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胤禛那边在未来几天将如何确认胤禩的身份，只说胤禩这边，今日初次到贾家，与“打他主意”的王夫人会了面，也是收获颇丰的。

自从成为了薛宝钗，胤禩考虑了很多关于自己这一生的未来，上辈子一次次的失败和打击，早已磨平的他心志，这辈子又成了个商户女，所以他早没有了任何的雄心壮志，所思所想只有顺心过完这一辈子而已。

奈何身边兄长不靠谱，姨妈又打着利用自己的主意，他只好强打精神来应付。

薛蟠是个笨的，可反过来来说，也容易糊弄控制，庸才不可能逆袭成天才，那就不让他惹祸，将来让人辅助着他，胤禩只要保证辅佐的人不会反过来侵蚀薛家，让他的生活一团糟就好。

难对付的是王夫人。

自家娘是爱自己的女儿的，可也不算个聪明人，否则就不会与王夫人明明是姐妹，却一个是公侯之家的媳妇儿，一个嫁入了商户。

王夫人的打算，大概率只是让他进宫辅佐她家要有大前程的女儿，薛姨妈所谓的让胤禩做她的媳妇儿，胤禩压根儿就不把这话当真，但还是在与王夫人的应对中考虑到了这个，所以故意以薛蟠的蠢笨，衬托出了自己的精明之处。

那位元春大姐姐是否聪明，胤禩不知道，可如果是胤禩自己给自己的孩子挑选手下，那绝对不会考虑太过精明的，因为变数太多，除非自家孩子真的是天纵英才。

而从今天王夫人表现出的细微之处来看，胤禩的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十分的有效果。

只是……胤禩想到了今日遇见的“贾宝玉”和“林黛玉”，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因为这两人实在是让他有一种……不明原因的避让直觉。

难不成……自己经了那么一遭“惨痛之死”，居然已经至于对着两个“小孩子”都有敬畏之心了？

这可不行！

心里如此想着，胤禩便决定要好好弄明白，这两个人，究竟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是以接下来的日子，便会在去贾母处和王夫人处定时尽晚辈之责时，很是留心二人。

只是他担心自己做过了会引起王夫人的警觉，行事便十分的谨慎，尤其是对“宝玉”，对黛玉，他倒是因为想要详细了解，作为突破口，防备就放下了几分。

于是这便便宜了胤禛，有心算无心，总算有一天，他忽悠着胤禩露了一个破绽，写了两个字，便肯定了他的身份，转脸就告知了胤礽，但一直碍于有旁人在场，胤礽之前所说的“直接确认”，就一直没有实行成。

而胤禩这边，对于两个人的调查也一直没有进展，薛家没有什么得力的奴才，自己试探又担心被瞧出了苗头，故而这一天他的身体不舒服，听闻宝黛二人来探病，进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丫头小厮之时，便觉得机会来了。

胤礽和胤禛两人进门，与胤禩寒暄了两句，下人上了茶，听到胤禩支开人，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之时，两个人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没有对视，但彼此都清楚胤禩的脾气，知道他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

胤禩是主人，于是便主动开口道：“我在家时，常听妈妈说，姨妈家的表兄，生来便是个灵秀人物，衔玉而生，是最怜惜女儿家不过的，但如今到了这儿，见到了真人，才知道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呢。”

言外之意自然是胤礽“名不符实”了。

一旁的胤禛嘴角抽了抽，也想起了先前宝玉的那套“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的言论，心里觉得老八这个“夸奖”倒是挺实在的。

身为“宝玉”的胤礽脸色变也没变——反正那些话也真不是他说的，依旧淡淡的笑着：“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在埋怨我，不够怜惜姐姐你了？”

他的语气不是生气，也不是埋怨，反而带着调侃的意味，尤其是在说“姐姐”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尤为奇怪，这让胤禩略略皱起来眉头，不太明白他这语气究竟从何而来。

尚不知如何接话，一旁的胤禛忽然面无表情的接口：“二哥，我觉得你我理解的‘直接’两个字，意思好像不太一样。”

他突如其来省略性称呼——之前人前胤禛都叫胤礽“二表哥”，与后面没头没脑的话，让胤禩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太妙的危机感。

“咦，是这样吗？”胤礽看向胤禛，脸上现出故作惊讶的表情，然后他把视线转移向一旁，表情也很快变成了若有所思，口中似是在喃喃自语，“我以为像你们这种，忽然从男人变成了女人，会对‘姐姐’‘妹妹’这种称呼很敏感来着……”

“轰隆隆！”

听见那句“从男人变成女人”的胤禩登时犹如一道天雷穿过屋顶直劈进了他如今的天灵盖，后面胤礽在叨叨什么，他的耳朵全听不见了，就连眼前这两个人，也开始变得模糊和重影。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一开始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胤礽会提到“男人变女人”，但当纷乱的信息稍稍平息，一些要紧的东西被他像碎屑一样的抓住了。

奇怪的敬畏感，温文的大家贵公子风范，冷冰冰的性情，以及那声……二哥……

然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灵魂的转生……

碎屑逐渐拼凑起来一些的时候，他的听觉和视觉都逐渐恢复了一些，于是他便看到“贾宝玉”正探究的看着他，脸上满是兴味，口气是愉悦的，话却并不是对他说的：“老四，他真是老八么，承受能力怎么这么差？”

胤禩：“……”

他有些麻木地看向了面无表情端起茶杯喝茶的“林黛玉”。

胤禛却垂着眼睛不看他——因为觉得没眼看，口中毫无感情的回道：“可能不是吧，我不太清楚。”

他答的冷淡，却是真心，虽然之前答应了胤礽老八若是真来了，就好好待他，但让他一下子转变对老八的态度，不好意思，他办不到。

今天过来，也只是为了满足亲哥的恶趣味而已。

“啧啧，你这人……真是……无情！”胤礽指责的语气义正辞严，脸上快活的表情却是挡都挡不住，重活一世，他如今还没找到真正的乐趣，看着自家弟弟们“相杀”，倒是觉得好玩的很。

胤禩恍恍惚惚的张了张嘴，口中几乎哑了音，但却能听出说了什么：

“太……子……殿下……？”跟胤禛偶尔会叫二哥不同，他一直是这么称呼胤礽的，以前胤礽是很习惯的，但现如今，却忽然从这称呼中听出了点什么，脸上的快乐的表情忽然褪去了，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八，如今我们已经不在大清了，这里也没有太子了，你……私底下，跟老四一样，喊我二哥吧。”

胤禩怔了怔，张了张嘴，想如他所说，最终却是苦笑了一下，转脸看向了垂眸看着桌面没说话的胤禛。

“四……皇……”两个称呼在口中都只发了个气音，若不是胤禛太清楚他，怕是压根儿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虽然很不想理眼前的老八，可说到底，这是自己所亏欠的弟弟，胤禛最终还是抿抿嘴，抬眼看向胤禩道：“我如今与你一样，是女身，你以后就叫我林……姑娘吧。”

说到姑娘两个字的时候，胤禛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按理他其实早已习惯了别人称呼他为姑娘，可是面对胤禩，他还是觉得说起来实在是别扭。

胤禩沉默了一下，心里有块地方空了一瞬，口中答道：“好。”

胤礽看着这两人的模样，有些无语的摇摇头，正待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所在屋子门口的红紬软帘忽然被掀开了，三人心中皆是一惊，一起朝门口看去，就见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探头看向了屋里，脸上堆着笑，眼里带着探究的好奇。

胤禛瞥了一眼脸色还没缓过来劲的胤禩，眉头一皱，心里飞快闪一个念头:他们刚才的谈话被听见了吗？是不是该敲打一下这个没规矩的奴才？可她是王夫人的陪房，自己的身份……

还未等他的念头从脑子里过完，一旁的胤礽抬手便将手里的茶碗砸向的周瑞家的身上，慌得对方飞快闪过身子放下帘子阻挡，于是茶碗便砸在了门帘上，然后顺着软帘落地摔成了八瓣。

这动静不小，引得门外刚刚过来找薛姨妈说话的王夫人和薛姨妈本人都惊了一跳，随后众人便听到胤礽的冷声叱骂：

“狗东西，我倒是不知道，太太教你们的规矩，就是主子们说话的时候，你可以连个请示都没有，就掀帘子进屋的？赏你的茶碗还敢躲？我看你是舒坦日子过惯了，想尝尝苦果子了，来人，喊茗烟来！”

茗烟原本是遵了胤礽的吩咐，在院门口等着的，胤礽的这声来人，喊的自然是梨香院的薛家下人，而薛家下人，自然是都清楚方才进去的是王夫人的得力婆子。

这亲儿子要处置亲娘的得力臂膀，喊薛家人仆人，帮忙，那薛家人是帮还是不帮？

薛家一众下人都为了难，一起偷偷看向了脸色尴尬的薛姨妈，以及面无表情的王夫人。

啧，我也万万没想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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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简直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