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诚话音落下，宋秋已经带着人去往沈府，被派去询问证词的人此时带话回来，楚烬明当日确实在酒庄停了许久，夜半打烊才离开。

既然洗清了嫌疑，陈玉诚也没理由再留他，楚烬明从大理寺出来，倒没跟人一同回府，他说起自己另有事情，跟父兄告了辞，没多久就悄然出现在了江府上。

江客扬原本正在里面不知道忙些什么，刚才放下手头的事情，听到动静便走了出来，见来人是楚烬明，还不等开口，楚烬明看他从里头出来，先一步问道：“如何，忙完了？”

江客扬点了下头，话上转而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他们摆明想要算计你，这次没成，免不了还会出现下一次。”

“我这一招半真半假，量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出破绽，崔源安这事引起的风波不小，很多人都在暗中观察上头的动向，既然我被无罪释放，至少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敢再轻易打楚家的主意了。”

江客扬想起崔府的大火，仍有些感叹道：“只可惜到最后也不知道，这放火之人与崔源安究竟有什么仇怨，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楚烬明摇了摇头，道：“这人的身份没被揪出来，还不知道这火到底会是谁放的，现在这口锅抛到了沈家头上，皇上恐怕会保，就是不清楚这一下会不会引蛇出洞了。沈家现下在朝中正稳，虽然明面皇上并未直接表明，但此案一出，若是能逼得他不得不下场，朝中局势恐怕要变。那沈老贼野心十足，迟早会露出真面目来，后面且有得好戏看了。”

江客扬掩下忧虑，没再开口。他掐算了一下时间，侧身朝内间看去，道：“这么久了，他也该好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屋内的布帘被人从内侧挑起，一人拨开帘子后，从里头走了出来。

出来的人正是张小小。

他看着和在林中时有些不同，张小小刚才在内间卸完了人皮面具，此时收拾过一番，换了身干净素净的衣裳，头发也扎了起来，显得人干净利落，竟然有几分腼腆书生气。他走到二人身前，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楚烬明见他出来，迎声揶揄称赞道：“演得不错，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种演技。”

张小小如今才十四五的年纪，身上带着些这个年纪特有的面皮薄，还没学会市井里闲扯说笑那一套，被他这么一调侃，顿时有些挂不住面子的害臊。

楚烬明对着人脸上观察了片刻，发现看不出什么易容过的痕迹，颇有兴致地朝江客扬道：“你这易容之术跟谁学的，倒是稀奇有趣，这东西我只在话本上听说过，没想到实际用上，比话本上说的还要逼真几分，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江客扬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笑了笑，道：“易容之术若是用好了，外人很难察觉，我只学到了皮毛，算不上精通，只能靠最简单的方式来改变外形和容貌，不过有些擅于此术之人，除了能够变换容貌以外，甚至还能揉乱筋骨，改变体型，肉眼看上去叫人找不到丝毫破绽，就连至亲都未必能辨认出个一二。”

楚烬明听到后面，挑眉看向他道：“江兄就算是易了容，哪怕变成个肥头大耳、又丑又糟的八旬老头，只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一定能将你认出来。”

江客扬原本心情不错，闻言话音一顿，见人这副不正经的模样，一时不知道作何点评。他露出个仿佛不小心抽筋了的笑容，兴致缺缺地敷衍道：“那真是谢谢了。”

“客气客气。”楚烬明坦然自若道。

江客扬只觉得楚烬明真乃是个奇人也，与其说他脸皮简直堪比城墙，不如说是墙外有墙，天外有天，要在厚脸皮这块地盘比上一比，那还得是楚烬明更胜一筹。

楚烬明说话间迈腿朝内间走去，抬手一掀穿过隔帘，屋子里的窗户开了个缝隙，风吹进来，案上的垫纸被吹得起了皱。

长案上，一排面具摆放得整齐，放眼看上去有些相仿，若是仔细一瞧，又会发现个个都长得不大相同。其中一个似乎是刚刚被人用过，伸手探去还能摸出几分温热。

只见那面具之上，豁然是一张人脸。

若陈玉诚在此定会认出，那张面孔正是不久之前被人带到堂中，提供证词的那个乞丐——‘郭晋钰’。

楚烬明对着这一排面具打量片刻，手上挑挑拣拣道：“这些人皮面具做得倒不错，什么时候做个叫我玩玩。”

江客扬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见人似乎颇有兴趣，听见这话斜他一眼，道：“看来你也想体验体验，做一把肥头大耳、又丑又糟的八旬老头？”

楚烬明一本正经，板着脸缓缓摇头道：“江公子，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

江客扬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来，顿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什么话？”

楚烬明立刻笑开，道：“唯有记仇的公子和小人难养也。”

江客扬顿觉不如不问，一脚踹了过去。楚烬明早就有所准备，还不等他腿脚展开，嬉皮笑脸地躲远了。

两人正打闹着，只听外间忽然传来了东西被打破的声音，二人闻声停了动作，掀开帘子往外一探头，看见张小小弯腰蹲在桌边，捂着手嘶了一声，脚边还散落着一地的碎瓦片。

桌沿上原本摆着的瓷瓶已然不见，两人一看便知，张小小是无意打碎了陶瓷，想捡起碎片，却被那瓷片边沿的锐尖割破了手。

江客扬上前一步，瞧见人的手腕划出一条划痕，血顺着手腕便要朝地面滴落。张小小这会反应倒快，瞬间压住了伤口，试图将血止住。

药箱子就放在不远的房内，江客扬见状便要去取，他让张小小在原地待着，自己推门朝外走去。楚烬明也没在屋里干等，看他行色匆匆，没多说话，跟着人一同走了出来。

江客扬走到屋子门前，在房间里找了一会，终于在柜子的角落里翻出药箱，药箱里东西齐全，用起来刚好。

二人忙着赶回去，快步进到屋内却发现，原本蹲在屋中的张小小不见了。

楚烬明跨步越过门槛，在碎片身前半蹲下来，沾了血的碎片还留在原地，他觉着稀奇，道：“这小子该不会是等得不耐烦，自己出来包扎了吧？”

江客扬思忖道：“不清楚，但想来不会，从我们出去到现在还没过多久，若不是有什么事，应该不至于等不及自己离开。”

江客扬说话间进了屋子，屋里没人，他看了一圈，没看见便宜徒弟的影子，便要出门寻人。

张小小这会功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二人把几间屋子都搜了个遍，连角落缝隙也没放过，却没瞧见张小小的影子。

江客扬还来不及细想，就听楚烬明看见什么，突然咦了一声，道：“大门没关。”

江客扬跟着人的话看了过去，只见大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还隐隐约约透着条缝。他觉得奇怪，上前两步，方才走到门前，就看见门边上似乎印着一点红。

江客扬定睛一看，发现是抹血迹，他伸手在这片红上按了下，血迹没干，抬起手便能瞧见指头上沾了血。他开口道：“看起来应该是他的血迹。”

楚烬明有些不解，道：“他一声不吭，没事出府干什么？”

江客扬盯着那抹血印，忖量了一会，道：“不知道，不过看样子，这大门应该是他自己打开的。”

二人没有多言，决定动身出府瞧瞧，楚烬明打头出了府，顺着从大理寺回来的路望去，心下琢磨张小小会往哪走，刚走出一段距离，碰巧与几个官兵擦肩而过。

只听领头的人跟周围几个下属吩咐道：“若是李文佑一会出现在李府附近，就直接将他捉拿回去，不用向上禀报，此案事关重大，要是让他就这么跑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的，上头说了，能把他抓回去的重重有赏，千万别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溜了。”

街边的人看见这个阵仗，还有些不清楚情况，小声跟身边人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有人消息灵通，听见他问话，赶忙凑过去道：“嗐，这我可知道，还不是崔府走水那事，大理寺那头似乎来了个新的证人，说是那天晚上，看见有个男人在崔府附近徘徊，十分可疑，现在京里的官兵都被派去捉拿这人归案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旁边的人听得正起劲，闻言急着催促道：“快说，然后呢怎么着了，一天天的别卖你那关子了。”

那人往他耳边靠了靠，紧张兮兮地回道：“说来也怪，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前跟这人通风报信，大理寺那边才刚得到消息，没过多久再去李文佑宅子上捉人时，就见那宅子里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楚烬明听见这话，和江客扬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诧异。

凭空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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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