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也是闲着。

神渡临渊干脆教末广铁肠摆狐狸之窗。

“食指、无名指并拢，与大拇指捏在一起……”

“然后翻转手腕，两只手对准，将小拇指别到……”

神渡临渊讲的详细，手嘴并用，奈何学生没灵气，一双大手笨的像木头，怎么摆都没法将五指随意并拢、交叉，气的他跳下车盖，一把抓住末广铁肠总在关键时刻溃散的几根手指。

少年絮絮叨叨：“这两根手指这样。”

说着，去弄末广铁肠的手，非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弄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狐狸之窗。

不知道是因为末广铁肠手指太长，还是人太硬，怎么看都不如异能技师随手摆的那个秀气。

神渡临渊不满意的盯着看了半晌，末广铁肠跟木偶人一样一动不动，任君摆弄，只一对金灿灿的眸子在夜色的侵染下浸了雾气，黑沉沉的盯着面前低着脑袋的少年。

很明显，握剑的手对靠剑为生的剑客相当于第二心脏，他并不习惯这种亲密接触。

但神渡临渊不管，他就是算准了这点才跳下来亲身示范的。

屡次吃亏被噎的异能技师有了经验，开始尝试师出有名，少年猎犬越不高兴，他就越高兴。

一边的山井明凑上来，跪在地上，双手举起，讨好的朝神渡临渊笑。

“您看，我学会了。”

“哦。”神渡临渊冷漠。

被打扰了兴致，再加上狐狸之窗也被摆出来了，他没理由再折腾末广铁肠，于是退开，重新坐回到车引擎盖上，四只腿被偏侧蛇空草菌丝困着，但上半身解放的橘猫太郎正费力清理着毛发。

它先前被掰成个被霸凌的鸡腿演给人看，毛上全是结块的血。

索性神渡临渊大发慈悲的将痂的材质换成糯米粉，而不是糖浆。

但很显然，带着猎食者的猫并不喜欢鸡血混糯米粉的味道，见神渡临渊靠近，很凶的朝他骂了几声，带了倒刺的舌头上全是粉和毛。

神渡临渊一挑眉，打了个响指。

几只蝴蝶自手指相交处飞起，落到橘猫太郎脑壳上。

不多时，一丛丛蘑菇在橘色的丘陵上安家落户。

被菌丝控制住脑袋的橘猫太郎瞬间失去了半身自由，呲着小白米牙僵住。

唯一能动的蓝绿圆瞳，远比在车上看山井太郎更瘆人。

神渡临渊并不觉得自己欺负猫有什么不对。

想当年他混账的时候，皇家研究院那几个老头的胡子都敢嚯加热过的口香糖。

“小东西，和我叫板。”

他跟个恶霸似的，捏住橘猫腮帮上下左右晃，还帮忙卷了卷露在外面的猫舌头，帮它合嘴。

得意洋洋的欺负完橘猫太郎，神渡临渊仰头，却意外看见末广铁肠在重摆狐狸之窗。

他们将车停了个好地方，在路灯下，这导致一切都被看的很清楚。

末广铁肠长得不错，神渡临渊一直知道。

若非如此，他这个视觉动物也不会总惹逗他。

但这么仔细的看，还真是第一次。

他穿了件和周身气质很不搭的连帽卫衣，款式普通，但也盖不住少年眉峰墨黑，眉骨薄情，眼下三点痣为白雪增添了几分浓墨重彩的精致，一张脸高贵冷艳，很有迷惑性。

——也没多少。

毕竟末广铁肠现在正在研究狐狸之窗，尽管已经摆过一次，但手还是笨，认真的盯着那几根手指，不知在想什么。

傻子。

憨憨。

神渡临渊心里骂，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态的转变。

现在看，成为猎犬，似乎也不错？

江之岛盾子其实有句话说得不错，他确实没那么在意民众的死活，否则也不会拿无辜的山井太郎当诱饵甩出去了。

神渡临渊早过了非黑即白的年龄。

童年那场劫难后，他的价值被发掘，就一直是被高高捧在手心的少年天才，虽说战场上，英国，研究所的经历让他比普通少年多了太多人生感悟，但到底年轻，被吹捧和繁华迷了眼，若非达尔西那的惊天一炸，他也不会愕然回头，看见漆黑来路上，捧着木匕首茫然无措的幼年自己。

神渡临渊才想起，自己央求福地樱痴带他前往常暗岛时的场景。

要被送去孤儿院的孩童拽住即将出征的军官，那人真高啊，仰头都看不清他的脸，光下，一切都很模糊，只能用受过惊吓，沙哑刺痛的嗓子，坚定的说。

——请带上我吧。

——我想要世界和平。

若非如此，父亲要毁灭世界，他恐怕会听之任之吧。

所谓价值啊……

少年垂眸，看着自己白皙漂亮的双手，缓缓摆出狐狸之窗，抬起，从窗口看。

他一愣。

因为末广铁肠也用狐狸之窗对着他。

他站在光下，很高一只，但无论是五官还是身型都很清晰。

两人的视线透过狭窄的窗口相交，相顾无言。

心头升起微妙情绪，神渡临渊放下手：“铁肠。”

“嗯。”末广铁肠回答惜字如金，但很坚定：“我在。”

神渡临渊咽了口唾沫，突然很迫切的想抓住些什么，于是他朝边上伸手，从橘猫太郎脑袋上揪下一把蘑菇，柔软脆弱的手感终于让他冷静下来。

“铁肠。”他听见自己说话：“你为什么要做军人？”

为了升官。

为了保家卫国。

我不想做军人，但没办法，政府强制征兵，如果能好好活下去的话，谁想到前线来啊。

末广铁肠定定的看了他两秒，那双耀金的眼眸犹如天外陨星，缓缓开口了。

“世间有恶未惩，亦有善未赏，若无我刃，普天之下四海之内，万物皆失公道也*。”

“……”

神渡临渊沉默。

说的很帅。

但翻译一下就是，国内的警察都是草包饭囊，没我不行。

这家伙，原来是自认正义化身的大龄中二病患者吗？

他叹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就又听末广铁肠说。

“我杀了一名主战派高官，本该被判死刑，但队长找到我说，只要我加入猎犬，就保我活命。”

当然，前提是他先从入猎犬后残酷的身体改造手术下活下来。

神渡临渊错愕的睁大眼。

一是没想到末广铁肠会说这个给他听，二是……这浓眉大眼的面瘫，以前竟然是个愤青！

难怪猫舍老板这能沉得住气。

对为一己之私搅动国际局势，蓄意挑起战争的高官，一个替天行道的罪犯算什么。

见少年这幅表情，末广铁肠突然笑了，虽然只是小弧度的勾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但也足够让神渡临渊的惊讶变成惊悚。

好在橘猫太郎拯救了他。

忙着舔毛的肥猫突然停嘴，抬起胖墩墩的脑壳，朝神渡临渊凄厉的叫。

“喵——”

“喵呜！”

一声声尖锐的猫叫，本来只有橘猫太郎自己，后来慢慢增加不同的猫的叫声，一道道，回荡在黑夜中，像婴儿的啼哭声。

“呜啊——”

路灯笼罩的区域仿佛成了孤岛，圆圈外，其他路灯仿佛一瞬间熄灭了，只剩下绵长的黑色。

一点点幽光浮现，晃动着，仔细一看，都是眼睛。

几秒后，它们露出庐山真面目。

是猫，层层叠叠的猫，数目巨大，远超猫舍的那几十只，大概有流浪猫混在里面。

“啊！”

神渡临渊低头，看被他忽略后就蹲在车子前画圈圈的山井明，满头黑线。

猫叫就算了，这家伙在鬼叫什么？

很快，他就改变了想法。

因为山井明只发出了一道叫声就偃旗息鼓了，他扶着地站起身，收敛了所有表情，在一声声凄厉的猫叫声中，双手摆成忏悔的姿势，面庞莫名虔诚。

“我喜欢织子，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这位祸害了不知多少学生和无辜民众的不良，竟开始说起故事，从年少时暗恋的姑娘织子，到帮修车的父亲递扳手，甚至刚升初中时送受伤的同桌去医务室。

神渡临渊欲言又止。

倒是末广铁肠点题：“都是善事。”

细小，但的确都是生活中细碎的微光。

神渡临渊看着侃侃而谈的山井明，后背发凉：“这异能，好恶毒啊。”

夸自己本性纯良、好打抱不平什么的……不良也就只有这点好事能夸了吗！

他忍着恶寒：“我还以为猫舍老板的异能是指挥猫制造意外事故。”

包围了他们的猫没有走的太近，皆在半米的地方蹲了下来，一双双圆形竖瞳闪着幽光。

末广铁肠看着情景，突然开口：“审判。”

神渡临渊四处环视一圈，点点头：“会玩。”

就算他不是猫控，被这么多毛绒绒包围着，也觉得好幸福。

感叹着，他顺手捞过一边还在鬼哭狼嚎的橘猫太郎。它被菌丝困住，动弹不得。

“太郎崽呦，别猫都安静了，咋就你还在……”

话语戛然而止，末广铁肠转头看去，发现少年也站了起来，恰是居高临下的与末广铁肠对上视线，明明是和山井明一样的表情，放在他身上却格外神圣，有些悲天悯人的味道。

阿渊中招了！

末广铁肠一惊，飞身靠近，抱着神渡临渊站到车顶。

就从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来看，车顶是最安全的落脚点。

这一小会，怀里的异能技师也开始说话了。

“我阻止了世界格局的改变……”

他‘嘶’了声，放在胸前的手分开，头疼似的揉揉太阳穴。

“怎么回事”

神渡临渊醒了。

那双赤红的眸子恢复清明，然后发现自己被人打横抱在怀里。

最尴尬的是，他觉得这姿势挺舒服的。

“……”

末广铁肠想，不愧是异能技师，做的善事都与众不同。

他看了眼被扔到车引擎盖上的橘猫太，如实回答：“你中异能了，我担心你，就想带你躲躲。”

他们身处的环境明显不对劲。

就从路灯照射范围外浓稠到有若实质的黑暗来看，应该是异能空间。

也对，那些猫出场的时候叫的那么大声，明显超出了正常野猫叫//春的范畴，在有午夜猫咪失踪案的前提下，警察却没有接到居民的相关信息提供。

神渡临渊纠结的却不是那个，他仰头，盯着末广铁肠锋利的下颌线看了几秒，干脆遵从本心，脑袋一歪，舒舒服服的靠在少年军警怀里。

“我刚才说了什么好事？”

虽然吉普车车顶空间宽阔，但比起坐铁皮，他选会自动发热的。

末广铁肠垂眸看他，但没多说什么，复述了那句‘世界格局’。

神渡临渊‘哦’了声：“那事啊，我不是有复制的异能吗，英国人就想让我帮他们复制武器，然后卖给邻国，钱货两清后再取消异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弯了弯眉眼：“那帮披着绅士皮的老罗刹，蔫坏。”

战争时，武器的价格水涨船高。

末广铁肠想象了一下如果英国计划成功对世界格局的影响，沉默了。

英国本就靠着工业革命成为世一流强国，若是再有大量金钱入账，武装自己，再加上平白丢失武器的国家的内乱……世界还有哪个国家是他们的对手？

战争，似乎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看着怀中面容稚嫩的少年，嘴唇动了动。

神渡临渊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噗’的笑出来：“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确实不大，五六岁吧，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悲壮，法国的谍报员截取了英国的阴谋，欧洲其他国家，德国、沙俄、土耳其都不是傻子，很快发现了异常，几个国家开会一合计，这事就结束了，连个浪花都没掀起来。”

“……”

这事怎么解决最简单？

杀了神渡临渊，或者瓜分他。

末广铁肠不知道该说什么，欧洲列强和战争，对他来说太远、太陌生了。

“都过去啦。”神渡临渊抬手戳戳他的脸：“比起愣在着等我秋后算账，不如向前走，让我看看山井明，他怎么这么能叭叭——因为心情好，所以勒索完没让小弟揍受害者，这也算善事吗。”

明艳的红眸乘着笑，内里却是恒古不变的冷静，这双眼睛的主人不需要怜悯。

末广铁肠收回视线，察觉到神渡临渊不想下来的心思，他扶着人坐直，一条胳膊九十度放着。

神渡临渊心领神会，扶着他肩膀坐了过去。

托着个人，末广铁肠却仿佛在胳膊上放了张白纸似的，表情轻松，呼吸平稳。

神渡临渊欣慰的拍拍他肩膀，提了个意见。

“你要不吃点蛋白粉？”

末广铁肠要是肌肉型男，他就能坐他肩膀上了。

到时候破案的时候，别人坐警车，他坐专属坐骑，多酷啊。

末广铁肠疑惑的看过来。

对上那张精致的好像一笔一画描出来的脸，神渡临渊冷静了。

“没什么。”

他看向车下，山井明站着的地方，忍不住发出感慨。

“哇哦。”

原来就在两人折腾的时间，山井明已然变了个模样。

——他成了一只大猫！

皮毛黝黑油亮，像一块巨大的立体毛毯，有牛那么大，声音从猫嘴里传出来。

好在山井明没干过多少好事，很快见了底。

于是形式又变了。

山井明，或者说大黑猫站了起来。

随后，他开始掉毛，蒲公英似的毛发一层层脱落，堆叠在地上，不知道哪来的风束，卷着毛洋洋洒洒的上了天，像白色的龙卷风。毛掉完，就是光溜溜的皮。

后面倒也没有什么掉皮、掉肌肉、血管的场景。

就是猫皮裂开，山井明从里面钻了出来。

“披着猫皮的人？”神渡临渊兴致勃勃的观赏着：“艺术啊，这有什么寓意？”

“猫可以通灵。”末广铁肠说：“尤其是黑猫，有死亡之使的别称。”

“我倒觉得……咦？”神渡临渊专心看下面，毕竟如果不是他挣脱了异能，这表演有他一份。

原来是山井明融化了。

好好的一个人跟艳阳天的雪糕似的，衣服、毛发、血肉、脏器都化作液体，黏黏糊糊的流到地上，只剩一具站的板正的白骨。

而白骨里，也不是空的。

里面竟钻出几只猫来，餍足的竖着尾巴，走进猫群，很快融入其中。

其中有一只神渡临渊眼熟，是奶牛猫次郎。

新封面的阿渊，真有种漫不经心的悲悯感。

阿渊的初心是世界和平，他的设定就是经历过战争苦果，所以不想战争发生，想守护世界，但生性顽劣懒散，将正义掩藏在混不吝的壳子下。

好在第五季打脸，福地老师是个好人（骂骂咧咧

＊来自文豪野犬漫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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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