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是为对立。

人心，自古难测。

不知从何时起，他有了窥见人心的能力。

起初，只是邻居家的孩子偷拿了母亲钱包中的一千元，后来，变成他在学校欺凌同学，将人脑袋按在马桶里嘲笑，用烟蒂烫额头，再后来，成了他面对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惊慌失措。

他报了警，带警察找到了尸体，结局却是邻居的孩子毫发无损，因为他有个局长父亲，而他的父亲却被降职，不忍自杀，母亲也死在阴潮的小巷，衣不蔽体，脖子被匕首割断只剩一层皮了。

他也被赶出了从小住着的房子，连学校都进不去。

那被欺凌致死的孩子的父母，对他恶语相向，恨不得叫他和自己的孩子一块去死才好。

他不明白。

一直到在孤儿院里被拳打脚踢的长大，考上大学，有了自己的店铺也不明白。

为什么作恶者美食甘寝，无辜的人却不得善终呢？

这份迷惘，这份困扰，一直到店里的猫儿被恶棍抢去，他跑去追，急中生智用脑中看到的恶行吸引其心神，用力推了一把，叫恶棍撞在墙上死去才拨云见日。

是了。

如果这世上无人能主持公道，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那个黄昏，抱着猫儿的青年仿佛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骄阳自他身后陨落，残破的虹光落下，将他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

他很聪明。

用那些人见不得人的恶吊住他们，让他们在人前‘不经意’说出自己的恶，让他们惶恐不堪，寝食难安，最后心甘情愿的走到他布置的陷阱中，再如童年那个狼狈死去的孩子一般绝望死去。

同样的事，他做了三年，没被任何人发现。

怕吗？

当然不了。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直到他做这些事情的录像，被摆在他的邮箱中。

看见那些东西，他第一反应是真好啊，他做的这些事情，原来不是无人知晓。

然后，就是无尽惶恐。

他就像被他杀死的那些人一样，被拿捏住了咽喉，终日生活在绝望中。

因为他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了。

他现在有很多的猫，它们不能没有他的照顾。

那个神秘人让他如以往那般去挑选猎物，但那些猎物都会阴差阳错的进入他的猫舍，然后带走他的猫，再由他亲手送他们去死，像小时候那样，亲手夺回猫。

他不知道神秘人要做什么，他只知道自从有了神秘人的介入，他的狩猎变得无比轻松。

所有的一切神秘人都会替他做好售后，他要做的只是对他们使用自己的能力，对了，能力，神秘人说他的能力叫做‘才能’，他拥有窥见他人内心的才能，他是天生的审判者，断罪人。

于是他开始放松，他可以坐下来，慢慢倾听那些将死之人口中吐出的‘善’了。

但比起他们做的恶，那些善少得可怜，浅薄的想让人发笑。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

比起他杀的其他人，那个被家里宠坏了的骄纵小少爷几乎不够入他的眼，偏偏他非要凑上来，还和给他找麻烦的不良搅在一起。

早就被养刁了胃口的他想，那就加个添头吧。

主菜毫无新意，无非又是收保护费，欺凌无辜，为不法分子鞍前马后。

但甜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心。

战场上尸横遍野，钢铁巨兽的车轮碾过，活生生的人变成肉泥，两波都喜欢在早上与家人聚集，享用热腾腾食物的陌生人拼死搏杀，他们本该一辈子都没有交集。

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像一场巨大的闹剧。

他被记忆主人冷漠的想法折磨的快疯了——这样惨绝人寰的灾难发生，他为何还能冷眼旁观？

转而，他又看到了他的善。

“……”

巨大的荒谬感油然而生，他的世界观、人生观被推翻重建，原来在世界的隐秘角落，人们习以为常的做着匪夷所思的壮举。

还有……世界毁灭。

原来比起真正的英雄，他是那么不值一提啊。他是被杀戮冲垮了头疼，洋洋自得的小丑呢。

*

店主握笔的手骤然收紧，笔尖在纸上划过长长的一道墨痕。

房间很安静，对面少年自吐出‘江之岛盾子’这个陌生的名字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似在思考什么。

店主能听见自己生命流逝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可笑，因为什么江之岛盾子，什么政府中的异能组织，他闻所未闻，想也未曾想过，因为他只是角逐中一颗最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店主垂眸，看着自己所写的东西，并不打算率先打破寂静。

神渡临渊在思考江之岛盾子的布局。

她知道他没死在爆炸中，却还是催眠了山井太郎。他身上还有神渡临渊放的机械甲虫，一举一动都在神渡临渊的监视之下。

猫舍老板应该本是她用来试探这个世界政府中异能组织的局，不过游轮事件之后，成了神渡临渊的专属陷阱——猫舍老板对付不了神渡临渊，江之岛盾子应该很清楚这点。

那么，她想……

神渡临渊突然抬起头，问店主：“江之岛盾子会P视频？”

店主答：“会，猫舍监控就是他弄出来的。”

神渡临渊注意到’他‘的称呼，意思道店主并没不知道江之岛盾子的名字，甚至可能没见过她，也对，毕竟是有读心术的精神操控系异能者。

他瞬间没了攀谈的兴趣，站直身子，几步走上前。

“你在写遗书？”

店主没有遮，大大方方的让他看。

“遗书是给家人留的，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不见得吧，你这家店和猫不都给那个叫香织的小姑娘了吗？虽然比起遗书，遗嘱更受欢迎，但还是有人想看的。”

店主瞳孔一缩，错愕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身体一动不能动。

神渡临渊并不在意店主心底掀起的滔天巨浪，他的注意力都在纸条上。

那是一份名单。

从水果店服务员，到大学教授，应有尽有。

神渡临渊挑眉：“这些都是被江之岛盾子催眠的人？”

店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是颤抖：“他们帮过我。”

制造那些’意外死亡‘事故的时候，这些人为他提供了助力，店主全部记了下来。

“说实话，这玩意对我没用啊。”神渡临渊拿起来：“这些人都是普通民众，没杀人没犯法的，刑法上可没有’被恐怖分子催眠罪‘。”

店主一言不发。

“不过好像猎犬有这个权限……”神渡临渊抓了把头发，回忆着看过的林林总总的条款：“不过如果抓错人的话，算惊扰民众，好像会被加压。”

他实在想不起’加压‘是个什么惩罚，放弃了。

这时，外面传来警车的声音。

神渡临渊皱眉：“谁报警了？”

“可能是店门被踢碎，邻居看到了。”店主答。

“扯淡。”神渡临渊收起名单，他打算派出机械甲虫去监视这些人，虽然更大的可能是这些已经暴露的棋子被主人丢弃：“要报警早报了。”

他看了眼被电死的山井明，视线又落在店主身上。

“起来吧，警察来了，还等什么？”

店主意外：“你不杀我？”

“我好歹是个军警。”说完，神渡临渊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店主只好怀着疑惑从桌后站起来。

’嘭‘！

冲天的火焰推开钢筋水泥的顶，在夜色中燃起浓浓黑烟，离得最近的警车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出去，然后，车子被人接住了。

对，就是徒手接住。

那人双手扶在车门侧边，被巨大的冲力推的后退几步，但也成功挽救了警车和对面的建筑。

面无表情的少年活动了下手腕，他的视线落在早下车，已经走到猫舍门口的两名市警身上，他们身边覆盖着一层莹白色的保护罩，这让本该和警车一起飞出去的他们毫发无损，就是受了点惊吓。

他走到茫然的两人前面，从怀里拿出证件。

“猎犬。”

表完身份，不管劫后余生的市警们知不知道猎犬这个单位，便不再管他们。

这次爆炸规模不小，除了猫舍，边上的服装店和花店都受了或多或少的波及，作为爆炸中心，门头被炸的彻底，瓦利堆出废墟，还没进入爆炸范围，滚烫的气温就让人胆寒。

末广铁肠没动，他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猫舍的方向。

这样威力的爆炸，没人能活下来。

但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但末广铁肠改造过的耳朵听的很清楚。

那脚步声很熟悉，右脚落地稍重，脚跟有点拖地，像是懒得抬脚的少年习惯性滑行。

挡路的石板被一脚踢开，承重墙后出现的是末广铁肠熟悉的身影。

乌黑油亮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像礁石上附着的海藻，艳红的伞下是精致白皙的下巴，连空气中都簌簌落着大颗黑颗粒的废墟里，少年丝毫不染尘诶。

走到门口，神渡临渊突然停下脚步，伞身上抬，露出一双赤红的眸子。

“你怎么在这？”

末广铁肠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少年惊愕的目光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砰’

一块大的石板重重砸在地上。

神渡临渊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慢条斯理的收了红伞，伞尖点地。

“你发现了？”

“我到猫舍时已经八点，一段七小时的监控放二十倍速，是二十一分钟，我看了九遍，我们在小巷中等了两个小时，所以，我们进幻境的时间就是午夜零点。”

神渡临渊微微惊讶：“你还有心算时间的本事？”

先是狐狸之窗，后面为了打发时间，他又用山井明做实验教具，给他将了不少心理学知识呢。

末广铁肠看着他：“我看见蝴蝶了。”

“……”神渡临渊摆出一副悲愤的表情：“这能怪我吗！【Miracler】这破异能用的时候就是有异能蝴蝶出来！这是特性！就和生石灰遇水发热一样！”

他弄出来的猫跑的太远，来不及用幻象遮不是正常吗！

末广铁肠没说话，他就看着神渡临渊，眼里什么都没有。

神渡临渊不想和那双眼睛对视，感觉那太无喜无悲，他轻轻用伞尖碰了下地面，收拢的红伞就变成了一群蝴蝶，是有些透明的莹绿色，像故事中幽灵的颜色。

蝴蝶和幽灵一样消失了，异能技师与矗立着的军警擦肩而过。

“我做那些主要是将你引开，猫舍老板身上缠着另一出案子，我需要单独和他聊聊——对了，他死了，尸体在里面，死因是爆炸余波，和我没关系，警察也不是我叫来的。”

他头也不回，身后是爆炸引发的熊熊烈火：“记得打火警电话，我累了。”

犯人死亡，结案了。

末广铁肠转身：“阿渊。”

神渡临渊脚步一顿，没有转身：“还有事？”

“你没受伤吧。”末广铁肠问他。

神渡临渊突然‘噗’的笑出声：“没有，连根头发都没掉。”

“那没事了。”末广铁肠回答他：“晚安。”

神渡临渊勾勾唇：“安。”

抬起脚，消失在黑暗中。

*

神渡临渊大概知道江之岛盾子想干什么了。

警察是她叫来的，炸弹也是她安的。

炸死他算赚，没炸死的话，此举也没什么深意，就是看见了商业街那些被他救下的那些防爆警。

如果没猜错，猫舍老板杀人的证据应该全叫她毁了，法律上，他不是罪犯。

——为什么不救他？

——连离得远的市警都救了，为什么不救民众？

“好大一盆脏水啊。”神渡临渊眉眼弯弯：“她把猎犬当什么了？我父亲可是跟我说，猎犬每个月都有几十个杀人名额，就算误杀民众，最多也不过是个处分——你说是吧。”

他问的人没说话，低头看自己双手。

神渡临渊用舌尖舔舔上颚：“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幽灵有衣服穿这点，非常不科学啊。”

“……”旁边人无语：“您在想什么？”

神渡临渊笑笑：“没什么。”

他看着不可思议的猫舍老板——他现在已经是幽灵了，兰波把他收进了亚空间，拘魂钉改变了他的异能，读取尸体后扎上一根拘魂钉，带入第二空间，就不会占【彩画集】的名额了。

神渡临渊拉开停在猫舍附近小巷中的黑色吉普车的驾驶座车门，钻了进去。

“车站的炸弹，你们清完了？”

兰波现在是异能生命体的状态，有碰撞体积，他坐到副驾驶：“清理完了，用了五根钉子。”

“补给你。”神渡临渊随手数了十根给他：“你们那独栋呢，留横滨了？”

“保罗把它搬过来了，您不是给了我们新居所地址吗。”

“……”想象了一下魏尔伦把两层小独栋扛在肩上，一路从横滨到这座城市的样子，神渡临渊有点呆滞的点点头：“搬家，好啊，这才是搬家。”

兰波有点无语：“保罗可以操控他触碰过物体的重力，不需要一直扛着。”

神渡临渊熟练的发动汽车，完全不是他和末广铁肠说的不会开车的样，但兰波听见他嘟囔：“这玩意和卡丁车差不多啊”后，沉默了。

阿渊没开过车，他在英国几乎足不出户

更新时间，是十二点前，建议第二天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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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