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沙漠上空一片寂静。

口口躺在沙地里，细软的沙粒蹭过皮肤留下如水般细腻的触感。

他闭着眼睛，呼吸时起伏很小，从表面看像是已经睡熟了。

沙漠上无风，不管是远处那片古怪的树林还是身侧的沙粒都是静止的。时间在这里变得十分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空中依旧无风，但口口身下的沙粒却颤了颤。

起初是很微妙的颤动，很快的，这种颤动便连接成了轻微的波动。

沙漠像是起了涟漪的水面，水波一道接着一道，在口口的身下由小变大，慢慢的，他的身体似乎在随着“水波”朝树林的方向被越挪越近。

“我好困。”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沙海的动作，一切在瞬息间又恢复了静止。

口口懒洋洋的坐起身，无数细沙从他的胳膊肩膀上滑下，重新融入沙海中。他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望向树林的方向。

树林在沙漠中无风自动，口口看着它，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蹲下身，手掌抚开表层的细沙，然后轻轻向下挖了一小块，很快的，就在灰白的沙子里看到了如同树根般错综分布的灰色细线。

这些细线像是拥有生命，有莹白色的流光在其中缓慢而有规律的流动。不过荧光实在是太微弱了，像是随时会坚持不住彻底熄灭一样。

口口手指轻点在“树根”上，他指尖周围的树根似乎比其他地方亮了一点，但随着他手指的离开，那块地方很快又暗了下去。

“你快坚持不住了？”

空气寂静，无人应答，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口口站起身，那块被挖开的沙地很快就自行恢复了原状。他表情有点苦恼，正思索间，整片沙漠突然剧烈的震了一下。

震感十分强烈，而且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频繁。

像是身处在信号接收不良的老旧电视机里一样，口口眼前的场景随着震颤变得扭曲起来。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灰白沙漠与黑色树林像是一幅被抹去的沙画，逐渐的扭曲成了一团梵高星空般的奇怪线条。

口口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表情并不慌张。在所有线条彻底变的一片混乱后，他最后看了眼那片已经辨认不出形状的树林，而后闭上了眼睛。

再一睁眼，扭曲的画面不在，他又回到了自习室中。

同桌的几个人依旧在学习，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与灰白沙粒挪动时的声音有些相似。

【醒了？】

系统是第一个发现宿主睁开眼睛的，它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一潭死水一样，明显已经对这个宿主不抱希望了。

只求宿主在之后的关键任务上不要掉链子。

一个优秀的系统要学会和自己和解，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叫宿主起床，就别勉强自己了。

口口没理它，坐直身子将手指插。入发丝，揉了揉蓬松微卷的头发，他的目光从发丝间的空隙漏出去，与坐在对面的女生对上了视线。

女同学刚才正在做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他看。两人视线相对后她连忙垂下眼睛，欲盖弥彰的动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个1 1＝1的等式。

“你跟我来一下。”

被刻意压低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口口还有点状态外的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坐在旁边的周泽站起身，往这层的卫生间走去。

因为日常有人打扫，加上自习室人流量不是很大，所以卫生间里还挺干净，没什么异味。

跟在周泽身后走进门，身后男厕所的大门还没关严实，口口就被周泽猛的拉进了一旁的隔间里，嘭一下抵在了门板上。

隔间门不堪重负的吱呀响了声，口口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周泽，有点搞不懂这个人类要干什么。

“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泽紧盯着面前人的双眼，问了个与娄郁相似却又不同的问题。

他将人禁锢在自己与门板之间，不放过对方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因为太过专注，周泽没发现两人之间此刻离的很近，近到几乎呼吸相融的程度。

身为禁锢与问话方，周泽反而是看上去更紧张的那个。口口任由他看着，白皙的脸上让人失望的没什么表情。

周泽目光顺着他白皙的额头往下滑，一路滑过色泽柔和的眉毛，线条流畅的上目线，目光在他眼皮上若隐若现的小痣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不一样，和记忆中那晚的惊鸿一睹完全不一样。

“那天我看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口口的双眼睫毛耷拉下来，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白色的……具体的我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记得那双眼睛是纯白色的。”

口口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他静静注视着面前这个男生，看他清亮的双眼随着回忆逐渐变得一片混乱，在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出现了裂痕。

他似乎很渴望再次看到那天所见的白色。

一抹白色的痕迹从口口的瞳孔深处一点点溢了出来，这点白色越扩越大，侵吞完整个黑色瞳仁之后也没有停下，继续朝着眼白蔓延过去。

周泽陷在回忆里，他的思绪有点混乱，整个大脑都开始变得混混沌沌的，让他想抬手使劲儿的捶几下自己不争气的脑袋。

忽然，一双手扶上了他的脸颊。

那双手生的很漂亮，手指白皙纤长，骨节分明。它们冰冷没有一点常人的温度，却又十分柔软，让人想把这双手收藏起来。

比起长在活人身上，周泽总觉得它们似乎更适合当一双可以被随时把玩的摆件。

“这样的白色？”

这个声音在周泽听来有点不真实，他顺从的任由那双手捧起自己的脸，视线上抬，滑过淡色的唇后，那抹纯白叫他瞳孔猛的放大，空寂的仿佛这具□□里的灵魂已经飘出了体外。

“是这样么？”

混沌中，他听到有个声音在问他。

“……是，纯白的。”

周泽喃喃，空茫的脸慢慢染上了一种古怪的痴态。

“很美，它们很美。”

……

时间临近两点，快到他们上课的时间了。

许双双合上习题册，活动手指和脖子的时候看了眼对面空着的座位，发现这两个人已经离开了二十多分钟。

“他们还没回来么？”

刘嘉闻言也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正好他准备去厕所，就干脆看看那两个人还在不在里边。

刚走到男厕所附近，刘嘉就看到靠墙站在外边的金子乐。

他走过去，开口时语气有点别扭：“怎么就你一个人，周泽呢？”

口口抬头看他，伸手指了指厕所门：“他在里边睡着了。”

刘嘉：？？？

这话怎么听怎么离谱，别说周泽这个卷王平时根本不睡午觉，就算是要睡觉，那趴自习室的硬桌子上都比在厕所里强。

他满脸怀疑的走进去，发现里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隔间的门是紧闭的。

“周泽，你在里边么？”

刘嘉来到门外，等了几秒钟后发现里边没什么动静。刚准备敲门，隔间就被人从里边打了开来。

“怎么了？”

只见周泽皱着眉头从里边走出来，他脸色有点发白，看上去不太舒服。

“你没事吧？”

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周泽弯腰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视线在镜子里与一边的刘嘉相对。

“没事，刚刚突然有点头晕，我缓了一会儿。”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像金子乐说的那样在厕所睡着了……你以后还是早点休息，别每天学习学那么晚。”

刘嘉一边说话一边放水，说完发现周泽正一脸古怪的看着他，整个人吓得一抖，说话都有点结巴。

“怎……怎么了？”

“金子乐说我在厕所里睡着了？”

周泽记得自己是突然头晕，才把金子乐赶了出去。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啊，不过那小子的话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好了，快到上课时间了，咱们回去吧。”

思考无果，周泽只能将疑惑暂时放下，出去叫上许双双之后四人一起回了教室。

下午的两节文化课分别是语文和英语，口口基本和上午一样睡了过去，就连中间系统重新连接成功的提示音都没听到。

英语课一结束，学生就和上午放学时一样蜂蛹出了教室。晚上吃饭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除了不吃晚饭的，大家都争分夺秒的往食堂冲。

晚饭时间结束，紧接着就是两节连着的晚自习。

口口坐在位置上，难得没有睡觉。

他学着其他学生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本子上写英语单词，只不过字迹歪歪扭扭，和刚学写字的幼儿园小朋友写的一样丑。

【宿主我回来啦～】

系统清脆的电子音在安静的教室里，突兀的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口口笔下不停，同样在脑海里慢悠悠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一下午没在，你不好奇我去干嘛了么？】

“去干嘛了？”

宿主难得的配合让系统郁闷了一下午的心情瞬间放晴，他一边整理系统空间里储存的资料，一边抱怨回答。

【中午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突然遭受到强烈的能量干扰，直接被动断开连接了，而且那段时间怎么连都连不上，情况和刚接入世界的时候差不多。】

一说到这个系统就来气，这次突然断连导致他的部分数据出了问题，之前储存的整整齐齐的资料也被打乱了一部分。

【经过我的努力，下午终于重连成功，然后我就马不停蹄的去和主系统反馈故障了。】

耳边听着系统单方面的聊天，口口手下的英语单词已经写满了整整一张。

他刚翻开新的一页，一个纸团就咻的一下精准落在了他的桌子上。

口口看了眼纸条，正准备直接丢掉，系统连忙出声制止了他。

【宿主别扔，这是娄郁丢过来的纸条，你打开看看，应该是到该走剧情的时候了。】

口口手里动作一顿，他将纸条展开，上边字体仿佛鸡挠出来的一样，支支棱棱写了一行字：

放学，男寝一号楼后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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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 纯白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