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D大屏的冷光映在裴砚池脸上,他紧盯着Field的的那一块屏幕,镜头正好捕捉到Field戴手套的瞬间,宽大粗粝的手掌骨节分明,手背上有着明显的青筋凸起,此刻正在用力拉紧手套绑带,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拉扯动作,却透着强势的掌控力。
裴砚池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掏出手机,播出了他从未拨打过的电话。
电话竟然通了,裴砚池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赛车比赛带手机?他是想拿手机当安全气囊用?
他的眉头紧蹙,一双眼转也不转地紧盯着大屏幕看,他看到那双手有了动作。
下一瞬,周遭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惊呼声。
大屏幕上,Field居然单手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张他熟悉的脸,黑色碎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搭在锋利的眉骨上。他随意甩了甩头,像甩水的小狗,双眼闪着兴奋的光,举起手机贴到耳边:“喂?”
裴砚池浅浅呼吸着,即便他并没有什么赛车的经验,他也知道这种在引擎启动后的摘头盔行为属于不要命。
“把头盔戴上。”
“真来了?”曾骁野的声音很高兴,“行,仁义。赶早不赶巧,你来得正好,看我怎么拿第一。”
“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裴砚池感觉自己有点生气,但他还不清楚原因,“别比了,那个叫Azrael的不吉利,最好离他远点。”
“担心我?”曾骁野压低声音,仿佛贴着耳廓,“是啊,Azrael是不吉利,简直邪门,因为他的中文名字叫裴承霄,你说邪不邪?”
裴砚池的瞳孔骤然紧缩:“你真有病啊,赶紧下车!”
上次盘山路差点车毁人亡没记性吗?!曾骁野是不是配角当腻了想下线!
居然招惹裴承霄那个疯子…招惹主角的配角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轻则消失,从此以后再无剧情;重则彻底消失,物理意义上的消失,盒饭都领不到。
“我不。”曾骁野拒绝得非常果断,“我必须要让你见识一下你老公的车技,瞧好吧你。”
“曾骁野?曾骁野!”
电话挂断。
发令枪响彻赛场,裴砚池手攥着已经忙音的手机眼睁睁看着赛场上的赛车绝尘而去,一蓝一紫两道幻影撕裂空气,气浪掀起他的长衫下摆。
傻了吧唧的,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谁管他!
裴砚池冷冷地瞪了早已不见踪影的蓝色赛车一眼,转身欲走。
他刚转身,熙熙攘攘的围观观众人群却将他围个水泄不通,耳边有一个男声在叫嚷:“买定离手,买定离手!猜猜今天是Azreal赢还是Field赢?”
另一个男声喊:“这还用问吗,Field可是这个俱乐部最高纪录保持者,一个新来的怎么可能比得过?这Azreal也是有意思,有种,要换我就避其锋芒了,不比不比。”
“你懂个屁,你都多久没来了,一看你就是没听过Azreal的诅咒,要我看,Field这把真悬了。”
裴砚池寻了个干净的座椅,一掀长衫,默不作声坐下了。
“放你大爷的屁,这是赛车场,不是道场,封建迷信右转去八宝山,小心我举报你。”
一个女生掸了下烟灰:“是有这么个说法。”她仰头呼出一个完美的烟圈,“Azreal是三个月前来到这个俱乐部的,三个月内,凡是和他比赛过的选手……”
她压低声音,音色清亮飘渺:“…要么人受伤住院,要么车辆报废,总之截至目前,还没有一个人和一辆车是完好无损下场的,再加上他这个诡异的名字,Azreal的诅咒就传开了。”
裴砚池的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叩。
“我觉得你们传得太邪乎了,一个赛车而已,哪来那么多灵异事件,别乱说了。”那个男生还是不信,他的目光倏然落在一旁的裴砚池上,“哎?这位道长,你说呢?”
裴砚池环顾左右,最后确认了对方是在叫他。
这位道长?
裴砚池面上的表情隐约有扭曲的趋势,他垂眸看了下自己身上的打扮,怎么看都跟道家不沾边吧,他可是佛子!
他思索片刻:“不见得是诅咒吧,也有可能是有人搞鬼。”
“什么?”人群中爆发出一片的质疑声,“这不合理啊,一个俱乐部比赛而已,赢了没多少钱,输了也没惩罚,谁会因为这种事去做手脚?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因为裴承霄这个人就不正常。
话音未落,赛道上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大屏幕里,Field蓝色赛车在S弯道突然失控,以诡异的角度撞向护栏。
观众席瞬间炸开了锅:“卧槽,道长!诅咒灵验了!”
裴砚池双手死抠着护栏,心在一瞬间收紧!
就在赛车即将撞击护栏的千钧一发之际,Field突然猛打方向盘,赛车尾部骤然喷出两道蓝色火焰,弯道外部的那一簇火焰燃烧的更烈,只见整辆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了一把,“吱嘎”作响,居然硬生生摆正了车身。
一片寂静中,引擎发出暴怒的怒吼,蓝色赛车如离弦之箭般重新冲入赛道。大屏幕适时捕捉到Field转头看向摄像头的瞬间,他轻勾嘴角,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手势。
密码的。
曾骁野这个二货,竟然还不下场。
“卧槽!”观众席爆发出更大的喧哗,“这特么是神吧!什么神仙操作?!”
裴砚池缓缓松开护栏,金属栏杆上赫然留下了五个潮湿的指印:“这个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混蛋!”
他盯着空旷的应急车道,眼下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想出对策,赶在曾骁野再次遇险之前将他从赛场上赶下来。
裴砚池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首先他要举报这里有人非法飙车,对公共安全和人身安全造成了隐患,其次……
其次暂时还没想出来,报警太慢了,这地方几乎算是在山沟沟里,等警察赶到曾骁野兴许早都让人撞碎了。
想到这里,裴砚池咬了咬后槽牙,就应该往他呲着的牙上撞,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呲牙。
该怎么办,怎么办?
“呦,这是谁呀?怎么进来的,我说怎么一股嗖味儿呢?”
裴砚池眼神一凛,缓缓转身,本就糟烂的心情此时更是烂的如同烂柿子。
赵申鹤。
还真条忠心耿耿的好狗,主人在哪他在哪。
裴砚池没时间也没心情搭理他,眼睫一垂,决定装瞎经过。
“等等。”一只手抓上他的手腕,冰冷粘腻,裴砚池嫌弃地浑身一激灵。
“别碰我!”
赵申鹤被他吼得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惋惜:“怎么啦?怕自己丧偶急了是吗?”
丧偶。
果然跟裴承霄有关系。
裴砚池的眼底压抑着一片汹涌的暗色,他冷冰冰地问:“你做了什么?”
赵申鹤手举着望远镜,笑出了眼角的细纹:“瞧你说的,我能做什么啊,我跟你的好老公可是旧相识呢。”
他顿了顿,转过头来,恶狠狠道:“他妈的,给我打了一身伤!我三天没下床!”
“三天没下床?那你别活了,体质还不如狗呢。”裴砚池面不改色,“所以你对曾骁野的赛车做了什么?”
“嘘,别急着骂人啊。”赵申鹤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让我们继续看就知道了,这小子很快就有好地方住了,也不知道他医保卡余额够不够啊。”
裴砚池半天没说话,开始左顾右盼找着什么。
某位热心青年在录像过程中抽空问了一嘴:“找什么呢道长?”
“板砖。”裴砚池头也不抬。
“喏。”热心青年努努嘴,示意裴砚池看脚下。
裴砚池顺着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块别人用来垫脚的砖头。
“谢谢。”他弯腰拾起那块沾着泥渍的板砖,在掌心掂了掂分量。
“道长这是要...”热心青年话还没问完,就见裴砚池猛地一个箭步冲向赛道护栏。
此时仍在装模作样的赵申鹤根本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痛,"砰"的一声闷响,砖块在他头上碎成两半。
“看见了个苍蝇,得打。”裴砚池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腕,冷眼看着赵申鹤踉跄着跪倒在地。
滚他大爷的首先其次的,先拍他丫的!
热心青年举着手机目瞪口呆:“卧槽...道长你这...”
下一刻,他一把捂住了摄像头:“我什么也没拍到。”
“没事,拍,拍得清楚点。”裴砚池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袖口,“题目就叫赵申鹤公子被仇家寻仇,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
热心青年竖大拇指:“…牛逼,好身手…不是,好文采。”
赛道上,Field的赛车恰好驶过这个弯道。透过车窗,他隐约看见一身长衫的裴砚池背对着他蹲在了地上,而在他脚边还散落着碎裂的板砖块?
曾骁野抻长脖子看去。
什么情况,裴砚池终于因为他那张嘴挨揍了是吗?!
身后的紫色赛车紧追不舍,轰鸣的引擎声连着大地震颤,他皱眉望向后视镜,哪怕隔着头盔他都能看见裴承霄那双非人类一样的眼睛,阴森森透着鬼气。
这个疯子。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赛车被人动了手脚,玩赛车这么久,所有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从刹车的摩擦声响再到引擎的振动,当他感觉失控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知道这车的转向系统出了问题。
之所以还继续坚持着比赛,是因为他不在乎这些小问题。
是的,在曾骁野眼里,只要这车还能开,并且不会自燃,那么一切问题都是小问题。
和那些顺风顺水长大的少爷们不同,曾骁野的成长之路是用钢筋水泥浇筑的。别人开超跑兜风的年纪,他开着二手拖拉机在水稻田里收水稻;别人住豪宅的时候,他在漏雨的土屋里研究怎么用瓦片修房顶;别人靠爹妈铺路,他靠拳头和脑瓜开道。
这世道从来就没给过他好走的路——所以他学会了把每一条破路都踩成坦途。
区区这点小把戏,他还真看不上。
最后一圈的标志在眼前闪过,终点线近在咫尺。曾骁野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感受着方向盘传来的异常震动。
还有最后一圈,跑过去就是胜利,可以证明他即使开着有问题的车照样可以赢过其他人,就像他迄今为止的人生。
没有比这个更能挫对方锐气的方式了。
就最后一圈,很快了。
可他的余光却瞥见了场边那个熟悉的身影——裴砚池的月白长衫被铁丝勾破了一角,此刻依然半蹲在地上,小身板在风中摇摇晃晃,像根飘零的海鲜菇,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地。
“操。”曾骁野低骂一声,突然笑了。
在最后一个弯道前,他猛地踩下刹车。赛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沿着火星轨迹转圈停在了赛道边缘。全场哗然中,他一把扯下头盔,对着大屏幕镜头无所谓地笑:“不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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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板砖这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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