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游戏论坛不可靠统计，自镇南中学建校二十年以来，被关过小黑屋的人不计其数，但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堪比A级副本8%生存率。

“那……被关进小黑屋，”许南斟酌着换了个词，“不，闭关反省要做些什么？”

在他们面前这位同样穿着蓝白校服，蓬头垢面龟缩房间墙角的学生，就是8%的生存者之一，据他说，他从副本第一天就来了，并且活到现在。

他们正处在某栋废旧教学楼里，和曾见过校长的地方极为相似，好消息是有厕所，坏消息是除了厕所只有教室，这意味着他们将睡在冰凉坚硬的课桌上。

六班的一部分学生被关在一楼某间教室，这里没有面向走廊的窗，所以他们看不见外面，但知道有身形壮硕的NPC在外面巡逻。

能逃离的地方都被封死，所以也别想着逃出去。

逢头垢面的学生表情难言：“怎么说，就是会对你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

许南心里一咯噔，但谆谆善诱：“比如？”

“……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也给你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你到时候看看吧。”学生面带逃避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许南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个总能说吧？”

“做……做个好学生？”学生语带犹豫。

许南松了口气。呼，装好学生嘛，这个他还是能做到的。他虔诚地捧住学生的手，感激地说：“好的，我会记住你的提示的，栓Q。”

蓬头垢面的学生把手甩出来，往后缩了缩，眼里有点对神经病的恐惧。

许南问完后，头也不回地跑去跟陈甘霖报告，他抬起手捂在嘴边，跟陈甘霖一番嘀咕，嘀咕了得有五分钟才说完。

陈甘霖揉揉发痒的耳垂，敷衍地点点头，他其实没在听许南说什么，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比如“做个好学生”之类。

原因无他，许南刚刚根本没有在刻意降低音量，偏偏又是个不会看氛围的家伙，说得不亦乐乎，没发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他讲。

其中数狄晃听得最认真。

不过也无所谓了，那个学生根本没说什么。

陈甘霖偏头看向狄晃，无声地发出一声冷笑，意思好像在说——看你费大劲做的好事。

想坑别人？自己也没逃过啊，大家最后都是同样的结果。

狄晃双手抱胸，脸色的确算不上好。

他们都看出来教导主任在公平地给每个班找茬，哪怕六班没有被一班泼垃圾，也会在其他细节上扣分，这点从全校的学生呼啦啦涌入这栋教学楼就能看出来了。

一班把整个教室擦洗了三遍，结果教导主任伸手在墙面一抹，掉下一块墙皮——地面脏了，扣3分。

把所有人关进来，估计是副本的最后一个环节。

第一次是迟到的早自习，第二次是校庆，第三次是卫生检查，这是恭送他们前的最后一次肃清。

至于有多少人能活着出去，陈甘霖在游戏论坛翻找过数据，大约是6%，这还是为了提振玩家信心，经过润色后的数字。

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狄晃的处境还是比陈甘霖要好得多。他迎着陈甘霖的目光同样露出冷笑：“六班被扣了22分倒数第一，唔，还笑得出来，你真是厉害。”

话音刚落，NPC出现在门口。

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是没见识过闭关反省的小学鸡，在这种情况下异常紧张，能抱团的抱团，不能抱团就抱紧自己，生怕最后24小时出点什么意外，把他们送走。

NPC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竟然异常温柔，手里拿着那张教导主任记分的表，从头到尾扫一遍：“居然有卫生F等级的班级？让我看看，哦六班……六班班长跟我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伴随着幸灾乐祸的注视，一股脑儿全都泼到陈甘霖身上。

——没点我名真的太好了。

——看诶，果然还是卫生最差的班级首当其冲吧？

——快点折磨他吧，最好折磨到死，放过我们哈哈哈。

虽然无言，可他们心里想说的话都明明白白写在面上了。

果然人性经不起考验，不过陈甘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他乖乖地跟着NPC离开这里，没有挣扎和歇斯底里，他一向冷静，哪怕死到临头还能有人笑出来，那那人一定是他。

NPC在前面走着，他没有回头，但眼珠却牢牢盯着走廊尽头的大玻璃，从玻璃里注视陈甘霖的神情：“别紧张哦，我们只是去做个简单的问答测试。”

说起来，这栋教学楼还真有点怪异，到处都是反光的东西，除了走廊贴的镜子，墙面和地面都是用的光滑大理石，擦得没有一丝痕迹，能当镜子照。

陈甘霖从大理石砖上收回目光，恭顺地回答：“好的老师。”

——当个好学生，他这时候或许该谨遵这个忠告。至于问答游戏是什么，NPC不开口，他也不去问，反正马上就知道了。

……

NPC走进一间办公室，陈甘霖进去后，忽然听得背后有声响，有学生踉跄着从教室出来，想要逃跑，而NPC堪比橡皮人的胳膊能伸得无限长，将跑下楼的学生轻松捞回来。

原来他不是第一个，其他的学生也同时进行着“问答游戏”。

陈甘霖的瞳孔缩了缩，瞥了眼他面前如沐春风的NPC。

都是NPC，差别怎么这么大？

NPC就像能看透他心中的想法似的：“每位老师的性格不同嘛，很正常的，我个人是不喜欢用粗暴的方式对待学生的，毕竟要符合现在教育观念，比较喜欢循序渐进。”

说完他一伸手臂，指向背后横幅，横幅上写着“教育是种子，在学生心中生根；教育是灯塔，为学生指引方向；教育是石头，为学生成长添砖。”

纵然陈甘霖把以前忘得差不多了，可看着这浓浓形式主义味儿的标语还是自动浮现不适。

他落座后，NPC在他对面坐下。他作出忧心模样，斟酌了下言语问道：“陈同学最近学校生活压力大吗？”

“……”陈甘霖看着他没吭声，眉角轻轻提起又放下。

在陈甘霖审视的目光下，NPC估计也觉察自己的表演意味有些浓厚，在神色变换后将脸埋进双手，双肩颤抖了一会儿——他竟然在笑。

“装模作样果然难，”他感叹完，随即卸下如沐春风的面具，完全变了一个人，“所以我们还是直接开始吧，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陈甘霖的神色变得认真了一点。

在NPC的第一个问题问出后，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做个好学生”是忠告。

因为NPC问的是：“在上学期间有欺骗过老师吗？请如实回答。”

如果仅仅这样问，陈甘霖可以面不改色地撒一百个谎，他刚要开口，NPC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需要上点道具，以防你是个讨厌的撒谎精。”

说完，他转身搬出个东西，然后测谎装置就连上了他的手指，心跳脉搏的频率在屏幕上显现。

陈甘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问题有那么重要么？甚至需要测谎仪来保证正确性？

这下他可就没办法说谎了，可……也不是不能试试。

“没有。”陈甘霖回答，语气起伏平稳，屏幕上的波动正常。

但NPC的神色却很意外，陈甘霖空余还在观察他，因为他觉得这个NPC太灵活了，有点不一样，而且好像还很了解他，呢个精准戳中他的过去。

NPC继续问：“在上学期间有协助他人违反校纪吗？请如实回答。”

陈甘霖的呼吸平缓，仔细看发现他在保持相同的频率，他从容地摇摇头：“没有。”

测谎装置没有发出警报，NPC顿了顿，在纸上记录。

虽然面不改色，但他手中的笔越转越快，好似在思考着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半晌，他才开口，不过先向陈甘霖笑了一下。

陈甘霖觉得不妙。

NPC问：“在上学期间有谈过恋爱吗？请如实回答。”

这次陈甘霖没有立刻回答，屏幕上出现细小的波动，显示着他相比方才不那么平静的内心，但波动并没有大到测谎仪闪烁。

“没有。”

但他慢了几秒，NPC已经起疑。

陈甘霖这奇异的蒙混过关方式来源于他本人独有的BUG。

——因为他失忆，所以他不记得上学时的事情。所以他将NPC所说的“镇南中学上学期间”理解为本人“现实世界上学期间”，问什么都心安理得地否认。

但是恋爱的问题令他措手不及。

近期因为断断续续的梦境都在告诉他，他曾经有过恋人，那个身影虽然蒙上一层纱，但却穿着校服。

他只能紧急将场景切换回镇南中学。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陈甘霖心里飞速掠过无数分析，因而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点波动。

而NPC好像终于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表情兴奋：“哦？是吗？可是好可惜，机器没响动呢。”

他说着说着站起来，嘴上说着可惜，双手却挽起了袖子。紧接着跳上桌子，就那么猛地扑到陈甘霖面前，陈甘霖一惊。

“警报，警报！”

测谎装置检测到过大波动，滴滴滴报警。

“很好，现在可以判定违规了。”

NPC却可恶地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