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黑暗胶着,不再流淌。
我的视线,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死死锁住,钉在眼前这幅彻底违背常理的景象上。
脖颈断裂处的景象,无法用语言清晰描绘。
那是一种生命结构被彻底破坏后呈现的绝对异常,骨骼与组织呈现出非自然的形态,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生理性抽搐。
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伴随着更多温热的、深色的液体渗出,无声地滴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深色湿痕。
“嚓…嚓…嚓…”
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是拖布头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它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机械的规律运动着,执着地覆盖着那蜿蜒流淌的深色痕迹。
一下,又一下。
那专注的姿态,透着一种非人的漠然,仿佛擦拭的不是自身正在流逝的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仅仅是地板上一处需要清理的普通污渍。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这漫长而固执的擦拭,目标一直是……
“咔嚓…咔嚓…”
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寂静。那是硬物在强大压力下碎裂、研磨的声响,沉闷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直接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脊椎,如同冰水浇顶,让整个头皮都炸裂般发麻。
不要看!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尖啸。但恐惧已化为实质的铁钳,不容抗拒地扭转了我的视线。
目光,被迫向下移动——
拖布杆的末端,连接着的并非寻常的拖把头。那里……赫然固定着一个倒悬的物体。
灰白的发丝凌乱地纠缠着深色的污迹。
那张脸……那张属于院长莲姨的、在下午还带着温和关切的脸庞,此刻呈现出一种极端扭曲的非人状态。
浑浊的眼球似乎失去了焦点,茫然地对着虚空。
最令人心神俱裂的是,那青紫色的嘴唇正以一种贪婪的、咀嚼的节奏开合着。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某种细小的、形状难辨的东西正在其中被反复碾压。
“疼啊……”
一声模糊、扭曲、仿佛从极深的地底艰难挤出的呻吟,混杂着那令人齿冷的碎裂研磨声,从那倒悬之物中幽幽飘散出来,在这封闭、空旷的厕所空间里,空洞地回旋、盘绕。
“啊——!!”
——————
我是一名业余的灵异小说作家——齐文。
因为时常没有灵感,所以偶尔会在论坛上发布求助帖。
一些有过奇怪经历的网友看见我的帖子后,就会给我私信。
而他们的故事也的确给了我很多灵感。
这些故事里,有些可能是真的,也有些可能是杜撰的,我从中挑出几个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故事,整理一下发出来。
好了,废话不多说,接下来是第一个故事——网友‘小曼’投稿的《囡囡》。
由于这是‘小曼’讲的故事,所以这个故事我会以‘小曼’的视角讲述。
——
我叫小曼。
曾经以为“毕业即失业”只是句调侃,直到裁员潮真的像海啸一样拍碎了我刚扬帆不久的小船。
积蓄像指缝里的沙,飞快流逝。
房东的最后通牒贴在门上,像一张冰冷的判决书:三天,再不交租,卷铺盖滚蛋。
三天。我能去哪?睡天桥?翻垃圾桶?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喉咙,几乎窒息。
然而就在绝望像藤蔓一样快要缠死心脏时,我在一张沾着油渍的旧报纸角落,看到了一则小小的招聘启事:
**【爱心孤儿院诚聘保育员一名,包食宿,待遇从优。地址:西郊云隐山麓。联系电话……】**
包食宿!
这三个字像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点燃了我灰暗的瞳孔。管它偏僻不偏僻!管它孤儿院还是什么院!这简直是绝境中唯一的浮木!电话那头,院长莲姨的声音温柔和蔼,简单问了几个问题便爽快地录用了,叮嘱我尽快报到。
生怕这救命稻草被别人抢走,我几乎是挂了电话就冲出了门。行李少得可怜,一个背包,一个旧行李箱,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前往云隐山的路途比想象中更漫长崎岖。破旧的城乡巴士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抗议,晕眩感挥之不去。
下车后,望着眼前那条蜿蜒没入浓密山林的小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明明是盛夏午后,山风却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冷。
拖着沉重的行李,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了水的棉花上,虚浮无力。山林的寂静被无限放大,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不规则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越往上走,光线越暗,参天古木的枝叶几乎遮蔽了天空,投下大片浓重的、化不开的墨绿阴影。
终于,当夕阳最后一抹残红挣扎着涂抹在灰扑扑的建筑群上时,“爱心孤儿院”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出现在眼前。那点可怜的暖色非但没能驱散阴冷,反而给这座矗立在半山腰、被密林环伺的建筑镀上了一层不祥的暗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绝对会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掉头狂奔。
下午五点整。手腕上廉价电子表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
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头的悸动,我按响了门铃。
“滋啦……”对讲机传来一阵电流杂音,紧接着是一个和蔼的女声:“谁啊?”
“您好!我是小曼,之前电话应聘保育员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
“哦!小曼啊!”对讲里的声音透出恰到好处的热情,“可算把你盼来了!等着啊,我这就出来接你!”
杂音消失,对讲机陷入沉寂。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我忍不住凑近冰冷的铁栅栏门,试图窥探里面的情形。
奇怪。
明明是盛夏傍晚,光线尚可,但门内的世界仿佛笼罩着一层流动的、半透明的薄纱。
无论我怎么眯眼、调整角度,院子里的景物都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些低矮的灌木轮廓和远处建筑的模糊剪影,像一张曝光不足的老照片。
“离开这!”
一个冰冷、稚嫩,却又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脚边响起。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心脏狂跳。低头一看,铁门下方缝隙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扎着两个略显毛躁的羊角辫,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淡黄色连衣裙,小脸苍白,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但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警告?
“你……你说什么?”我蹲下身,尽量放柔语气,“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让我离开?”
小女孩她紧抿着嘴唇,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就在她小嘴微张,似乎要开口时——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从里面拉开。
“哎呀,你就是小曼吧!欢迎欢迎!”一个瘦高、穿着素色套裙的中年女人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正是电话里的莲姨。她动作自然地接过我的行李箱,“路上辛苦了!快进来,我是院长,你叫我莲姨就行!”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个小女孩。
空无一人。
只有门旁半人高的杂草丛微微晃动了一下。拨开草叶的缝隙,隐约可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透过幽暗的草丛,死死地、意味不明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针。
当我一只脚踏过那道冰冷的铁门槛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风毫无预兆地卷地而起,穿透薄薄的衣衫,激得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是盛夏,这风却像寒冬腊月里冰窖的呼吸,直透骨髓。
更诡异的是,就在这股风吹过的刹那,眼前那层阻隔视线的“薄纱”仿佛被无形的手一把撕开!
方才还雾蒙蒙、看不真切的院子,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夕阳的余晖清晰地勾勒出破旧的滑梯、斑驳的秋千架,以及……院子正中央那五根突兀矗立的东西。
“咦?”我忍不住轻呼出声,揉了揉眼睛。
莲姨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上笑容不变,自然地解释道:
“哦,山里湿气重,特别是天热的时候,傍晚容易起雾,你在外面看不清也正常。现在风一吹,可不就散啦!”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歉意和无奈,“小曼啊,有件事得提前跟你说说。我们这儿的孩子……唉,都是苦命的娃儿。被亲人抛弃的,流浪过的,甚至有些还……受过虐待。
所以啊,他们性子都特别怕生,戒备心也强。刚来可能会有点不适应,你多担待。”
我恍然大悟,心头那点因小女孩警告而升起的疑虑,似乎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排外,强烈的排外心理。
为了这份救命的工作,我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保证:“莲姨您放心!我理解!我一定会用最大的耐心和爱心,让孩子们感受到家的温暖!”
莲姨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引着我往里走,一边介绍着孤儿院的布局:
“那边是教室……那边是食堂……孩子们的活动区……”她的声音温和,但我一半的注意力却被院子中央那五根东西牢牢吸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石墩或柱子。
它们大约一人高,材质像是粗糙的灰白色岩石,但每根柱子的表面,都被人为地、扭曲地雕刻出了类似人类五官的轮廓!眼睛是两个深陷的凹坑,嘴巴是咧开的、痛苦的缝隙,鼻子是模糊的突起。
明明是石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活生生的痛苦感。扭曲、挣扎、无声的哀嚎仿佛凝固在冰冷的石头上。
我用力甩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联想赶出去。坐车坐傻了?还是被毕加索附体了?石头怎么会痛苦?
然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当我跟随莲姨的脚步移动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那些石头眼窝的“视线”,也随着我的移动而缓缓转动?
我猛地停下脚步,定睛看去——
五根石柱沉默地立在那里,纹丝不动,依旧是那副扭曲痛苦的表情。
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光影的恶作剧。
是我太紧张了。
就在我暗自松口气时,一阵压抑的寂静笼罩下来。
石柱周围,原本有几个孩子正绕着它们无声地追逐、奔跑,在我和莲姨出现的瞬间,他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所有孩子都转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勾勾地聚焦在我身上。
没有好奇,没有羞涩,只有一片空洞的、冰冷的审视。
更诡异的是,有几个孩子脸上原本奔跑时残留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嘴角僵硬地上扬着,配合着那毫无波澜、死水般的眼神,形成了一种极其割裂、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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