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工人自动给步凌波让开路，他目不斜视地走到黄小玥面前，盯着他看。

那眼神，似乎有点……

黄小玥仰起头，眨眨眼：“你好哦！”

步凌波：“……”

差点掀翻头皮的火气瞬间压下去一半，他的喜怒本就不形于色，这样一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故意问：“又来货场干活，是不喜欢我给你的工作？”

疑问句，却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他探究的眼神在黄小玥脸上来回打量，试图看穿他到底是不喜欢这份工作，还是因为心虚不敢到他身边工作。

“啊？”黄小玥舔了下嘴唇，“不是说好明天吗？他们说要彻底洗干净才能去做保洁专员，可我剩下的钱不够换洗澡券了，所以就想来赚点。”

步凌波盯着他的眼睛，剩下的那一半火气也悄悄消弭于无形。

“明天你会来？”

“当然啦！”

黄小玥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打扫卫生收拾房间而已，每天二十块呢，傻子才不去！

步凌波点点头。

周围的吃瓜氛围太多浓烈，他不打算在这里过多谈论SIY内部人员安置事项。

而恰好，冬老大带着一个胖子急忙忙跑过来，再后面还跟着一脸无语的波米。

胖子跑了满头汗，老远就招呼：“步议员，哎呀，您怎么亲自来了！”

步凌波就把身体转向他。

波米过来时，猛地给了黄小玥一个拥抱：“乖乖，今天好可爱！”

黄小玥的脸顿时被挤成包子：“……”

乖乖？这又是什么称呼？

步凌波和波米被胖子老板请去办公室了，周围的工人都被冬老大赶去干活，就留下黄小玥和王子乔大眼瞪小眼。

着急显摆的王子乔没截到大助理波米，心痒难耐，指了指越野车：“帅不帅？”

黄小玥：“？”

他盯着门上那些早已自动复位的机械手臂，歪头想了想：“帅！”

“一脚下去得烧掉好几块钱的燃料，绝对硬货，坐上去感觉都不一样！”王子乔的激动情绪找到了宣泄口，抬手朝车子一比，“上去，带你兜两圈儿！”

黄小玥震惊，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了！”

烧好几块钱？他可烧不起，现在把他烧了，骨头都不值那么多。

“别客气，来吧！”王子乔直接上手去拉他。

黄小玥跳开：“不不不，我得去干活啦！”

转头跑了。

今天的14号仓不太一样了，现场多了很多高大的机械臂和小型运输叉车，上面都有SIY的LOGO。

再仔细看，今天的工人也不一样，数量好像比上次少了，尤其是在仓库内的那些人，个个都精力充沛的样子，衣服也很干净，一点也不像其他工人那么萎靡。

等等……

黄小玥在其中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仔细回忆，想起来是在飞行器上跟在步凌波身边的雇佣兵，他们正帮忙扶着叉车上高高的一摞箱子，跟司机有说有笑，明显很熟悉。

这些该不会都是SIY的员工吧？

就说冬老大怎么一直在仓库外忙活，原来内部被步凌波的自己人接管了。

黄小玥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进来，又一想，明天自己就是步凌波的保洁专员了，应该也算是SIY的人了吧？

他很纠结，感觉自己像块半扁不圆的石头，放到圆的那边多了棱角，而放到方的那边又显得太绵软，出去也不好，留下也不是。

怯生生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总算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他进去了。

起初还有点心虚，后来发现，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就安心开始一天的工作。

“小矮子，搬那么大箱子干吗？这个轻的给你！”

“别站到机械臂边上，会撞到的！”

“瞎转悠什么呢？过来帮忙扶着点。”

……

陌生环境下，黄小玥被支使得找不到北，偶尔能看到四面八方的监控器红灯在头顶一闪一闪，就感觉头发晕。

他被忙碌而热烈的氛围裹挟着，跟他们一起把货物按部就班运上卡车，直到清空仓库。

有人递给他一瓶瓶装水：“给，休息一下！”

黄小玥学着他的样子打开，喝了一口：“哇，好甜！”

甘甜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燥热感和疲惫感都被冲淡了。

下城区的地下水都是靠药片过滤的，有股不好的味道，野外的陌生水源有的带辐射，喝一次要拉好几天肚子，他跟黑子他们除了熟悉的那条小河，就靠岩洞洞壁渗出来的水过活，可从没喝过这么甜的蒸馏水。

他想让黑子也尝尝，可往自己衣服里倒水也太奇怪了，于是就把盖子拧回去，打算回家后跟它一起喝。

他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就听到很多人在招呼：“步总！”

步凌波从仓库外进来，那身昂贵笔挺的衣服在晦暗的环境里简直像是在发光。

他淡淡扫了一圈仓库里的情形，并看到了黄小玥。

波米用力冲黄小玥挥挥手，却看到自己老板竟然朝他走了过去。

老板，计划不是这样的啊喂！

后来一想，他应该又是去探听虚实了，昨天这小子指挥伴生兽击落了他们的无人机，老板很生气。

无论是刻意安排的见面、隐形无人机的监视还是邀请他做保洁专员，都是手段而已，他们试图发现他的破绽，好能早日通过他找到红U。

步凌波再次站到黄小玥的面前，清晰看到他被汗水洇湿的鬓角和红扑扑的脸颊，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辛苦了。”

“不辛苦！”黄小玥站的笔直，像在接受检阅。

步凌波心想：确实不辛苦。

跟货仓老板聊天时，他全程瞄着监控器，所以对14号仓的情况看得很清楚——某人东一头西一头，看似很忙，实际没出什么力，摸鱼很有一套。

“那明天见吧。”他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哦对了，14号仓这边SIY暂时包下了，今天属于公司事务，你没有工钱拿。”

“啊——”黄小玥立刻哀鸣一声，眼泪汪汪。

看到他失望的样子，步凌波眯了一下眼睛，掏出钱夹抽出一张红色的铜纸币：“作为你的未来雇主，我私人赞助十块，拿去买洗澡券。”

黄小玥没接，上面标着的瘦金体的数字让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又开始卡顿了：“洗，洗澡券只要两块……”

步凌波的嘴角抽了抽：“洗五次。”

“……”黄小玥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终于点头接下，认真回答，“好！”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他可能当真了，并且一定会按照雇主的话去做——洗五次。

波米于心不忍，虽然黄小玥很可能是红U一伙的，他还是于心不忍。

谁能忍心苛责一个小傻瓜呢？

他这……就算真是红U的帮凶，肯定也是被骗过去还帮人数钱的料吧？

他跑过去：“小玥，你不需要真的洗五次，老板就是打个比方。”

黄小玥眨眨眼：“哦……”

他又开始觉得人类复杂了。

波米继续引导：“你可以去买点吃的，或者别的什么，你想怎么用都行，要不，你买五张洗澡券，剩下的留着下次用。”

黄小玥点点头，有种不真实感。

有人白送钱给自己哎！

他终于有点理解天木为什么那么喜欢跟人要钱了，不劳而获的感觉真的太棒啦！

步凌波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的，但是人也很好嘛！

他忽然想到什么，掉头就跑出仓库，回来的时候，怀里捧着一瓶金黄色的向日葵。

“呐，送给你！”他把向日葵双手递到步凌波面前。

步凌波的眼睛一下子就被暖黄的色彩给占满了，稍愣之后，低头看花。

三支掌心大的野生向日葵，吸饱了阳光似的，神采奕奕。

他家所在的花都城多的是各种各样的花，但在以音乐为基调的音符城这边，尤其是下城区，这种娇艳的小花稀有的就像是艺术品。

“昨天外出采花时遇到的，本来是要送给莫耶斯的，可是他不在，送给你吧！”

像是施舍。

步凌波的目光缓缓从花中抬起，果然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特别的神情。

于是他也没做任何特别的表示，只说：“谢谢。”

黄小玥开心地问：“漂亮吗？”

步凌波：“很漂亮。”

黄小玥叮嘱：“那你要给它好好浇水哦，不然它活不长的！”

步凌波：“嗯。”

拉风的越野车里，波米回头看了眼被步凌波捧在怀里的向日葵，感叹：“老板，他有点可爱啊！”

步凌波盯着花，语气淡淡：“可能是装的。”

波米的笑容僵在脸上：“可是，他承认昨天出城采花，没刻意瞒着我们，无人机的事可能只是……”

步凌波面目冷峻地扫了他一眼：“别忘了他们对高柚城做的事。”

波米顿时脊背生寒：“是的，对不起，老板！”

当时的场景多惨啊，铺天盖地的文字报道，现场图片视频每次更新都能让世界陷入一片哀鸿遍野，怎么能忘呢？

三年前，高柚城突然发生了一场爆炸，当时爆炸规模不大，但却殃及了全城居民——一种从未有过的辐射性物质随着爆炸悄悄扩散，人体各个器官因短时间高强度的辐射而快速腐烂，整座高柚城几乎无人生还，就连距离它一百二十公里外的仁城居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辐射病症状。

政府派出的第一批救援队有去无回，等辐射尘扩散到仁城，人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好他们应对及时，没有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相关部门把这种辐射录入名录，正式编号为：T355。

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小城市彻底在地图上消失，一个巨大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这个阴谋，直指反叛军的一名高层：红U。

几番追查下，没找到红U的踪迹，可突然有一天，他嚣张地站出来，向全人类公开表示愿意为高柚城的爆炸负责，之后又再次销声匿迹。

他上了北半球政府的内部通缉令，可无论是政府还是反叛军都追踪不到他的影子，这个人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政府在方方面面还是高反叛军一筹，在调查组全力追查下，发现了一个短暂的影像。

它出自于新都的监控系统，时间是高柚城爆炸发生后的第二周，短短十秒的影像里，红U和一个少年同时出现，他们擦身而过的瞬间，拿走了彼此手里的东西，红U得到了一张卷起来的纸，而少年得到了一个包裹。

他是红U最近唯一有交集的人，很可能是同伙！

只可惜，他们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为免搞出风吹草动吓退红U，少年只上了政府的内部通缉令，军警悄悄搜遍新都寻找少年，但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利用AI，用镜头里的侧脸推定出少年正脸。

那两张脸几乎刻在了每个政府成员的脑子里，步议员也不例外，没想到，居然在万里之外的音符城意外见到了他。

他这次来音符城另有要事，黄小玥，也就通缉令上那张脸的主人，只是他的意外收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