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烬明方从店里出来,就听见旁边两人压低声音着急地谈论着什么。他下意识瞧了两眼,没大在意,抬脚正要离开。
“听说了没?昨夜里崔大人府上走水了。”
“听说了听说了,我听说那打更人半夜发现崔府走水的时候,已经没法挽回了,这大火烧了一夜,天亮前一会才灭,我看整个宅子全都给烧了个精光,真是吓人。我看那报官的人已经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楚烬明脚步一顿。这条街上姓崔的大人,他总共就知道那么一个。楚烬明犹疑不定,难不成说的是崔源安?他指尖微动,落脚的方向一变,转身朝崔尚书府走去。
楚烬明走到崔府外,此时火已经灭了。崔府大门敞开,大火烧了一夜,虽然火势已去,但里头的烟气久久难散,空中闻起来有些呛人。
他在门外站定一会,还是踏了进去。
这一片快被大火夷为平地,入目尽是断壁残垣,楚烬明越过地上的瓦片,对着废墟四处打量了一下,尽管已经烧得不剩什么,他还是抱了一丝希望,试图从这地方找出一点线索。
查案的官员没到,府内还没被人封起来,刚好方便他随意调查。
火势蔓延得范围太大,房屋已经被烧得不见原型,烧毁后的物品一时不好确认,难以直接推测起火源头。
他一路朝里走去,只见越靠近东南角的火势越小,有几处住所还没被火势蔓延,搁在这座院子里,看上去竟然有点不太和谐。
楚烬明刚进到书房,他视线环绕了一圈,就瞧见书案上放着几张摆得正好的纸张,上面的诗词只写了一半,有几滴墨落到桌上,没有被人擦掉,如今已经干了。
他走到书案前,前天在街上碰见崔源安时,他袖袍上染的几滴墨水,看来应该就是在这里沾上的。
楚烬明心下思量,难道前天崔源安是正写到一半被临时引出去的?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在屋子里四处扫视。屋内的陈设古朴大方,看上去和平常的书房无异,楚烬明环视两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楚烬明走到书柜一侧,正打量着,却突然觉得脚下不对。他蹲下来摸索一阵,不知道手上碰到什么,前面一大块地砖突然向下倒去,露出一道长梯。
楚烬明皱眉,没有迟疑地走了下去。
只见长梯之下通到一间不大不小的密室,里面摆着一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古董,看着有点年份。古董被堆在柜子上,有的上面还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楚烬明有些意外,崔源安究竟为何特设此处?
这倒和人平常在外一贯给人两袖清风老好人的印象有所不同,光是他刻意选在宅子最角落的书房设置了一间密室,就十足可疑神秘。楚烬明环看一圈,一路向里走去。
楚烬明在一排古董前停了下来,他随手拿起一个青花壶看了两眼,虽然瞧着有几斤几两,但没看到什么特别,便放在一旁,他刚放下手中的壶,忽觉有样东西在这地方异常显眼。
在这一堆名贵厚重的古董之中,柜子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略有些朴素的匣子。
楚烬明往前走了两步,那匣子已经被人打开,里面放了一堆信纸,最上头的几张有明显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他取出信纸翻了翻,最上头压着的是一摞白纸,底下还塞了几张信件,上头写着些字,看样子似乎是崔源安与谁通信时所留下的,信上的对话写得不明不白,旁人看了也不大懂得其中含义。
信件侧边放着一个印章,楚烬明拾起印章拎在手中转转,这东西似乎是刚摆进去没有几天,上面的红墨还未彻底干透,使些力气便能印出一点痕迹。
他把匣子放回原处,就见原本放着匣子的地方附近染了一点墨红,那痕迹与印章上相仿,应该有什么人曾经不小心把印章的墨印在了柜子上。
看起来崔源安曾在这里打开过这个匣子。楚烬明推测了一下,他应该是将信纸垫在了柜沿上头,急匆匆使用了印章,印章的红溢出一些,落在了柜子的边沿上。
楚烬明回想了一下,二人最后一次见面时,当时的崔源安行色匆忙,看上去十分焦急,想来是有什么急事。楚烬明想到此处,有些不解,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如此着急?
崔府桌子上未完的书法,还有地下室里被翻乱,没来得及整理的信纸跟印章,这些恐怕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崔源安那天兴许是写到一半,突然被什么事情打断,紧急去了一趟密室,他当时取出信纸,应该是要给什么人写信。
他写好信后,将印章沾了红墨,把信纸垫在柜子上便盖了上去,印章透过信纸,在柜沿上留了痕迹。
可他到底是在给谁写信?
楚烬明心下推测着,他将印章拾在手心端详片刻,发现这印章尾部似乎有一道极浅的划痕,他拿近了一看,才发现这东西竟然是可拆卸的。
但那接痕不大明显,几乎都被尾部的装饰所遮掩,若不是他特意留心,恐怕也难以察觉。
他使了些力气才将那尾部拔出,印章内部是空心的,只不过空间不大,掂量着和寻常的印章倒也无异。
楚烬明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那里面似乎曾经装过什么东西,内壁上面还留着浅浅一层粉末。
他搁在手心晃了晃,贴在壁上的粉末滚落下来,堆到了一起,楚烬明凑近闻了一下,没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他默默将东西揣好,走了出去。
陈玉诚抵达现场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他望着眼前满目苍夷的崔府,一时间有些失声,指尖轻颤,不敢多望。
府中一地狼藉,陆陆续续地有人将残骸从废墟之下翻出,那惨状看着叫人不寒而栗。陈玉诚叹了口气,不忍再想,抬脚进了崔府。
陈玉诚问道:“当初第一个发现此事的是哪位?”
昨晚的打更人一夜没睡,听见问话下意识抬头,道:“我昨晚打更的时候路过崔府门前,就瞧见里头正冒着烟,我不敢耽搁,立刻就去叫来人灭火,折腾了一个晚上,等天快亮了才灭。”
“发现走水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打更人想了一下,道:“昨晚一更天的时候,我打更路过这宅子,从外头还看不出什么异常,等二更天我再路过,当时的火势就已经把整个崔府都给烧着了。”
“你当时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那打更人听他一问,道:“没有,什么人都没有。”他说完顿了下,又不大确定地迟疑道:“那时火烧得正猛,宅子大门又紧闭着,在外面也听不清里面有什么动静,我当时被吓了一跳,只顾着找人灭火,也没去注意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人。”
楚烬明出来时正看见陈玉诚问完话,忙着吩咐下属,抬脚便朝那边走去。
陈玉诚刚交代好事情,转眼间看到他从里头走出来,明显有点意外,还不待他问话,便听楚烬明道:“陈大人,好久不见了。”
楚烬明回京当天,陈玉诚也在朝中,算上那次碰面,两人如今是第二次见面。
“督查大人。”陈玉诚行了个礼,客气道。
“路上听见崔府出了事,我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竟会是如此一桩惨案。”楚烬明不等他询问,直接点明了来意,他话里有几丝感叹,转而问道:“确定了这场大火因何而起么?”
“这…”陈玉诚听他发问,踌躇了片刻,道:“这场火势如此严重,我们也不敢轻易定论,具体还要再详细调查一下。”
“起火源头还没找到么?”
“此事主源头在东厢房一带,造成走水的具体原因目前还尚未知晓,现场并未留下什么其他痕迹,初步来看应该是烛火打翻后,未及时发现,进而酿成了如此后果。”
楚烬明奇怪地道:“火势是如何蔓延开来的?就算是碰巧打翻蜡烛造成的走水,通常也无法造成这么大的伤亡吧。”
陈玉诚道:“因为东风。”
“东风?”
“昨日夜里转凉,刮了许久的邪风,我们猜测是火星先烧着了门窗,刚巧无人注意,等火势扩大后借着风力,没多久就点燃了院子里的花草,随后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楚烬明闻言消化了一下,品出点什么意思,道:“没有人证?”
“兴许昨夜大火蔓延得太厉害,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府内无人生还,目前也只能如此推测。”陈玉诚说着,略感不忍。
这话有点耐人寻味,楚烬明听到顿感奇怪,不解道:“那么大的火势,怎会连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况且这么大的烟味,过路人都觉着呛鼻,就算睡得再熟,火烧到身上也不可能毫无觉察,这些人到底是吃了什么**药,才能睡得这般高枕无忧。”
陈玉诚也带了些迟疑,道:“照理来说,不应该烧得如此旺盛,却还无人发觉,此事确实有些古怪。”
两人说话的功夫便走到了起火源头处。尸骨已经被人搬走,现场除了被烧成残渣的砖瓦,几乎不剩下几样能看清原貌的东西。楚烬明道:“就是这里?”
“是,因为是事故的主源头,这里烧得也最严重。”
陈玉诚说的不假,现场已经成了一片灰烬,就算有物证也被烧得没法辨认,来查案的官员无法取证、无从下手,偏偏又没有活着的证人。
楚烬明踏着碎片残渣走过去看向四周,在一众废墟之中翻出几块仅剩的碎瓦,他蹲下身来捡在手中,觉着奇怪。此案从头到尾都透着些不同寻常,要想深入调查,又缺了关键的线索。
他捏着怀里的瓦片,就听陈玉诚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从废墟中找到了崔尚书的尸体,当晚他不在自己的房内,刚好避开火势最猛的边缘,尸体还算完整,但他的死状看上去有些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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