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唐桉从一堆衣服里飘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朝门方向飘过去。

拜高考所赐，唐桉被迫养成了晚十二点睡早七点起的续命作息，以至于成鬼后都没改过来。

浅棕色木门紧紧闭合，唐桉在碰到门那一刹那周围荡起波纹，整个人很顺滑融入进去。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亮都透进来，床上的人还在睡梦中，一张薄被堪堪盖住小腹，露出的皮肤宛如瓷玉一般光滑。

“嘶，好冷。”唐桉抱紧自己。

空调显示16℃，对于一个就算再热也不会低于27℃的养生男高来说，这个房间比冰窖都还冷。

“鬼进来都得再死一次。”唐桉嘀咕着，围着床转了一圈，最后在人枕头底下摸出遥控板，关掉空调。

空调嘴巴慢慢合上，穿上的人微拧眉，翻了个身，被子从身上滑落，全身暴露在唐桉眼前。

他眨了眨眼，视线从上往下，一寸寸扫，然后挑眉吹了声口哨：“不错嘛小哥哥。”

唐桉闪现到床上，手撑脑袋，勾了勾对方胸上的小铁环。

“有个性。”他小拇指伸进环内，往上提了提。

床上的人眉头皱得更深，因为不舒服轻哼了一声。

唐桉立马收回手。

对方眼皮微颤，是要醒的征兆。

唐桉身影一点点分散，银白色光芒汇聚空中：“待会儿见，我的宿主——”

清朗的少年音消失在房间。

下一秒，床上人睁开眼。

……

十天前，池映得到一个系统。

当时他正应付着找上门的追求者。

“池映，听说你休学了，怎么不跟学长说一声。”

“……有事？”

池映想要关上的门被一个留着络腮胡，满身肌肉的方块男人挡住。

络腮胡男一脸深情：“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小池，你还是跟在学校一样，冷冰冰的。”

池映面无表情：“学长，请把手拿开，我要关门。”

池映其实很想质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但按照以往经验，可能话还没问出口就气得脸红结巴了。

铁门上的手苍白修长，用力时青筋凸起，看起来脆弱无比，仿佛一捏就碎。

络腮胡男喉结轻滚，扶住门的手一点点游过去：“来都来了，不请学长进家里坐坐？”他示意了下夹在咯吱窝的文件袋，“关于你休学要填的表有几张需要你重新签字，教务处那里有跟你打电话，但你没接，所以我就帮忙送过来了。”

汗黏黏的手差点就要碰到池映，被对方快速收回：“知道了。”

门口的大灰狼得偿所愿进了小白兔家。

一旁坐在扶手上看了许久的唐桉唰一下站起来：“操，老子看不下去了！”

脑中全是小白兔被蹂躏欺负的画面，他冲进去想也没想直接附身到池映身上。

手中刚倒的热水就这么水灵灵浇在络腮胡男身上。

唐桉撩起盖住眼睛的刘海，通过池映眼睛清晰感知眼前这个骚扰者：“玛德傻逼忍你很久了！”

说完一拳头给人脸上砸过去。

络腮胡男接连尖叫：“我的脸我的脸——”

唐桉邪邪一笑，扑上去按着人打：“老子今天就教你什么叫男男有别癞疙宝永远吃不到天鹅肉！！”

这场单方面殴打中池映全程是看在眼里的。

他想阻止但控制不了自己身体。

就像被鬼上身一样。

“没镜子就撒泡尿照照长得跟踏马个正方形似的还敢觊觎老子真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今天爷爷我就教你社会第一课……”

池映：“……”

我嘴这么脏的？

“对了。”他看见自己停下手，“不能把人打死了。”

紧接着，池映就感觉眼前的景物从2D到3D，耳边的哀嚎更加清晰，他又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叮咛——”

“早上好，宿主，我是系统88，刚刚是我控制你身体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反击，不用谢，这货没死你放心，我下手专挑肉多的，都是皮内伤保证看不出来，鉴于宿主你嘴笨窝囊实在太溴，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改造训练你，让你会怼人怼死人而不是张嘴就是收到好的对不起！！”

池映：“……”

自那天以后，池映每天早上七点就会被叫醒念绕口令。

旭日东升，老小区三楼阳台站着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子。

他对着平板面无表情念：

“八百标兵奔北坡，

炮兵并排北边跑。

炮兵怕把标兵碰，

标兵怕碰炮兵炮。

标兵奔坡炮齐射，

炮兵轰坡标卧倒。

标兵冲坡喊报告，

炮兵北坡立功劳。”

非常流利且标准念完这段《八百标兵奔北坡》的进阶扩展版。

唐桉一开始还怀疑池映是不是学播音的，然后了解到原来是某名牌大学的大三医学生。

“好！非常好！！”

“今天是宿主最后一天练习绕口令了，等会儿你收拾下，我们要开始去外面实践了。”

屏幕熄灭，映照出一张充满厌世风的脸。

池映死气沉沉“哦”了一声：“实践完我能回家午睡吗？小8。”

“能不加个小吗？”

“大8。”

“……还是小吧。”

唐桉其实更想听对方喊“88”或者“8”。

他轻咳一声：“当然，任务很简单，宿主完成后就能回家补觉了。”

池映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慢索索回到客厅：“需要我做什么？”

沙发上堆满了衣服裤子。

他从里面薅出一件皱巴巴的T恤，脱下换上。

唐桉就骑在池映背上，眼前景象一览无余：“你衣服就不能全收进衣柜里吗？”

池映：“累。”

唐桉：“懒死了你！”

池映不置可否，他拿起茶几上的钥匙走到玄关，准备换拖鞋。

“等等等——”

唐桉两腿夹紧锁喉，揪着池映头发摇晃：“你就穿这身出去？！！”

一件印着骷髅的鬼火T恤，大爷才穿的大裤头，然后就是跟穿家里外面没区别的人字拖。

“太溴了太溴了！！”唐桉啃着池映的头，恨铁不成钢道，“白瞎你这张脸和身材了！！”

池映挠了挠头，老实道：“平常我都是这样穿的。”

微风吹起头发，没有遮挡的眼睛仿佛看见一道影子。

“你听我的，先去理发店把你那破刘海剪了！”

上午十点，佳艺美发店。

门口帘子被掀开，进来一个高大清瘦的男人。

他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却像刚喝了血一样鲜红，看不见眼睛，却能感觉到对方宛若暗夜里遇上猎物的嗜血目光……

“妈——”

“来客人了！！”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放下手中的吸血鬼漫画书，起身朝楼上喊。

这家理发店很小，洗头的位置只有一个。

池映躺在只有他身高二分之一长度的洗头床上，两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可怜兮兮蜷缩在地上。

陈妈给人垫好毛巾，一把捋起对方头发，水声哗啦，等水热的功夫她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小伙。

“帅哥今年几岁了啊？长得很帅哦。”

“……”

“帅哥皮肤也是好得很，又白又嫩，平常用什么涂脸啊？”

“……”

滚烫的水落在池映头上，很快就在额头上落下一个红印子，他咬牙忍着。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一般忍一忍就适应了。

“帅哥你怎么不说话呢？等会让准备剪个什么发型？我看你长得标志可以染个今年最流行的锡纸烫，保证迷倒一堆美女……”

女人说话时唾沫星子四处溅，滚烫的洗头水再加上抓在头皮上尖尖的指甲。

池映脸越憋越红，死死紧闭的眼流下一滴煎熬的泪水。

“如果对方让你不舒服就要说出来，而不是觉得忍忍就过去了，这不是体贴是怂！”

“……只是觉得，会不会麻烦人家。”

唐桉狂抓头发：“气死我得了！！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

池映手指微颤。

唐桉看见，叹了口气：“算了，急不来。”

池映感觉身体一凉，脑中声音响起：“看好了，记住我是怎么做的。”

陈妈关水，弯腰挤洗发水。

充满着劣质香味的白色乳状体糊满池映头发。

她按照以往经验用指甲挠着头皮：“帅哥这力度合适不？”

和刚才一样的沉默，陈妈确定对方是个哑巴了，正想告诉人不会说话也可以用手比划，对方突然睁开眼，哑声道：“有点疼，用手指肚子就行。”

陈妈睁大眼：“帅哥你会说话呀？！”

在唐桉控制下，池映眼睛锐利明亮，他仰头，对身后的陈妈笑了笑：“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

本身池映就长得好，收拾打扮一下就是大帅哥，此刻非常灵性的一笑，顿时让陈妈和躲在窗帘边偷看的女孩红了脸。

陈妈结巴道：“没……没得事，阿姨小心点洗，力太大要说啊。”

唐桉非常有礼貌：“谢谢姐姐。”

陈妈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哪里是姐姐哦，我女儿都上高中咯……”

接下来的洗头，池映目睹了系统88是如何顶着他身体和一个看着就不好惹的中年女人聊成亲姐弟关系。

剪头那里陈妈按照唐桉给的照片，把额前的刘海修剪成清爽的碎发，正要把后面长到遮住后颈的发尾剪掉，沉默许久的池映终于吭声了：“这里不要动。”

镜子里的‘池映’挑眉，在心里道：“Why？”

池映：“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想留着。”

唐桉打量了下镜子里的池映，留着也行，挺有撕漫男风的。

“行啊，但你平常出门要扎起来。”他内心吐槽，“大热天你披着不嫌热吗，是我要热死了。”

池映：“行啊。”

只要脖子那儿不空落落的，都行。

身体控制权重新回到池映手上，他摸了摸脖子。

眼前清晰的世界已经够糟糕了，如果连脖子都暴露在空气中，那就真是太恐怖了。

毕竟池映，是个非常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

最后，因为唐桉基础打在那里，池映就算再不怎么吭声陈妈也是一脸乐呵给人免了单。

“小池，下次再来哦。”

“阿姨请你吃爆炒兔头！”

池映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无措，本想一走了之，但实在耐不住唐桉的催促，用尽全力挥了个手，当作告别。

终于回到家，门口跟往常一样被两袋流着水的臭垃圾挡住。

池映抬头，三秒后屏住呼吸去把垃圾捡起扔回原主人门口。

“今天宿主任务勉强算完成吧，满分100你59，还有一分是本系统捞你的。”

“……谢谢。”

池映打开门，换下鞋子去厕所里打了一盆水，然后回到门口冲掉地上的污秽。

脑中是对方的碎碎念。

“……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接下来我准备让你读一些打脸爽文，再看一些后宫宅斗剧，我们得把你那个斗志激发出来，然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旁边这个不要脸没素质乱丢垃圾的傻逼邻居！！”

池映关上门，慢索索走到沙发前，手中水盆松开，和人一起同时躺下。

他抱紧衣服，蜷缩进里面：“你真的是系统吗？”

唐桉声音一僵：“你……你在质疑本系统？！”

池映轻轻一笑，转身面朝天花板，五指张开：“感觉你鲜活的像个人。”

唐桉心虚道：“那，那是我代码比较先进……”

池映：“哦。”

无所谓，是人也好，是系统也罢，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