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甘霖盯着这个漆黑的东西看了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卡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虽然它从自己觉醒为玩家就一直待在装备包里，老老实实，毫无动静，但除了被系统用作“清除对象”的标识外，好像没有发挥出任何用处。

他点了点那张卡牌。

卡牌忽然颤动起来，紧接着化为一个黑色的窗口，上面出现闪动的竖线，代表输入点。

陈甘霖一顿，他对这个画面并不陌生，当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在开发AI004号时，就是用的这个窗口，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指令。

但是……现在窗口里需要输入什么呢？

他抬起手指，随便输入一个【Start】

返回结果【None】

窗口闪了闪，与此同时，眼前的世界也出现闪动，虽然微小到不可查。

——居然真的能够运行，而且会影响到整个系统？

陈甘霖此时就算再混沌，也觉出了不对劲，这绝对不会是系统bug，更像是在系统漏洞里植入的某个木马程序，而植入人……

是他自己。

——这个回答是自动从脑海里冒出来的。

陈甘霖随即皱起眉，他怎么会出现这种反应？明明在系统还回来的记忆当中，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片段，难道是被系统剔除过，或者……他自己故意忘掉的？

陈甘霖再次望向窗口，里面漆黑的空洞像是要把他吞没，他脑袋空空，有些茫然。

然后，他不受控地抬起手指，在潜意识的驱动下，输入了一串简短的命令。

【To seek refuge.】（寻找避难所）

【Participants: All gamers】（参与者：全体玩家）

【Strat.】（执行）

在完成输入的瞬间，游戏世界就像一扇门，在他的眼前缓缓关闭。

*

在短暂的五感尽失后，他闻到了泥土的味道，一小片潮湿的土壤出现在眼前，视野慢慢扩大，直到他完完整整地将所有看清楚。

一只三花流浪猫跑到他身前，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傲娇地仰头“喵嗷”。

陈甘霖这才发现，他穿的居然是校服。

他扔掉手中的狗尾巴草，倏然站起身，身后是无比熟悉的一条小胡同。那时他还在上高中，因为不想回去面对整天唠叨着让他辍学去打工的舅妈，每天放学都要在胡同尾磨蹭一会儿，喂喂猫，逗逗狗，看看头顶的桂花树。

舅舅家距离这里只有小二百米，但是平时除了他没人会来这里，所以这是他最常待的地方。但是在A市前几年城市规划时，这条胡同早就被拆掉了。

——所以，他这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以前？

陈甘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爬上了低矮的小土墙，撑着墙头一翻，落到街对面。他向舅舅家跑去，边跑边观察着街两边的景物，和他以前的记忆里一模一样，毫无区别。

然后他进了小区，站在了那个家的门口。

从口袋里摸索出钥匙，对准锁眼。因为手生，所以他插了好几回才对准。

“啪嚓”一声拧开。

记忆中的家出现在眼前。

陈甘霖疑心这是否是系统的恶作剧，所以他看得特别仔细，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直到走进舅舅舅妈的主卧，他的目光从床头划向墙面，然后顿住。

他的眼睛倏然睁大。

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赫然换了人，相框里原本是和和美美的舅舅舅妈和表弟三人，但此时却成了白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当是他的爸爸和妈妈。

因为与他们分开的时间太久远，身边也没有任何旧照怀念，他快忘干净了。

陈甘霖忽地一下笑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系统给他塑造了一个父母健在、家庭和睦的美梦？

他真觉得荒诞。

他甚至难以想象，他的爸爸妈妈会如何相处，他应该不用再在锅碗纷飞的桌子上吃饭了吧。

但是他很快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从洗手间的镜子里瞥到了自己的脸。不再是陈甘霖的容貌，而是白濯的模样，少年美丽而轮廓清晰的脸庞还未经岁月洗礼，干干净净，一尘未染。

眼看变小好几岁的自己，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脸上出现少许违和的成熟。

现在这个情况……

或许他不该再称呼自己为“陈甘霖”，而是“白濯”。

这样也好，反正陈甘霖是他作为NPC时的皮囊，总不可能顶着过一辈子。

但是，他看了看身上的校服，思考了一个问题，他难道还要回去重新学一遍高中吗？虽然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高中的知识，但是临时啃一遍应付考试应该还行。

而且回去看看十八岁的徐之应也不错。

这么想着，客厅的大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用钥匙拧开了门，然后在玄关换鞋，进门的女人一抬头就看到了她，惊喜地叫道：“小濯。”

白濯看过去。

女人一手提着菜市场买的菜，一手拎着包，刚下班回来就急匆匆感到家里做饭，一副标准好母亲的模样。白濯印象里的妈妈也是这么做的，但不情不愿板着脸，从来不会有如此开心的时刻。

他不习惯地叫了声：“妈妈。”

妈妈眼角笑出了纹路，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像很小的时候那样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然后拎着菜去了厨房。

“今晚妈妈买了菠菜，给你做你爱吃的菠菜豆腐汤，想吃吗？”

白濯看到那个叫妈妈的女人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看她把买来的菜分成两部分，不吃的放冰箱，今晚要吃的就拿出来洗好——那是白濯小时候的活儿。

年幼的他为了让妈妈开心一点，经常帮忙下厨做饭，洗菜分菜全部包揽，虽然最后换来的是更多的家务，以及妈妈变本加厉的责怪。

他别过眼说：“不想吃。”

他之所以总吃菠菜豆腐汤是因为那是桌上唯一一道还能剩的，爸爸不爱吃青菜，妈妈不爱吃菠菜，所以就都留给了他，但他觉得菠菜很涩，其实并不喜欢。

妈妈的背影僵了一下：“那……你想吃什么？白菜粉条？菠菜木耳？”

都是他不爱吃的。

白濯的眼神淡漠：“随便做吧。”

反正以前从来不会有人过问他的意见。

“……好。”

客厅门又响一声，一个中年男人回来了。

看到那张脸，白濯就条件反射般觉得窒息，他生命中男人出场的那几年，留给他为数不多的记忆只剩暴戾，以及暴力。

一言不合就会一巴掌拍下来，不管面对的是妻子还是儿子。

白濯后默默退了两步。

但男人看到他，却扯出一个斯文又温暖的笑：“儿子回来了？今天放学这么早？”

“逃课了。”白濯面无表情地说着，他想看看听到这句话的“爸爸”会有什么反应，系统又会贴心地把父亲给他换成什么款式的。

男人愣了几秒，眉头皱起，又放下：“我们小濯就是聪明，是学校的知识都会了吧？只要功课跟得上，平时多玩玩放松也行，别太累了。”

“……”

看来是乐观开明款。

但是白濯却一言不发，对于亲情缺失十几年的他来说，这种地方或许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梦中天堂，母亲温柔，父亲开明，一家人相亲相爱……

但是却总让白濯有种不真实感，好像所有的温情都像浮在水面的海草，无法触及他早就埋葬在海底的心。

真是一场好梦。

可他似乎更加想念自己游戏里的队友。

*

“我出去一趟。”

他拉开门走出单元楼，漫步目的地走着，远远听见母亲在身后喊“什么时候回来吃饭”，白濯没有回答。

他在思考这里是哪里，为何系统会为他创造出一个梦中的世界，以及过去的自己用隐藏在身份牌里的木马设定指令，将他送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桩桩件件，都有待探究。

他坐在小孩的滑梯边玩沙子，尝试召唤面板，失败，再尝试，又失败。

他凑到一个小孩跟前，说：“小弟弟，有手机吗？可不可以借给哥哥一用？”

小孩瞪着黑黑的眼睛，看了他一会，说：“好。”

不远处的孩子妈妈看到这一幕赶过来，阻止道：“飞飞，不是说过不要随意和陌生人说话吗？赶紧跟我走。”

飞飞却先一步掏出口袋里的旧手机塞到白濯手里，在妈妈面前维护道：“这个哥哥不是坏人，他很好看！”

“……怎么能以貌取人呢你这孩子？！”

“而且你看，哥哥见了你都没跑！坏人早就跑了！”

“……”

白濯失笑，对孩子妈妈说：“您放心，手机我打个电话就还。”

然后他凭着记忆按下那串号码，对面响起“嘟——嘟——”的等待音。

然而还未等接通，他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白濯。”

白濯转过身去，看到了自己打电话的对象，于是他把电话挂掉，还给小孩，顺便在他软乎乎的头上撸了一把。

“哥哥再见，下次见。”飞飞被妈妈尴尬拉走时还不忘跟他告别。

“再见。”白濯说。

然后再去找徐之应时，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坚硬又柔软的胸膛。

徐之应已经迫不及待跑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白濯听到对方闷闷的声音从胸腔传来。

“你还醒着，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认识我吗？知道我是谁吗？”

“你也是系统造出来的假人吗？”

终于以白濯的身份和徐之应见面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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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场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