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洲看着裴砚池横在他面前的手,白皙笔直,腕上缠着层层叠叠的念珠,禁欲又圣洁,心跳倏然落了一拍:“你拦着我干吗?”
裴砚池真想堵住他的嘴,明明这个动作没有那么显眼,现在让夏远洲这么一问,他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视线落在了他护着夏远洲的手臂上。
做好人难,做一个有正义感的好人更难,要不是他知道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多危险,他怎么会条件反射拦一下夏远洲。
同样都是坏种,夏远洲和来人的区别大概有拳打南山敬老院和死/刑犯的区别那么大。
处于阴影中的人终于动了,他不紧不慢地走来,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萦绕在空荡的房间内勾出经久的余韵。
他大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随着他越走越近,最先从阴影中浮现的是一抹精致的下颌线,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继而高挺的鼻梁轮廓渐次分明。
最后,一双淡漠的眼眸缓缓显露,淡漠地瞥向如临大敌的裴砚池。
一切都像按下了慢动作键,他眼睁睁地看着来人一点点挣脱黑暗,来到他面前。
带着讥讽的笑。
裴承霄。
根本不需要找特征,裴砚池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甚至连他的身体都在细微地发着抖,像是肌肉反应。
每一篇小说都会有个主角,裴承霄就是这篇小说的男主。
天崩开局出身,没爹没娘,孤儿院饱受欺凌,忍辱负重到了十岁。
幼时的裴砚池身体不好,有算命先生说他最好有一个伴,裴母因这一句话陷入了抑郁情绪,经常半夜偷偷哭泣,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全然没了建筑设计师的风光辉煌。
后来才得知,裴母曾经流产过一个孩子。
就这样,机缘巧合下,裴承霄来到了这个家。
不同于其他爽文的主角,裴承霄从来到裴家开始就再没有受过一点欺负,裴家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待他,裴砚池也是把他当做自己亲弟弟看待,甚至为了自己有了弟弟这件事而欢天喜地。
可是不行,因为他不是主角,只是个小配角。
配角就只能给主角铺路。
所以一向听话懂事的裴砚池突然性情大变,说什么都不念书了,他逃课、抽烟喝酒、离家出走,能做的都做了,如此呕心沥血,只为了抗争“上学”这一件事。
多么感天动地啊。
当时裴砚池看到这的时候还上网查了下这小说作者的个人信息,他他妈怀疑这作者是他认识的人,特意写这么个跟他同名同姓的角色来折磨他。
逻辑呢?人物弧光呢?除了主角其他配角都是死的是吗?
裴砚池堕落了,裴承霄继位了。
裴家从此翻天覆地,裴砚池开始烧香拜佛,二十四小时盘串儿,裴承霄则是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裴承霄的人物弧光开始发亮,他的个人性格开始逐渐显现,强势,善妒,情感缺失,道德/缺陷,是个标准的法/治/咖。
偏偏他演技极好,除了裴砚池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他一步步蚕食鲸吞裴家的资产,却仍弥补不了他灵魂的空虚,最终他决定逼死个人玩玩。
……
不想了,再想他就要报/警了。
夏远洲也在此刻看到了裴承霄的存在,京圈小,他平时跟裴承霄接触也不少,于是打了招呼:“你在怎么不说一声?”
裴承霄的眼在裴砚池和夏远洲之间巡视了两圈,像某种动物,带着森森鬼气:“哥哥好。”
裴砚池:“……您客气。”
“为什么看见我要护着他?”
裴砚池面不改色:“我怕他冲撞到你,拦一下。”
裴承霄突然笑了,他即便是笑着也是阴森森得:“哥哥真好。”
“好吧?”裴砚池问,“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对哥哥好点,别抢这个房子了。”
裴承霄皱起眉,很不解的样子:“我哪有抢,我只是想要回我应得的东西。”
“你应得的东西?”
裴砚池重复了一遍,疑惑道:“裴家有哪样是你应得的?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吧。”
空气骤然安静。
所有人都清楚地听见了裴砚池说的那三个字,没有任何掩饰或是错觉,他就是清清楚楚地说了“不要脸”。
夏远洲的脸色遽然苍白,他拉着裴砚池的袖子,提高音量:“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说裴承霄不要脸呢?!”
很好,这还有个煽风点火的。
裴砚池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一把挥开夏远洲拉着他的手,大步走到沙发上坐下:“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就不跟你们两个废话了。”
“我们两个?”夏远洲指着自己。
“对,你们两个。”裴砚池的食指点了下他们两人,停在夏远洲面前,“你的问题目前比较小,所以一会再说,但我建议你现在先把你的嘴闭紧,别再发表任何阴阳怪气,添油加醋的言论,要不然我就要去一趟你学校了。”
夏远洲看鬼一样的看着裴砚池。
裴砚池清清嗓:“按照《民法典》相关规定,遗产继承涉及到房产时是要按法定继承顺序分配的,第一顺序分别为配偶、子女、父母。既然咱们两个已经为了这房子抢破头了,那就证明裴彦斌是不想要这个房子的,所以把他排除。”
他大学时候闲得无聊,总喜欢去法律课上旁听,时间久了干脆修了个法学副学位,本来想着将来毕业了考公用,谁曾想,这套本事派上最大用场的地方,居然是跟人‘讲道理’——俗称“吵架”。
“你和我虽然都是裴家的子女,但我在你前边,是你兄长,所以从法律上来说,这栋房子的第一继承人就是我,裴砚池。”
夏远洲此时已经风中凌乱了:“这都是你从哪看的?你现在文化水平这么高吗?!”
裴承霄却兴致盎然,缺失的情感让他无法愤怒,只觉得有趣:“哥哥最近在读法律?还是请了律师?第一次听你抬起头说这么多话......”他眯起眼,“原来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神神叨叨的,这主角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裴砚池面不改色:“我最近颈椎不太好,低不了头了,实在对不住。”
“律师我暂时还没有找,相识一场,要是能协商最好还是协商,但如果协商不成的话,我就只能找律师了,我会起诉你。”
“你要起诉我?”裴承霄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我吗?”
“我不觉得这是威胁,这只是协商的一种,我在提前告知你后续可能的进展。”裴砚池淡道:“如果你非要狭隘得认为这是威胁的话,那就是吧。”
狭隘。
夏远洲倒吸一口凉气。
裴承霄冷着脸,一双眼幽幽地发着光:“谁给你的底气?曾骁野?那个乡野村夫?”
“万丈高楼平地起,凡事最好还是靠自己。”裴砚池叹口气,“非要说是谁给的底气话,那就是书本给的吧。”
“况且我跟他并不熟,协议婚姻而已,你不要把他牵扯进来…稍等我接个电话。”
裴承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竟然真耐心地等裴砚池通话完。
裴砚池:“你好。”
“…你没我电话?!”
熟悉的稻田地再一次在裴砚池眼前铺展开来。
“忘存了。”
“你跑哪去了?”
曾骁野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裴砚池下意识地拿远了手机,毋庸置疑,在场的其他两个人也都清楚地听到了电话中的内容。
裴砚池突然觉得有点尴尬,一抹绯红爬上他的耳尖和脸颊:“……我出来有点事,怎么了?”
“……什么事要男的来接你去?你别忘了,今天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不回家在外边跟其他男人乱跑?”
新婚你大爷。
裴砚池疯狂地按音量键,然而这已经是最小的音量了:“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别发癫,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
“我发癫?也不知道是谁刚才爬到我床上扒着我不让我睡觉,我……”
裴砚池果断的挂了电话。
对着杀/人/犯裴承霄他都没有抬不起头来,眼下却真抬不起头了。
“骚扰电话…那我就走了。”裴砚池红着一张脸,“你们俩自便,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等等!”夏远洲唤住了他,“我送你,这里没车。”
裴砚池:?
他依稀记得他已经跟夏远洲撕破脸了啊。
他记忆错乱了?
夏远洲没有看他,从他侧边经过,轻声道:“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怎么突然懂这么多了。”
裴砚池:……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哥哥。”裴承霄在背后唤,“我很期待你的起诉。”
裴砚池在心里冲他竖了个中指,面上平静微笑道:“好嘞。”
门外的世界已是暮色四合,这种时刻总会让人格外地思念家乡。
裴砚池沉沉叹了口气,如今他不算活着,也不算死了,不死不活地吊在这里,形单影只,无依无靠。
唉。
夏远洲按喇叭催他。
裴砚池不再感伤,挪上了车。
“去哪?”
裴砚池沉默了一会儿:“哪来的回哪。”
夏远洲没说话,发动了跑车,引擎声轰鸣,像蛰伏的凶兽。
“回去过新婚之夜?”
裴砚池盘着手中念珠,谨慎回复:“我们是协议婚姻。”
“协议婚姻。”夏远洲突然在山路口踩了刹车,“协议婚姻包括学习法律知识?协议婚姻包括爬对方床?”
“夏远洲。”裴砚池冷冷道:“这一切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你只要做好你的救世主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管那么多?”
夏远洲白皙的脸气得绯红:“你居然对我说重话?裴砚池,你居然敢对我说重话?!”
裴砚池侧着脸不去看他,心想:好脆弱。
“我懒得管你。”夏远洲忿忿地一拍方向盘,“你真忘恩负义,我就不该帮你…”
他顿了顿,突然望着远处眼睛微眯:“…我说的吗,怎么突然间性情大变了,原来是这样…我发现你现在挺有本事的,协议婚姻都能把对方迷得神魂颠倒?”
裴砚池没听懂他的意思:“你要是不送我,我就下车,犯不着这么夹枪带棒地嘲讽我。”
“下车。”
夏远洲阴着脸:“去坐你亲亲老公的车吧。”
裴砚池马上下车,他还打算要把车门摔得震天响,余光中突然瞥见树荫下有一处金属的反光。
他凝神细看——
熟悉的黑色迈巴赫赫然停在阴影下,后视镜上还别着两朵喜庆的大红花。
夏远洲,一款精神状态很美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朋友。
下一次更新是周日晚七点哈,不要跑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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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主角这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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