光死死锁在她身上,像是拼命压抑着想要将她吞吃殆尽的冲动。

方才好端端藏在衣袖里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手中。他端详着手中匕首,又看看萧谙神,嗤笑一声,随手将匕首往身后一扔。

匕首落在厚厚的地毯上,连半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四目相对间,萧谙神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目光游离着低下头,想要逃开他的视线。

掐着她的那只手瞬间一紧。

萧谙神瞬间被呛得咳嗽起来,被迫仰起脖颈,再也一动不敢动。

那只手修长如玉,见她浑身僵硬着不敢动弹,虎口似是不经意地缓缓摩挲过她脖颈间的皮肤,登时有细小的战栗如涟漪般漾开来。

感受到她皮肤下的紧绷,那冰凉的手指在她脖颈处流连半晌,忽然转向了她乱发之下的耳垂。

几乎是一瞬间,萧谙神便感到身子一软,连同骨头都酥了。

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即便看不见,她也能猜到自己的神情落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某样。

“......”

一抬眼,对面的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一丝难堪划过面容,萧谙神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你是什么人?”良久,她咬了咬牙,“陛下呢?”

云静野低头看她。

满面警惕的样子,一双眸子瞪着自己,然而眼眶里水雾氤氲,再看着那张泛着粉的小脸,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目光再下移几寸,便是她纤细的脖颈。

轻薄的寝衣在推搡间再次被揉乱开来,衣襟半敞,若隐若现的雪白玲珑映入眼帘,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别急着发火啊。”

萧谙神听见上方的人慢条斯理开了口,“我今日过来,自然是得了皇兄准许。您有什么话要对皇兄说,大可以先告诉我,我帮您转告皇兄啊。”

说话间,他又朝她凑近了几分。

然而,听他说完,萧谙神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

他刚才叫她皇嫂。

又说是他皇兄让他来的。

而眼下,能够出现在皇城里,又能理所当然地将云昱称之为“皇兄”的人,只有一个——

一刹那,萧谙神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脱口而出:“......秦王?”

再看向面前的人,华贵的玄袍曳地,就这么施施然半跪在阴影里,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听见他的回答,他眉峰一挑,对着她露出个微笑来。

“是我。”

他皮相俊美,笑起来格外惊艳,恰好窗外闪电一线,竟然带着些病态的俊美苍白。

“臣弟听说皇嫂近日身染怪病,太医院的御医们看不好皇嫂的病,皇兄寝食难安,臣弟也是担忧万分啊。”

云静野说着,缓缓倾身过去,“此番前来,臣弟是奉皇兄之命,来给皇嫂治病的。”

他说他是来给她治病的。

这些日子,她牵丝折磨得几乎只剩下一口气,近乎绝望之际,这个本该早已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他是来给她治病的。

秦王一介武官,何曾懂得蛊毒药理?

刹那间,有什么自萧谙神头脑中一闪而过,她愣了愣,一声尖叫脱口而出:“是你!”

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在浅霜寺的假死不过是掩人耳目,叫她轻易放松了警惕罢了。

那突然复发的牵丝、那晚神秘出现在冷泉的男子,还有那么多个夜晚站在她窗前的身影......是他,都是他做的!

都是为了报复她罢了。

云静野安静地看着她,唇角慢慢蔓上了一丝畅快的笑意,并不回答。

恐惧在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萧谙神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推开了他,踉跄着支起了身子,跌跌撞撞地朝寝殿外跑去!

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不言自明。

她不要和他待在一起,她得去找云昱,告诉他,他这个皇弟才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少年将军,撕下那层伪装的嘴脸,他就是个可怕的恶魔!

萧谙神腿脚没有半分力气,几乎跑上几步就会重重跌倒在地上。她却一次次撑着身子再站起来,就这么拖着病体朝着殿外奔去。

云昱一定不会放任她单独与别的男子共处一室,他一定就在殿外!她要去找他!

然而,在又一次双膝一软跌倒在地时,萧谙神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皇嫂,你逃什么呢?”

这是他进殿以来,第二次对她说这话了。

不知何时,云静野已经走到了她身后,负手而立,漆黑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你这是要去找皇兄?”

“那就不必去了。”他说,“今日皇兄与我刚进坤宁宫,便有两位阁老去而复返,与皇兄有要事要议。皇兄虽然纠结,可奈何朝政重要,还是同梅公公回了紫宸殿,眼下大概还未结束呢。”

他每说一句,萧谙神的心就冷上一分。

待他说完,萧谙神轻声道:“......连阁老都能号令,秦王殿下真是好手段。”

静默了片刻,萧谙神手掌扶着一旁的桌案,固执地试着撑起身子,“那我便到紫宸殿去。”

还没站起身,忽然脚下一空。她悚然一惊,被人不由分说地打横抱了起来!

“皇嫂既然知道我连阁老都能号令,也自然应该知道,我今日不会让你走出坤宁宫的大门。”

云静野在她耳边轻声说,“宫人们都被我遣开了,你哪儿也走不掉。”

温热的呼吸混合着他衣衫上的清香尽数洒在她耳根处,萧谙神的耳廓很快红得像要滴血,一时间滚滚热浪翻涌,她与他贴得如此相近,整个人有如冰火二重天,煎熬不已。

......又是那该死的牵丝。

整个人被扔进床榻里时,萧谙神闭上了眼。

她绝望、害怕,深深的恐惧,然而牵丝所带来的本能身体反应不会骗人,她想离他远一点,可内心深处却叫嚣着某种渴望,要是她能离自己再近一些就好了。

方才她惊惧交加,本能地便是要去找云昱。可稍微冷静下来一想,那些有关她进京前的那一段往事,又要如何对陛下尽数盘托出?

事到如今,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床帐里昏黑不见五指,视觉被剥夺,感官便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倾身过来,将要吻上她的前一秒,萧谙神微微偏开头,颤抖着躲开了他的气息。

“你是在报复我吗?”她问。

明明灭灭的黑暗里,只能看见他五官的轮廓,一团混沌里,更显得玉面俊美,有如谪仙。

云静野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开她额间汗湿的碎发,“皇嫂说笑了,您是我皇兄的未婚妻,身份尊贵,我怎么敢报复?”

“只是曾经有一个人,前一日还虚情假意哄我骗我,转眼便弃我而去——”

他低下头来,气息与她只一线之隔,“我想问问她,有想过今日吗?”

-

大雨倾盆而下,雨锁宫墙,四周烟水茫茫。

送走两位老臣,天色已经接近擦黑。

云昱从桌案后站起身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梅鹤莲赶紧走过来,“陛下要用膳吗?”

“稍等。”

陛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阿野回来了吗,情况怎么样了?”

梅鹤莲摇了摇头:“殿下还没回来呢。”

莫约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没回来?

云昱心头划过一丝怪异,思忖片刻,当机立断道:“摆驾坤宁宫,朕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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