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悦捂住工作牌，似乎不太想让他看。

许昭然挑挑眉：“干嘛？我都看完了，你这时候捂有什么意义？而且你给我的名片上也有名字，不会忘了吧？”

“好吧。”蓝悦松开了手，但很快转身，嘟囔说，“跟我来，少说两句废话。”

许昭然从后面打量了片刻他的神色，然后噗地一声笑出来：“你该不会是怕别人给你起外号？虽然你这名字是挺容易被人起外号的……”

蓝悦转头瞪了他一眼。

“但是我不是那样的人，蓝老师放心。”许昭然立刻清清嗓子。

蓝悦刷了员工卡，并完成来客登记后，两人进入科研院内部。一阵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大厅内熙熙攘攘，来往人员脚步匆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和高档的环境无不显示着维护所需的金钱数量。

“哇，这里的办公环境比我们律所好多了，员工待遇应该也不错吧？”许昭然感叹，“贵院还缺法律岗位吗，给我内推下行吗？”

蓝悦带着他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的按键：“行啊，科研院待遇确实不错，而且一年只加两次班，一次加半年，一天只需在岗10小时，下班时间发生紧急情况24小时随叫随到，你要来吗？以徐律师的资历应该有希望的，如果你有入职的想法我今天立马把你的简历发给人事，内推还能拿奖金呢。”

许昭然：“……”

“你就当我没说？”

蓝悦耸了耸肩膀。

“既然如此，蓝研究员为什么还在这里工作？”许昭然问，“这种工作强度，人才流动性应该非常高，但是我们律所好像没有接到过贵院的劳动纠纷官司。”

即使在这种时候，许昭然脑子里首先蹦出来的还是他的律师工作。

“愿意在这工作的人，基本都是为了梦想。”蓝悦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呃，有人说这里是AI行业从业者的朝圣地，你进来后就会发现这种说法其实不夸张。”

许昭然这种俗人理解不了，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梦想比工作带来的金钱收益重要，毕竟人活着不过图一个能吃饱饭，如果能住上大房子，开豪车就更好了。

“其实你肯定挺好奇我怎么进来的吧。”蓝悦说。

“……”许昭然并不好奇，但他出于礼貌应了声，“嗯。”

“研究员每年在全国范围内只选几个拔尖的，他们本来找的是白濯师哥，但他放弃了这个机会，我当时跟他说了一句羡慕，结果师哥转头就向研究院推荐了我。”

“我当时挺不可置信的，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师哥要放弃这个机会，甚至觉得他是为了我，”他随即慌张地解释，“当然这种想法过于不切实际我知道，但总觉得不安心。”

“……很正常。”许昭然说。

“嗯？为什么！！”蓝悦好奇地看向他。

电梯打开的瞬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员工几乎用小跑的速度从他们前面经过。

许昭然没回答他的问题，却问道：“怎么今天这么忙啊，也没到你们的业务期吧？”

“你为什么说很正常？”蓝悦不屈不挠地追问。

蓝悦真的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他许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以至于常常忧心，师哥现在过得不好是否因为他。

毕竟如果师哥当年来研究院，如今就不会昏迷不醒了。

但许昭然忽视蓝悦的提问，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他们都往那个房间跑去了诶！”

然后他往那边走去：“我也去凑凑热闹。”

“诶诶诶，你为什么那么说!告诉我啊！”蓝悦紧跟着他。

许昭然还是没理他。

蓝悦实在受不了，把他扯回来：“他们去那边是因为系统波动异常，跟你没关系！你也不能进那里！快回答我的问题！”

谁知许昭然听完，立刻收住了脚步，点点头道：“看来我今天来得正是时候。”

蓝悦：“？？？”

随即他不可思议地问：“你故意的？套我话？”

许昭然笑得很无辜：“天地良心，我没有啊。”

他说：“白濯不来研究院当然是因为……焕羽给的工资更高啊，毕竟他想和他那便宜舅舅断绝关系，得用一大笔钱。”

许昭然用一种看不谙世事天真孩童的神情看蓝悦，幽幽地叹了口气：“成年人的辛苦，你又怎么会懂。”

蓝悦：“……”

蓝悦觉得他在变相说自己幼稚，但他没有证据。

但作为父母双全家庭和睦的孩子，他从小无忧无虑，确实不能理解这些问题。

他默默地握紧拳头，虽然现在明白了师哥放弃机会不是因为自己，但师哥对他的好，他会铭记在心，以后师哥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让他去死，他绝不偷生！

就在蓝悦默默想着的时候，他们等待的沈博士到了。

沈博士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他似乎是挤出时间往这边赶来的，脸上出了点汗，但脚步利索，精神矍铄，一进来就问道：“白濯来了？在哪儿啊？”

看起来比谁都着急。

许昭然沉默了会儿，站起来说道：“你好，我……”

沈博士当即大踏步走到他身前，惊喜道：“白濯？听说你刚出院，还担心你身子虚弱着，现在看来恢复得不错啊！”

许昭然宣布撤回对沈博士精神还不错的第一印象。

他回握住沈博士的手，礼貌地说道：“您好，您误会了，白濯还没有醒过来。我是白濯先生的代表律师，许昭然。”

“哦，不好意思。”沈博士有些尴尬。

许昭然表面笑意盈盈，内心头脑风暴。

——白濯和这个沈博士到底认不认识？

——在来之前他以为他们是认识的，但认识又怎么能认错呢？

——难道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

——不对啊科研院不养闲人的，老头肯定脑子好着呢。

那就奇怪了。

蓝悦咳了一声，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沈博士，许律师今天来是有事情，说是白师兄嘱托的事情。”

沈博士问：“我听说了，是什么事？着急吗？”

终于说到正事，许昭然非常欣慰，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推过去：“您先看看这个。”

沈博士随手打开翻了翻，然后动作顿住。

他又仔细看了看，然后缓缓抬头确认道：“这是……？”

许昭然点点头：“没错，这是白先生收集的，现在由我转交给您。”

“我看最近科研院好像有点忙，应该也是在为这件事忧心吧？”许昭然笑了笑，“希望对你们的工作有帮助。”

谁知沈博士想了一会儿，居然有点犹豫：“虽然我很感动，但是这个不能收……”

“为什么？”许昭然挑挑眉，“我以为收份文件并不难。”

沈博士想开口，但许昭然先一步阻止了他。

“我清楚您的顾虑，但它非常安全。而且您和白濯先生是老朋友了，他不会害您。”

“据我了解目前许多焕羽游戏的玩家意识都还不清醒，正躺在医院里昏迷，几万的病号，病床都快塞不下了，难道您要见死不救吗？”

他这一番话成功把沈博士给说沉默了，但许昭然并没有停下。

“白濯告诉我，AI不是人，没有道德的限制，它可以为所欲为，随心所欲向人类释放恶意。等它强大起来，连焕羽这种公司的超级防火墙都无法阻挡时，或许会更加不妙。”

许昭然全程保持得体的微笑，冷静客观地和沈博士分析情况，但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冰冷，戳人心窝子，连蓝悦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蓝悦说：“徐律师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

毕竟所有关于AI004和焕羽的消息都被下令封锁，严禁外泄，所以除了案件相关人员和研究员，其他人一概不知。

难道是白濯告诉他的？不对，白濯已经昏迷了三年，当时他怎么也不可能预料到今天的情况。

谁知许昭然只是笑了笑，然后说：“有的时候不自欺欺人，也是一种好选择。”

这些事情白濯早就想到了，他并没有像学界一样抱着一种盲目乐观的心态，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他都稳妥地分析了一遍。

“希望你们能够看清楚真相。”

沈博士定定地看了许昭然一会儿，眉头紧皱起来，厚厚镜片下的目光晦暗不明。

他考虑许久后，终于开口说：“谢谢许律师，我会考虑的。”

许昭然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来，他点点头表示知晓。

*

“我不同意。”

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他似乎听到了刚才的内容。

许昭然闻声打量他，对方相貌还不错，身形修长，和其他人一样穿着白大褂。

年轻人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许昭然身上，然后冷哼一声：“你就是那个律师？又来什么幺蛾子？”

“？”许昭然觉得他对自己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只是隐约从表述感觉出来，他好像在越过自己针对别人，那个人还是白濯。

“请问您说的那个是哪个？我好像没说过要找您，请您先回避一下？”

许昭然没收敛自己话里的火药味儿，开玩笑，他上大学时可是学校辩论队的，论唇枪舌战他可从来没输过谁。

蓝悦想劝劝架：“左云廷……”

谁知左云廷根本没听，只看着沈博士：“你要接受帮助？来历不清不楚的资料可是违反规定的！”

沈博士咳了两声，并未说话。

“别忘了究竟谁才是这一切祸端的起源。”左云廷又冷冷地提醒许昭然，“要是没有白濯，今天这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现在才来提供帮助，实在是假惺惺。”

许昭然说：“这位……这位云先生，您这么说就不妥了，帮助会晚到但绝对不会迟到，这是双方合作共赢的选择，您没有拒绝的理由。”

“哦，是吗？那我们也不会接受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焕羽派来的？谁知道所谓的资料的真假？为了解决这件事情，哥……徐科研员都被牵扯进去了，现在生死未卜，科研院绝不会冒险。”

他这么一说，许昭然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道：“以你们现在的处境，好像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如果不信任的话，你们尽管去查证，我相信科研院验证一份资料真假的本事还是有的。”

但左云廷却不买账，他随手将资料从沈博士面前拿起，然后扔过去。

飘散开的纸张拍到许昭然的身上，他伸手去挡，锋利的边缘甚至在手上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没必要费那功夫。”左云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