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横滨是难得的好天气。
不阴,也不晒,棉花似的云羊似的散在天上。
蓝天和蓝海依偎在一起,越靠近天际颜色越相似,海天不过一线相隔。
不过这些都只是这间距离地面几百米的豪华套房落地窗外的点缀。
然而这样的明媚,却撼动不了房屋内的阴霾。
披散着长发的少年跪坐在一侧着头看不清面容的人腰胯伤,薄唇紧抿,眉头微蹙,视线尽数落在手持酒精湿巾擦拭之处,是些生在麦色腹肌上的骇人伤痕,他手上动作不轻,不像消毒,倒像在施第二轮刑。
但即便如此,躺着的那人也没发出一点声响,意识全无。
少年心情很差,满面阴翳,连门被刻意‘嘭’的一下撞在墙上都没管,只专注手上的动作。
——像一个心爱玩具被弄脏,竭力想要弄干净的孩子。
“他是你的杰作?”
条野采菊似笑非笑的靠在门框边,并没有再上前。
因为对他来说,‘看’到屋里的情景,早在开门之前。
然而少年干部看似戏谑,其实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如此紧凑的肌肉密度,真的还是人类吗?
将活生生的人弄成这样,异能技师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闻言,神渡临渊手上动作一顿,似乎被条野采菊话语中的某个词取悦,眉宇舒缓了不少,暂且将手从末广铁肠滚烫的皮肤上拿了下来,放过那道已经被擦的泛白的可怜鞭痕。
“嗯,我的。”
说完,他俯下身,伸手用指尖去轻抚身下人棱角分明的下颚,千缕青丝垂落,如同海底冰冷湿滑的海藻,将人密不透风的笼起来,从外看,就像铁笼般窒息。
带着点笑意的轻喃声从牢笼中飘出,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态和执拗。
“这孩子是我离开英国后制作的,灵感是廷达罗斯猎犬哦,很漂亮吧。”
“漂亮。”并不能看见什么的条野采菊礼貌夸赞:“简直是造物主的奇迹。”
神渡临渊猛的抬头,不赞同的纠正:“是我给了他生命,不是什么造物主!”
把活人变成怪物也叫赋予生命吗。
条野采菊心中恶寒,面上却不显,他歉意笑笑:“抱歉,神渡君,这是你的奇迹。”
神渡临渊这才满意,又拾起刚被丢在一边的酒精湿巾,要去折磨那可怜的伤痕。
条野采菊破天荒的好心开口提醒:“他的生命体征快消失了。”
如果他没感知错,那那个什么猎犬的体温,就确实是四十度以上。
快自燃的那种。
想到这,他忍不住问:“你不烫吗?”
没瞎所以能看到末广铁肠脑门上升起的青烟的神渡临渊:……
烫,所以他坐在胯骨上啊。
好歹这块有个裤腰带能垫垫呢。
条野采菊问出口,似乎也觉得荒谬,沉默两秒,没等回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我叫医生来。”
神渡临渊:!
“不许!”他像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凶恶的提高声音:“他已经够脏了!”
条野采菊捕捉到关键词:“他怎么了?”
神渡临渊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在他身上安监视器。”
他确实不知道。
绕过酒店前台和服务生来到顶楼的末广铁肠已经是强弩之末,说话全靠执念本能,就给了‘桥梁建造款被贪墨’‘他任务失败’和‘要做强化手术了’三个关键词,勉强能拼凑个故事。
具体的还得等末广铁肠醒来再说。
那么问题绕回来了,要想让末广铁肠醒,条野采菊这关就得过,神渡临渊不信末广铁肠的演技,别的不说,没通过气的情况下,心跳声他就控制不了。
条野采菊满脸写着不信。
神渡临渊炸毛:“你什么意思!”
条野采菊勾勾唇,什么话也没说,只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神渡临渊闭了闭眼,虽然知道他的意思是‘比起信你,我更信自己听到的’,但因为眼盲闭着眼,点的地方又向上,像极了在对神渡临渊比‘看看脑子’的手势,嘲讽拉满。
或者说,这就是嘲讽。
“……”
罢了,他不和自负的小瞎子一般见识。
早晚让这魂球跪着叫他前辈大人。
于是又睁开眼,从边上扯了个枕头盖住末广铁肠的脑袋。
条野采菊挑眉:“你这是宁愿亲手了结他,也不愿意让别的医生玷污了他?”
神渡临渊微笑:“我的意思是快滚,他是我的。”
当真占有欲强到连看都不愿意多给人看?
未必吧。
条野采菊嗤笑一声,决定自己去查丰衣足食,抱着的双臂放下,后退一步,扣住门把手。
“我来是想告诉你,太宰君晚上安排了欢迎晚宴。”
“哦,我知道,行程单上写着呢。”
“所以。”条野采菊话锋一转,笑的很假:“我想来问问你,晚宴前,要不要陪我去一趟码头,稻川会从东京运了东西来。”
“好啊。”神渡临渊眼睛一亮,手上盖着末广铁肠的枕头都忘了维持,耷拉下来。
条野采菊语气有些玩味:“不要你的狗了?”
“他先不要我的。”神渡临渊利索翻下床:“而且已经脏了,还不听话,在外面受了伤才巴巴回来找主人怜惜,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抽了张新的酒精湿巾,一根根擦自己的手指:“他跑的时候我就想换一个了,可惜没钱,这孩子只听我的话,森首领就不愿意给我钱让我再弄一个。”
‘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编织出真相的网兜,白红发色的少年唇角上扬。
果然。
喜新厌旧,冷心冷情,眼前少年从一开始就没把这只伤的狼狈又可怜的小狗放在心上,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东西脏了’,炫耀的也是肌肉密度远超普通人的‘作品’。
条野采菊自以为摸透了异能技师的秉性,眉宇间沾染上几分看轻。
“半小时,我在楼下等你,神渡君。”
说罢,关门离开了。
神渡临渊皱眉骂了句有病,翻身坐回床上,拿自己刚擦手的酒精湿巾又开始勤勤恳恳很刨花似的擦末广铁肠,下手依旧不轻,甚至苦中作乐把腹肌当搓衣板使。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动作才停下来。
神渡临渊略心虚了看了眼末广铁肠惨不忍睹的伤,从边上医药箱里掏酒精纱布正儿八经给人处理起来,动作时,却总有中恍惚的隔世感。
他上次伺候人包扎伤口……得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那会神渡临渊还小呢,可能被父母的死刺激了脑子,行事和思维都和正常小孩相差甚远,待在后勤处给人复制药品,见了血和狰狞的伤员不哭也不闹,蹲下来鹦鹉学舌似的帮忙缠伤。
手指划过肌肤,落在一处浅色的缝合伤上,类似得伤这具身体上还有很多,分布在关节与四肢链接处,神渡临渊猜那大概是猎犬改造时留下的。
他有些不屑的咧了咧嘴。
啧,残次品。
喂了退烧药,神渡临渊退开,在胸口别着的胸针上一抹,胸针便化作几只蝴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新款的银色胸针,样子不同,作用却大相径庭。
这是异能道具‘垂魂’,催化信任的东西,得益这个,他可以无视条野采菊听心音的变态本事。
心情不错,再一看躺在床上安静昏睡着的末广铁肠,神渡临渊临时做了个决定。
他拨通福地樱痴的电话,然后宣布自己要给末广铁肠做改造手术的消息。
福地樱痴:“……”
电话那边,不小心把钢笔捏断的中年男人也顾不上满桌子墨水,控制力道抓着电话咬牙切齿。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渊?”
这小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胆大包天!
竟然想把掌握在国家手里的锁链扯到自己手里!
“知道。”神渡临渊回答的极快:“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铁肠现在在发烧,明天就该肌肉萎缩、身体溃烂了吧?我又不是搬家公司,没空把这么重的一块肉送回基地。”
“……你在哪?”
“别怀疑,我在横滨,是你在大阪的部下自己跑来找我的。”
“让异能技师坐新干线,四十分钟就能到横滨。”说完,福地樱痴皱眉:“稻川会在东京,你为什么又去横滨了?”
“晚了,我和你还没到手的那位部下说铁肠是我的狗,我的狗怎么能让别人碰呢。”神渡临渊幽幽道:“至于我的位置,老头,自己看情报去,别任务一发就当甩手掌柜了。”
“……”
福地樱痴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去理解神渡临渊前面那句话,又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压后面那句话的火,强忍住骂儿子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提声,中气十足:
“浑小子这事你想都别想!”
突然被吵了耳朵的神渡临渊一呲牙:“那我可罢工了。”
“呵……”
福地樱痴还没冷笑完,就听神渡临渊说。
“条野采菊我不抓了,你辈子也别想知道那猫舍老板临死前的遗言,对了,还有铁肠昏迷前托付给我的桥梁建设款的事也算了。”
就差把天人五衰想要钞票模板的活也说出来了。
当然,就算没点明,福地樱痴也知道这份罢工里包括那个。
他揉揉太阳穴:“老夫不明白,渊,你来之前不还看不起猎犬吗?”
神渡临渊听出他松口的意思,浅勾了下唇,伸手去戳末广铁肠眼下的梅花痣,面不改色的瞎掰。
“美色误人。”
那几点黑痣比皮肤稍凸起一点,摸起来手感奇妙。
异能技师玩的不亦乐乎,突然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末广铁肠长的确实美,首先他很健康,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一看心脏就供血充足,不像他,唇没几点血色,天天面如金纸的,偶尔还要靠一股土腥味的参片补元气,眉眼也有种和凡夫俗子格格不入的精致,不是一个画风似的。
他要有这么一副身子骨……
福地樱痴更不信了:“你说试验品在异能技师眼里就是一块肉。”
“肉也分烂肉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啊,我就喜欢好看的肉不行吗。”神渡临渊越掰扯越觉得自己这关电话打对了,他爹心动没心动不知道,反正他坚定了,甚至狗腿的换了尊称:“父亲,反正您加入猎犬也是为了做好人好事。”
——费奥多尔特供毁灭世界第一步,提高国际影响力。
猎犬是福地樱痴说服政府,制造出供他走向国际的踏板。
“早晚要撕破脸的,您把条野采菊这个根正苗黑的犯罪分子列入猎犬预备役,可不仅是看中了他的潜能吧。”神渡临渊弯了弯眸子,兴致勃勃:“我再拉拢一个,这样成事是不是更容易一点?到时候我们四对二,你们一人背刺一个,我歇着。”
他,他爹,条野,铁肠,全在猎犬当卧底!
电话那边的福地樱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无需担心烨子。”
神渡临渊略惊讶:“那感情好,五对一……咦?”
这卧底浓度是不是太高了?
福地樱痴不想知道神渡临渊的‘咦’是什么意思,握着电话听筒的手紧了紧,眸底晦涩不明。
“……晚上,我把改造手术的方案发给你。”
“好耶!”神渡临渊喜气洋洋的拨弄末广铁肠的额头,吃下去的退烧药没用,那块还在冒烟:“那说好了,我搞一个,你搞两个,咱再联手孤立一个,拿下猎犬,毁灭世界!”
福地樱痴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阿渊:早知道这么烫腚,我就不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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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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