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内的小沙弥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心不在焉地扫着地,数着萧梦阮客寮出入的人。
……第四个,第五个。
“小师傅,再扫下去,石板要磨穿了。”
小沙弥回神,嫌弃看了眼地上四散开的落叶,回身看向来人,双手合十,“多谢柳施主提醒,不知施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这里又不是练武场。”
“送药。”说着,柳独意扬了扬手中的药包,指着萧梦阮客寮的方向,耐心解释,“今早萧三娘没来,师父担心她,命我前来送些药,小师傅先忙,我先告辞。”
互相道别后,小沙弥便见柳独意朝萧梦阮的客寮走去,敲响房门。
“第六个到访者。”小沙弥说完,收拾收拾,前去诵经,嘴里嘟嘟囔囔,什么,要告诉法师。
“哗啦。”
客寮的门被一把拉开,阮霏微挂着两个黑眼圈,阴沉着脸,探头左右看了看,一把将柳独意拉进屋中。
裴长乐躺在床榻,塌边,黎浅予守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他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小青蛇在一旁耷拉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房子正中的桌上,地上,布满书籍,萧梦阮埋头找寻,眉头紧锁,唇线拉直,动作带着急躁,书页哗哗响。
司解语一手压住研钵,一手拿研杵,有一下没一下的研磨药材,漫不经心的。
阮霏微自觉来到萧梦阮身边,整理她挑选出不需要的书。
“萧三娘。”
顾忌有外人在场,柳独意改口,言行举止甚是疏离,仿佛二人是点头之交的关系。
“柳公子。”萧梦阮举起深埋在书页中的头,尽显疲态,硬扯出笑,“竹叶青的毒,怎么解,你还记得吗?”
“记得。”
柳独意来到她身边,耐心问她,“是不是没找到对应药草?”
“对,找了个药性相似的,可效果太差,裴公子到现在还没醒。”
萧梦阮拿出书籍指给他看自己找的药材,“有没有别的法……”
只见柳独意将带来的药包放在桌上,拆开,里面放着各种医治蛇毒的药材,他拿出其中一个,“重楼,我从西南夷带来的。”
就是这味药!
萧梦阮忙接过,忙活完,给裴长乐敷上药后,松了口气。
为了避人口舌,柳独意说师父命自己早些回,行完礼,便要离去。
萧梦阮也跟着,扬言要送他。
“霏微,你照料着,我送送柳公子。”
阮霏微一脸不乐意,但还是应下。
在司解语和黎浅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萧梦阮关上房门。
走出些距离,柳独意担忧询问萧梦阮,“昨夜整宿没睡?”
“对啊,好累的。”她答道。
“那怎么不早些来找我?”
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萧梦阮躲开他略带责备的目光,“我觉得我能想到法子,而且当时太晚,不想麻烦你。”
头顶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你教导黎女娘,会哭的孩子有蜜饯吃,作为先生却做不到,这样以身作则?”
“……我就是想扛扛。”
萧梦阮的头更低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玉香,头要掉地了。”柳独意放缓语气。
“才没有。”依旧嘴硬,但萧梦阮的头确实抬起来了,刻意不直视柳独意。
“玉香,我很需要你的到来,下次直接来找我,好吗?”
需要,很独特的词。
细微一想,便觉得,来找柳独意,是对他的恩赐。
萧梦阮笑出声,抬头,对上柳独意的视线,忍不住逗逗他,“好呀,不过,柳哥哥最近越发会说话呢。”
面前人装作波澜不惊的模样,耳根却悄悄红了,别过脸,轻咳掩饰。
“我斗胆猜猜,带来的药包里,各色治蛇毒的药草都有,莫不是……”萧梦阮指尖点在下巴处,装作天真无邪的懵懂模样,“我先前被蛇咬过,也是竹叶青。”
“药材名也是张口就来,很熟悉嘛,当初柳叔叔让你学医,你分明很不屑来着,还是说,你只认识治蛇毒的药?”
言外之意,你是不是因为我中过蛇毒,然后学习如何医治,学着认识草药?
柳独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大方承认。
“当时你昏迷三日,来往的大夫,都说,交给天意,萧叔叔当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从不去佛寺的他,天天去烧香拜佛。”
也是从那天后,阮夫人四处拜访名医,请求她们教萧梦阮医术,等下次再遇到危机,不至于不知所措。
顺带着还学习了巫蛊之术。
而柳独意,他也改改心性,主动去学,其中,医治竹叶青毒的药草以及药方,他烂熟于心,并常年备着。
“你受伤痛苦,而我手足无措的局面,以后不会有了。”
“是的,谁让,你我都有能应对危机的能力。”
想起什么,萧梦阮眼神带着些落寞。
“好可惜,那几天刚好是泼水节,新年都不能好好过,仔细想想,已经五年没过泼水节了。”
听着她说的话,柳独意跟着沉默。
“好了,不说这些。”
萧梦阮出声,打断两人间的沉默。
“话说,你当时许诺,会替我放天灯,你在天灯上写了什么?”
柳独意陷入回忆。
“满道繁华,众生欢腾。”
他的私心,让他忍不住再添了一句。
“愿,玉香平安喜乐,一生无忧,长命百岁。”
写灯笼后,他抱着灯笼飞奔到放天灯的地方,第一个点燃,第一个放飞。
放飞后,他跑到萧梦阮床前,“玉香,今日我第一个放飞灯笼,神明会第一个收到,也会最先实现你的愿望的。”
“你还记得?”萧梦阮偷笑,原来怀念过去的不止她一人。
“是啊,我还记得。”
怎能忘却?相伴长大的同伴,共同经历责骂与欢笑,她忘不了当时欢笑,他放不下曾经的诺言。
靠着蚕食回忆,两人获得前进的勇气,努力向彼此靠拢。
“眼看着要入秋了,过几天,我送你个礼物。”
“好啊,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
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师哥!师父找。”
柳独意应下,与萧梦阮道别后,朝武馆走去
……
萧梦阮才回客寮,便被慧能法师叫走。
等再回去,便见等她的阮霏微站在一旁,怀中抱着草药,厚衣服,还有一个包裹,不用打开她都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一条银腰带,柳独意自己做的。
“慧能法师又安排的一间客寮,今夜,咱们睡那。”
“好。”
“他送的?”
“嗯,和黑皮猴子道过谢了。”
闻言,萧梦阮轻敲阮霏微的头,“你呀,怎的这般喜欢这样称呼他?”
后者小声嘟囔抱怨,“难道不是吗?黑的,四肢发达的猴子。”
“他没以前黑了,目前挺白的。”
“我不管!”
萧梦阮无奈只得由着她。
“好好好,就叫他黑皮猴子。”
“对了,他送了饭菜过来,说最近天凉,小心旧病复发,寺院备下的素食,指不定有你不能吃的,所以做好了送过来。”
进客寮后,阮霏微边收拾,边摇头晃脑,阴阳怪气的说。
眼见萧梦阮要收拾,阮霏微赶忙眼疾手快抢过,对着她的手一拍,让她一边待着。
“饭食我也会做,有钱了这些我都能给三娘买,银腰带我能学着做!凭什么三娘就想与他交付真心?三天两头的见不到人,每每人一多,只能隔着人群偷偷看一眼……”
“是我从西南夷陪着三娘到京师,悲欢离合,全是我和三娘一起经历的,再者,三娘刚回京时,忙前忙后的都是萧府的人,现在好了,他倒是来窃取大家好好爱着的三娘。”
萧梦阮凑近,搂住阮霏微,笑着刮她的鼻子。
“咱们回京城是回萧家,他为什么要跟来?再者,我们有各自的生活,他来京城是为了精进武艺的,并非谈情说爱。你也清楚为避人口舌,我们可不能终日成双入对。”
看她差不多收拾完了,萧梦阮出其不意,伸出魔爪掐她的脸,“你是嫌我身上的流言蜚语不多吗?”
阮霏微嘟着脸,抓住萧梦阮的手,“疼!三娘你欺负人。”
“对啊,我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二人嬉笑打闹,被敲门声打断,叩叩叩。
黎浅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先生,你现在方便吗?”
萧梦阮转头询问阮霏微的意见,阮霏微快速变脸,刚还呲着大牙乐,一眨眼的功夫,立马变成生人勿近的淡漠。
“让她进吧。”说罢,阮霏微便去泡茶。
得到她的允许,萧梦阮偏头答复。
“进。”
黎浅予进门,略显局促,很是不好意思。
“裴长乐醒了,这几日,多谢先生。”
萧梦阮微微摇头,摆手,“不打紧,都是小事。”
阮霏微端上茶杯,瞥眼黎浅予,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说。
“对,不打紧,就是一晚不睡,比之前救黎女娘要好,当时上次接连几天都不敢合眼。还不敢回寺,怕血污了寺院。”
阴阳怪气的。
萧梦阮冰凉的指尖抵上阮霏微的唇,蹙眉打断她,示意她别再说。
面前的黎浅予面露愧色,连连道歉。
萧梦阮又搬出说了无数次的说辞,“见死不救,最是罪过,佛祖会理解的。”
虔诚无比的模样,似佛祖最忠诚的信徒。
可,萧梦阮分明没表现上的那么信佛。
“先生,恕我冒昧,日夜诵经,叩问佛祖……真的有用吗?”
司家,不少人在绝望之际都求过神佛,然而,佛像屹立,沉默无言,任由她们坠落。
听此言,阮霏微安静待在一旁,而萧梦阮陷入回忆,细细想来,似乎求佛祖,佛祖总不予应答。
“我也不知。我曾叩问神佛,父亲守西南夷边关二十载,为何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母亲教诲孩提,得百姓爱戴,得福报却不得善终,祖母终生信佛,最后,伴侣早逝,女儿也客死异乡。”
“总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惜,我所见的善人,都不得善终。抱歉,我心胸过于狭隘,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佛祖,你怜悯众生,为何众生陷于苦难时,你总隔岸观望,任由恶**害世间?
“从此往后,我只求自己,有仇就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何必细究,不必愧疚,要想,那是他们作恶应得的。”
黎浅予点点头,“浅予,明白了。”
有奖竞猜,柳独意会准备什么礼物呢?萧梦阮会回什么礼物呢?
[坏笑][坏笑][坏笑]大概,后一章揭晓。
最近打柳独意的名字,都是六度一(千万别让阮霏微知道,不然又喜提新外号[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今天一定更新[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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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灯许愿祈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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