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你说你只是困了不想醒？！那医院躺了三年的女人是谁……是鬼吗？！”

“对，我就是个连爸妈都嫌晦气的野鬼！帮你骂人纯属无聊找乐子，感动了？真以为有人在乎你这种……”

“那你为什么偷改我志愿填美院，为什么替我挨那混混的刀？！甜甜……你连死都要骗我吗？！”

电视剧男女主在病房里隔空对吼，吵着吵着就拥吻在一起。

……

“哎呀呀真是缠缠绵绵惊天动地羡煞旁人啊——”

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的唐桉打了个哈欠，去摸压在屁股底下的遥控器。

池映的房门紧紧关闭，晚上十二点，正是对方睡得很香的时候。

唐桉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发现，第一池映肾很好，没有起夜尿尿的习惯，第二池映睡觉喜欢戴耳塞，所以不用担心电视声会吵醒对方。

他摸到遥控器，关掉电视，然后给自己找了条毛巾盖在小腹上。

不一会儿，安静的客厅响起均匀呼吸声。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池映难得在唐桉叫醒他前一秒睁开眼。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宿主你太让人刮目相看五体投地了。”

“……今天我有事。”

池映洗漱完还给自己做了早餐，三明治，夹有鸡蛋培根火腿。

唐桉双手撑桌，凑过去吸了吸香味：“我以为宿主只会煮泡面。”

池映面无表情咀嚼：“我会做饭，只是懒得去做。”

从死后开始已经一个月没吃好东西的唐桉吸溜口水：“好吃吗？能跟我描述下面包鸡蛋培根的味道吗？”

池映：“就是面包鸡蛋培根的味道。”

唐桉：“……”

他气鼓鼓飞到池映头上，一屁股坐下，“看来宿主语言描述能力不太好，等会儿我们针对这方面做点训练算了。”

池映：“明天吧，我等会儿有事。”

唐桉难得听到池映拒绝：“有啥事？”

毕竟根据他这段时间观察，已经休学的池映不用去学校，也没有社交，每天生活三点一线，打游戏追剧睡觉，偶尔网购一些漫画手办，快递也是堆到放不下才去拿，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还能有啥事。

池映没说，吃完把碗筷放水槽里，然后去衣柜给自己挑了一套衣服。

换衣服的过程中，唐桉一直在追问。

“约会？还是面基？我看你人都没见几个只能是网上认识的了，什么样的妹子？好不好看？怎么也没跟我说说……”

“你不是系统吗。”

言外之意就是不用跟你说也应该知道。

唐桉心虚：“系统也不是万能的。”

换好衣服的池映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条红色手串，戴上，然后对着镜子整理衣扣。

唐桉盘腿飘在池映旁边，但镜子里却只有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他摸下巴打量：“你也是能好好穿衣服的呀，这样穿多好看，像那韩剧里的欧巴。”

“欧巴”一词听得池映嘴角抽了下。

唐桉眨眨眼，围着人转了一圈，最后凑到对方面前摸了摸手串：“欧巴你这手串是做什么的呀？”

对方话音落下同时，池映能感觉到手串的位置被一股轻微的力量拨动了一下。

他摸上手串，正巧唐桉移开手，又去看抽屉里的桃木剑和黄色符纸。

“你信鬼神那一套？”

“……”

池映关上抽屉：“我妈信。”

唐桉搓了搓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刚刚碰到这些东西的触感。

按理来说我现在这模样也是个鬼，但碰到这些毫无感觉，也不像电视剧里一碰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什么的，所以……

他见人要走，连忙跟上坐人背上。

唐桉清了清嗓子：“宿主，本系统刚刚替你检测了一下。”

池映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和钥匙，去玄关穿鞋。

鞋柜里一排的人字拖，皮鞋和球鞋可怜兮兮夹在中间。

他拿出皮鞋用手擦了下上面的灰：“检测什么？”

唐桉趁机又拨弄了下池映腕骨上的手串，仔细看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的符文，他语气略微得意道：“你手上戴的串，还有抽屉里的一堆符，全是假的，一点灵气都没有。宿主，你和你妈被人骗了。”

池映穿上鞋子，打开门：“是吗，我也才知道。”

铁门嘎吱关上。

池映还是没说自己要去哪里，他走了十分的路去坐地铁，换乘两次直到广播提醒“江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才下车。

出站后他又走了大概五分钟，在一家水果店买了三斤车厘子和两斤草莓。

飘累的唐桉挂在人身上，没精打采道：“你去医院干嘛？我也想吃草莓……”

他脑中浮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大沙发上抱着一盆草莓吃的情景。

大大的，甜甜的。

唐桉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

池映扫码付完钱后提着水果往医院的住院部方向走。

“去看我妈。”

“去看我妈……妈？！！”

唐桉一下子就精神了，抬头道：“我妈……不是，你妈，你妈是医生？！”

江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是省三甲，在里面当医生可不得了，学历至少硕士起步。

“不是，我妈是病人。”

“……”

池映坐上电梯，里面还有很多人，亮起的19楼旁边标记着VIP病房。

唐桉挤在人群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只能像树袋熊一样抱紧池映脑袋，严丝密合坐在人肩上。

几乎两三层停一下，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池映和唐桉一人一鬼。

唐桉“哦”了一声，小声道：“前面有冒犯的这里给你和阿姨道个歉。”

电梯门打开，池映出来后感觉透气了不少，他摸摸凉飕飕的侧颈，头发已经用橡皮绳扎起来，光秃秃走在路上很不习惯：“没事，我妈不会介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

池映带路，唐桉乖乖飘在后面。

墙上电视反射出池映高挑的身材，唐桉一顿，灵光一闪，双手握拳放胸口，然后屈起双腿跟在人身后。

动作是像了，但如果再穿一套白色寿衣，然后脸惨白惨白……嗯额头上再绑一条三角形的白巾……

唐桉唰一下飞到池映面前，吐舌头翻白眼：“啊，我死了。”

那岂不是更像？他心里笑嘻嘻。

可惜这一幕谁也没吓住，池映目不斜视穿过唐桉身体，然后在1906病房，也就是走廊尽头停下。

“没意思。”唐桉嘴一撇。

刚死那会儿他给自己做过测试，得出一些比如能在太阳底下行走，能跟随心触碰现实生活中的物品，也能附身到小猫小狗身上的结论。

唐桉时常感觉自己不像个鬼，但大家偏偏又看不见他，一切反射物也照不出他身影。

已经一个月没照镜子了，他垂头丧气挂池映脖子上，都快忘记自己长啥样了。

池映推开门，病床上正对着镜子整理帽子的女人猛地回头，输液管缠住帽子上的小花装饰，扯得她“哎哟”一声。

“儿子来啦？快帮妈妈解开——”她晃着插留置针的手，腕间红绳系着的铜钱叮当作响。

池映较少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放下水果上前给人解开。

唐桉也跟着看过去。

发出动静的女人身形单薄，正常码的病服穿在身上，就像小孩偷穿了了大人衣服，空荡荡，她似乎竭力装作精神的样子，但不正常的脸色和凹进去的脸颊暴露了这副身体真正的状况。

池映沉默解开，女人仰起脸。

“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我休学了。”

女人黝黑到没有光的眼睛倏地睁大：“你……”

她突然剧烈咳嗽，监护仪心跳一点点变快。

池映眼疾手快，冲过去就要按呼叫铃，唐桉也立马从人身上下来，去看女人情况。

女人边咳边抬手：“别……咳咳，别大惊小怪。”

她说完就没咳了，摸了摸胸口顺了下气，“休吧休吧，你退学我都不惊讶，毕竟你真的不适合当一名医生。”

池映没吭声。

女人看向唐桉方向，叹了口气：“等我死了，你就把老房子卖了，去住大别墅，替我享受享受。”

池映猛地抬头：“池小荷！”

女人瞬间怒了，拍桌站起：“臭小子，胆敢直呼老娘名讳？！！”

池映脸色很不好：“我想住哪儿那是我自由，池小荷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想住大别墅就自己住，想买名牌包就自己买，我是不会帮你的。”他转身，“我去洗水果了，有你喜欢的草莓和车厘子。”

病房又恢复宁静。

池小荷叹了口气，坐下：“池映这小子，脾气随我，犟种一个……”

唐桉没有跟着池映走，他就坐在女人对面，双手撑脸。

近看女人其实很漂亮，至少能通过五官和脸型想象出对方没生病前的模样。

池映应该就是遗传了他妈妈。

唐桉一动不动，像是透过对方在看谁。

叮咚一声响。

女人准备的吃水果的叉子不小心落在唐桉旁边。

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去给人捡。

女人也正好弯腰，但手还没碰到，叉子就自己飘起来。

两人手指相碰。

刺骨的冰冷从指尖蔓延全身。

女人抬起脸。

“谢谢你呀。”

“不。”

唐桉笑容一僵。

等等，她能看到我？！

女人从容接过叉子，腕间铜钱叮当作响。

她以前应该是长发，手习惯性做把头发别到耳后的动作，只是刚抬手又意识到什么，最后改成整理头上的帽子：“说吧，哪来的孤魂野鬼，为什么跟着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