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觅想过冷，但没想过会这么冷。好在严豫川早有预料，多带了几件厚外套。

他身型要大上几号，套在陈觅原本的外套上刚刚好。

坏处就是，陈觅穿得太多，厚到迈不开腿，走起来像一只摇摇摆摆的企鹅。

不过最冷，也就是日出之前这一小段时间。陈觅搓了搓冻僵的手，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严豫川打开越野车的后备箱，帮他打下手拿东西。陈觅接过设备，推开防潮箱的密码，飞快地组装镜头，拉伸支架。

比起熟悉自己的身体，他其实更熟悉相机。

从16岁在杂志社供稿初露头角，到22岁声名鹊起邀约不断，现如今29岁跻身行业第一梯队，拿满时尚顶刊封面。

可以说，相机是陈觅的第二双眼睛。

但他很少拍纯粹的自然景色。

或者换句话说，为了可以勉强体面地活下去，从第一次端起相机开始，陈觅不是在拍杂志和广告的路上，就是在为了比赛拿奖金，拍主办方可能会喜欢的人像作品。

“哈……”陈觅轻轻呼出一口白雾，凑近取景框，简单调整了一下参数，打开间隔拍摄，按下快门，然后直起身子。

很美的blue time。日出前四十分钟难得的蓝调时刻。

严豫川又搬了两把椅子来，甚至像变魔术一样，摸出来一壶有些烫嘴的粥。

陈觅惊讶了一下，想了想严豫川回来的这几天都是一副“贤夫良父”的做派，又觉得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其实第一次见严豫川，陈觅总觉得他应该去参军……或者去外交部，周正大气，总而言之不像是会洗手作羹汤的模样。

保温壶自带的盖子充当了临时的碗，不知道严豫川怎么处理的，倒出来是刚刚好的状态，陈觅低头舀了一勺，是他喜欢的小青菜。

“小心烫。””严豫川拆开一包纸巾，放在临时的小桌子上。

陈觅抽过纸巾，垫在碗底下，很努力很努力地多吃了两口。

他真心饿了，刚开动的时候自信满满，想要吃完，结果磨磨蹭蹭奋斗大半天，一看战绩只有小半碗。

陈觅叹息一声，吃不完又觉得很浪费，奈何胃口不好，吃不进太多东西。

捧着碗想要再挣扎一下，勺子进嘴以后又不自觉地发呆。

严豫川的余光里，陈觅已经慢吞吞纠结半个小时了，再纠结下去都要凉透了。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吃不完可以匀给我。”

天籁之音！

陈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上学的时候，吃饭的钱也没有，食物显得分外珍贵。因此养成了习惯，不愿意见到浪费的食物，即便是撑到吐也会全部塞进胃里。总而言之，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严豫川声音一出来，陈觅是如听仙乐耳暂明，生怕他反悔，火速把剩余的半碗粥拨进男人的碗里，连脸上都恢复了刚才的一点笑意——

这吃饭的半个小时里，除开刚开始吃饭的满足感，陈觅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发愁，只是他自己没发觉。

真的太明显了，明显到严豫川都没有办法忽视。

看来下次要盛少一点。

严豫川皱眉，再看一眼陈觅清瘦的下颌，又觉得自己想的不对，还是多盛一点吧，说不定能多吃两口。

至于陈觅，已经背影欢快地去相机旁边蹲着了。他就是这样，生活给一点点甜头，都还能再努力地多活下去一天。

一直等到太阳彻底升起来，陈觅才把相机撤下来，抱着机身在车里翻刚才拍到的照片。

不得不说严豫川选了一个好地方，视野极佳，不需要下来走路爬山，从他们所处的位置站定望出去，太阳，树影，河流，全部一览无余。

北方自然有北方的好处，这个祖国最北端的林场，望不见尽头的树木覆盖着山峦，然后被朝霞染成了红色，铁轨之上的老式列车呼啸而过，余下的只有像丝绸一样平静的大河以及薄薄的雾气在此之上浮动。

临近秋分，太阳直射点即将越过赤道往南半球走去，从此之后，天气会越来越冷，不知道今年的冬天是否又是一个难熬的寒冬，陈觅更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见到明年春天的太阳。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是这么多东西，都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无论日后如何，陈觅都真情实感地觉得此时此刻的太阳，像一颗流心大柿子。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无意识说出来的。

严豫川抽走陈觅手里刚摘下来的围巾，帮他理了理帽子，离得近了，陈觅都能感受到严豫川身上的热气。

“回去的路上说不定会有卖柿子的，待会可以去找找。”

陈觅弯弯眼睛：“太幸福了，有求必应啊严哥。”

没想到严豫川也难得笑了一下，眉眼柔和下来，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后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严哥——”

陈觅转头，身后刚停稳的房车上下来两男两女，出声的正是走在最前的一个微胖男生。

严豫川冲他们点点头，两个男的挨个上来跟他碰了碰拳，微胖男生看起来甚至激动地想要扑上来，活像八百年没见了，被严豫川一个眼神制止了。

“好久不见。”严豫川点点头。

然后转身把一旁神游在外的陈觅拉到身边来。

“关山，王敬年。”

又搭了一下陈觅的肩膀。

陈觅笑眯眯地伸手：“陈觅，沾严哥的光出来走走，打扰大家了。”

关山一乐，立马改换了勾肩搭背的对象：“哎，客气啥，严哥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叫我胖子就行了。”说完指指左边的大波浪/女生，“这是敬年对象，任彦君。”

陈觅一看，果然是一对，穿的情侣装，酷哥拽姐，养眼。

胖子又指了指剩下那个：“这是我妹，关月。”

有点眼熟。

陈觅眯了一下眼睛，感觉在哪里见过。

这种感觉在和关月对上眼神以后更强烈了，因为关月看过来的眼睛越来越亮，如果不是基本的社交礼仪拦住了她，陈觅几乎以为她要扑上来了。

关月确实激动，因为她的的确确认识陈觅，这是她小姐妹的偶像！

如果不是现在掏手机不合时宜，关月估计已经在微信上和朋友狂发八百条信息了。

“陈老师，今年二月份v家香水广告，我是何老师的助手。”

陈觅想起来了。

何听是他惯用的副手，二月份那个广告全部是现场置景，工作量太大，v家又给他配了一个摄影团队，他全部扔给何听使唤去了。

关月应该就在其中。

眼见小姑娘一副激动地脸都红了的样子，陈觅理解地笑笑。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面对行业内的前辈，年轻人说不仰望是不可能的。于是三步两步走到房车旁边，帮王敬年他们拿搭帐篷的工具，好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

陈觅一背过身去，关月立刻马上，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开始打字，颇有一种键盘都要搓出火星子的即视感。

关山贱兮兮地走到妹妹身边来挤眉弄眼：“你俩什么情况，这是你认识的模特？”

不怪关山错认，陈觅的脸实在是过分优越，垂眼不说话的时候，画风和他们几个人都是割裂的，脸指不定比巴掌还小，属于是披个麻袋就可以去t台走秀了。

关月这几年转行去拍时尚摄影，关山还以为这是哪个国家的小模特。

“什么什么情况。”关月毫不客气地回赠一个白眼，拽了拽关山的袖子，示意他声音小一点，“人家不是模特，也是摄影师，而且是行业大牛。”

她几乎在用气声说话：“这么说吧，你知道的奢侈品品牌，他都拍过。”

感觉这么说关山没有实感，又补充一句：“他一天出场费，要这个数。”

然后伸出一只拳头。

“10k？一万？”

关月摇头。

关山倒吸一口凉气。

“十万？”

关月点点头，又吐出两个字。

“美金。”

三十来岁拿十万美金不夸张，行业内这个日薪还是存在的……

私心把我们觅觅写小一点，但也三十岁上下了，这么有天赋且努力的宝，他值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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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