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林岭由于地理位置太过偏北,已经可以穿冲锋衣御寒了。
陈觅觉得今年的自己更怕冷一些,自从生病以后,他的身体素质就在飞速下降。
想当年他也是可以深秋穿着单衣扛着摄像机爬上爬下十二小时的狠人。
虽然不排除是创作的激情帮他抵御了大部分寒冷……但现在是别人穿冲锋衣,他得穿一身薄薄的羽绒服才行。
看来冬天也要在这里过才行……
陈觅摸了摸自己外套帽子上的绒毛,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这边好歹有暖气可以支撑他勉强度过这个冬天,而S市的空调房只会让他呼吸困难。
“梁姨——”
他走到房子大门前,伸手撩开挡风的帘子,声音还没完全从喉咙里舒展开来,就觉得自己猛地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墙。
第一反应是,好痛
第二反应是,撞上的好像是个人,好高。
一瞬间,鼻子的酸涩和眼泪一起翻涌上来,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有棱有角的影子。
陈觅一边抹掉不受控的泪水,一边想,坏了,上来就在人家陌生人面前哭,丢脸丢大了。
被撞的严豫川也觉得新奇,他刚刚才搬了行李进门,刚刚站定,就被人狠狠一头撞在背上了。
回头一看,是一只蓝眼睛的小卷毛。一边手捂着鼻子,一边扶起撞歪的眼镜,含含糊糊地带着鼻音跟他讲对不住,连脸上沾了血也不知道……
等等,哪来的血?
陈觅尚且不知道自己流血了,他只觉得鼻骨快要被撞断了。
好硬,这人怎么练的,这个硬度,跟钢板也有的一拼了。
能说什么呢?
确实是自己没长眼睛看路撞着人家了。
陈觅自认倒霉,还在努力道歉中,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捏住了鼻子。
“低头。”
那只手的主人微微压了一下他的脑袋,带着他的视线往地上看,“你流鼻血了。”
怪不得嘴巴里有一股铁锈味。
陈觅还以为是北方空气太干了,他乍一从南边回来,没有适应所导致的。
接下来是怎么处理的,怎么被人伺候着冰敷的,怎么被扶走转移位置的,他都迷迷糊糊不大记得了。
陈觅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时,他就已经被端端正正地像个大号布娃娃一样,被摆在沙发上了。
至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伸手掀开盖在他鼻子上的冰毛巾,回头跟谁说了一声“不流了”,又帮他把毛巾撤走了。
被男人高大身影挡在身后的梁姨,快步冲上来,仔仔细细端详了陈觅好久。
确认他不像有事儿的样子,才摸了摸他的脑袋,打趣笑了两声:“确实是我们小陈鼻子高,才会这么容易撞到。”
又扯过旁边好似在罚站的男人:“这是我儿子,豫川。今天刚回来。”
说着一拍脑门:“哎呀看我这脑子,前两天就想跟你说来着。”
“豫川,照顾好小陈,你俩好好相处,我先去看看厨房里炖的肉——”
于是就这么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陈觅轻轻摸了摸自己受伤的鼻子,努力眨眼让不受控的生理泪水回流。
他来这里修养,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自从确诊肺部高压,并且被医生告知,他这个病症在极速恶化,甚至压迫到心脏以后,他就推掉了所有工作,独自一人回到了北方这座边陲小城。
其实他的童年就是在这个省份度过的。
然而物是人非,亲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人世,陈觅也不愿意回到老房子里睹物思人白白落泪,就在附近的风景还不错的县城里挑了一个,权当是暂时的修养地。
正好碰上粱姨和严叔回老家养老,嫌院子空荡荡没有人气,找长期租客。
于是就这么碰到一起去了。
前两周梁姨就跟他说了自己有个在国外当教授的儿子准备学术休假回来,但不知道具体哪一天,谁能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碰面的呢?
陈觅正准备从袖子里掏出手来,做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刚刚捏过他鼻子的那只手又抢先一步伸到他面前。
“严豫川。”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陈觅顺着这只手移动目光,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严豫川一眼。
在看清眼前人的长相以后,不由得眼前一亮。
陈觅自己是典型的混血,妈妈是隔壁接壤的r国人,连带着他也轮廓偏向立体,眼窝深邃。
像欧洲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有一股雌雄莫辨的少年感。
为此经常被陌生同事认成帅气的女孩子——时尚圈内男女分不清真的太正常了。
严豫川就是刚刚好相反的那种人,长得很中国式的正派,剑眉星目,像老一辈会喜欢的那种长相,连衬衫的扣子也规规矩矩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如果他现在还能工作得动,一定挖空心思邀请严豫川来拍一组创作——陈觅心里微微跳了一下——这种宽厚舒展的气质,在男模特肩膀越来越窄,越来越锥子脸的现下,比金子还罕见。
想起这个院子的男主人,陈觅心下了然,大约是遗传。
一边伸手轻轻搭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
“陈觅,刚才谢谢你照顾。“
晚饭陈觅就没有去厨房帮忙了。
刚才那一撞,真的是撞的他眼前一黑,蜷缩着躺了一会儿,才感觉稍微好些。
至于他屋里的的这个床,的确是好床,就是硬。
严叔腰不大好,只爱睡硬床,院子里几个床都是重新翻修时一块儿买的,一张比一张硬,铺了三层褥子还是硬,再铺也没有多的褥子了。
至于快递,其实也有,只是常用的那家床垫从祖国最南边发到最北边,要整整五天,再从隔壁市里派送到这个镇上,还要额外增加两到三天。
就当提前习惯睡棺材板的感觉了。陈觅安慰自己勉强笑笑。
算了,还是别笑了,胳膊腿都生疼,实在是笑不出来。
北边日落的特别早,只是躺了这么一会儿,屋子里已经黑透了。
他摸索着下床穿上毛绒拖鞋。
好在其余东西都还全,起码御寒的衣服都带齐了,药物也带充足了。
窗户外面一大群飞鸟扑扇着翅膀呼啦啦地飞了过去。
陈觅艰难地爬起来,去堂屋倒了杯水,端着微凉的水有点发愣,指腹不自觉地用力按在玻璃杯上映出发白的颜色。
其实,他刚才还没有什么反应。
陈觅现在才回过味来,猛然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才开始习惯的环境里,突然多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陈觅不是很想和新的人打交道了。
前几年拼命的工作社交已经榨干了他的所有能量。
好像一直绷紧的弦,乍一放松反而容易断掉,他现在也是如此。
一放松下来就有一种即将力竭的崩溃感,连心脏也是闷闷地发痛,每一天都有种要随时罢工的感觉。
要不要搬走?
玻璃杯好凉,原来忘记烧水了……
算了,搬家也好麻烦。
再说吧。
正准备把手里的药片和水杯一齐放下,一杯尚且冒着热气的水,默默地从旁边推了过来。
陈觅下意识一回头,脸侧蹭过一件熟悉的衬衫。
挨的距离如此之近,才发现来的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太阳晒过、很安心的味道。
是严豫川。
他刚才还板正到随时能出去开会的衬衫外面,不伦不类地套了一条围裙。袖子微微挽起来,手里还拎了一个小的烧水壶。
“这是刚烧的,兑过凉水了。摸一下还烫不烫。”
陈觅惊讶,略一挑眉,还挺细心。
即便不太想说话,但是社交本能还是促使他摆出了最合适的神情。
虽说理论上讲,陈觅已经算是爬到行业上层了,但是在这个靠资源靠人情说话的圈子,陈觅也养成了滴水不漏、和气待人的习惯。
而且他惯会用一双湿漉漉的蓝眼睛作星星状看人,然后端起水杯笑眯眯地喊谢谢严哥。
迅速把手里攥紧地一大把药片一口闷掉。
也许是当着别人的面吃药,陈觅竟然觉得两分别扭。
热水入口,药片的苦就被化开在舌根,他低头闷闷地咳嗽了两声,碍于有人在前,硬是把其余的咳嗽声憋回喉咙了。
吃了有一阵子的药了,他还是不习惯这份随时萦绕的苦涩。
只是抬头的时候,陈觅总觉得严豫川的神情里好像有几分无奈。
是错觉吗?是不是他又想多了?
陈觅扭过头,干脆不再纠结。
他像一只身手矫健的猫咪扑进厨房,左闻闻右嗅嗅,顺手搭住梁姨的肩膀有点夸张地用1080种方法感叹姨姨厨艺好厉害。
然后把梁大厨请出厨房坐下,动手和严叔一起扫尾盛饭擦桌,力图把情绪价值拉满。
只是擦到一半就被严豫川截胡了,
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人露出结实的小臂,接过他手里的抹布,示意他回餐桌前等着吃饭。
太好了!不用擦桌子真的是太好了!
陈觅自然是能溜则溜,确实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干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心情立马放晴。
如果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再留一留。
毕竟梁姨做饭是真的健康且好吃,重点是有一股子奶奶以前做饭的味道,太像了,像的让他几乎吃一次就有一次要落泪的冲动,他不舍得放下。
只是梁姨他们也不差钱,一直没有收他的伙食费,说现在的小年轻赚钱也不容易,推来推去只是让他给院子里增添一点人气。
陈觅也不习惯占别人太多便宜,更是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吃白食,必然是要下来帮忙的。
被梁姨他们当小孩照顾,他就心安理得地插科打诨卖乖。
只是不管是不是真心愿意干活,起码情绪价值要给到位。
陈觅低头在暖黄的灯光里夹了一筷子米饭,默默地塞进嘴里。
一抬头,就发现对面的严豫川好像又在用一种有些奇怪又无奈的眼神在看他。
很久以后严豫川轻轻抚摸过他的脊背,像给小猫顺毛一样把他抱在腿上,和他讲述当时的情景。
“我只是觉得你坐在对面好像要哭了,但是又没有哭。”
然后鼻尖抵住鼻尖轻轻地蹭了蹭,被陈觅嫌弃太黏人,一巴掌糊在脸上推开。
“我们宝宝那个时候真的很坚强。”
陈觅轻轻啐他一口,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又忍不住自己偷偷笑了一下,然后把脸埋在严豫川的颈窝里,在熟悉的、缓缓拍背的韵律中渐渐睡着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的陈觅还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自己又眼花了,难道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情绪感知能力出错了吗?
在这个人身上失效了?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之前。
陈觅刚刚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了一身家居服,露出突显的锁骨和苍白的皮肤。
草草吹完却仍然有些湿润的头发都显得更卷了,裹在厚毯子里静静地翻动书页。
严豫川敲完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暖色灯光之下,陈觅沉默地凝视着书上的每一个字,脸微微侧过去,身形在灯下显得分外单薄。
严豫川端住手里的杯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很久,都没有发出额外的声音来打扰眼前的人。
开了新文
蠢作者也是摄影师,但不是时尚摄影,所以如有专业问题,请大家原谅(滑跪
一个酸酸甜甜的小甜饼送给大家~
作者年纪大了,包不虐的。
一篇治愈的小甜文。
这篇文是难得没有难产的文,写开头的时候一边写一边忍不住笑。
感觉自己还是擅长写小情侣贴贴,两位主角一贴起来我就下笔如有神,那叫一个文思泉涌啊。
感谢各位的阅读,不知道说什么好,给大家磕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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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九年》
【正文第三人称】
我死了。
我又活了。
这是我死后的第九年零三百六十四天。
生前有许多人恨我。
他们骂我不知廉耻,自私自利,贪图利益……
虽然我一样都没干过。
恰恰相反,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直努力到了我死前的最后一秒。
但是,谁能来告诉我。
为什么我的十周年祭日,会有这么多人前来参加?
为什么我的死对头,我的宿敌,那些年骂过我的亲人,朋友,他们都泣不成声,追悔莫及?
*
孟承平接手了江季的遗产,信守诺言。
他答应过江季,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江季离开的第九年。
他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不知道地下冷不冷,有没有人关心江季添没添衣服,吃得好不好,着没着凉。
江季离开的第十年,孟承平想。
是时候该下去陪他了。
没有人照顾江季,他放不下心。
排雷:
1.依旧是我流病弱美强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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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本质上还是苏爽甜,不虐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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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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