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辞“啧”了一声，“这跟尊严有什么关系？”

【静哥】：如果你愿意，或许可以唱一首我们都听过的歌。

蒋辞支着下巴：“比如？”

【静哥】：《如果有来生》怎么样？

蒋辞看着屏幕上这首五个字的歌，确定自己没有听过，但又不能露怯，不让人家知道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古董，于是便故作镇定地说：“歌名不吉利，换一个。”

【静哥】想了想，打字：那《光阴的故事》？

蒋辞依然没听过，看歌名似乎是一个挺悠扬的调子，须臾那么多年的光阴，他没有经历就凭空来到了这后世，自然也没什么故事可以述说，便懒懒道：“算了吧。”

不知道是在跟对方还是跟自己说。

【静哥】跟着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是嫌这首歌太老？那……

蒋辞平静地看着屏幕，慢慢松开鼠标，靠上了椅背，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这个季节的夜晚尤其深沉，天幕上挂着零星几颗星星。

他并不是觉得这首歌老，事实上在这些人眼里多么古老的歌曲蒋辞都觉得十分新鲜，他没有经历过，所以提不起太大兴趣，倏忽几十年，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窗帘轻轻浮动，蒋辞本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也许是因为夜深了，又也许是身体上的消耗和疲倦，他看着面前不断变幻的弹幕，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

屏幕上静哥打完那一行字之后停顿了几秒，这几秒的空隙里，乌泱泱的白色弹幕流水一样划过，蒋辞眼花缭乱，角落里突然闪烁了一下，一朵红色的小花凭空出现在直播间首页。

蒋辞怔了怔，眸光一闪。

【静哥】：刚刚看你情绪不对，好像有点失落，是这首歌勾起了你什么回忆吗？

蒋辞没说话，他没有回忆，也没有过去，如果不是因为意外穿到了“蒋辞”身上，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估计都不知道要怎么生活。

他垂眸看着手边的鼠标，上面有蓝色的微光一闪，专属会员的彩色烟花弹幕隔了两秒钟在屏幕上突然绽开。

【静哥】：别难过，过去的都过去了，这样，我们……

蒋辞抬起眼皮，松松放在鼠标上的右手微蜷了蜷，感受到底下传来的微燥的热度。

那一瞬间，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静哥】：忘记过去，我们来一首《New boy》怎么样？

蒋辞沉默了一下：“……”

他说：“我草你大爷。”

【静哥】不满地打字：干什么骂我？？

蒋辞麻木道：“别拽洋文，不会唱，更看不懂。”

静哥似乎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这不是洋文，朴树的歌，中文歌。

蒋辞却没了耐心，把鼠标一推，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就算是葡萄树的歌我也看不懂，行了，累了，就到这吧，你可以滚了。”

【静哥】：……

就在他打算歇业大吉的时候，腿边突然一阵强力的拉扯，低头一看，陈佑拽着他的裤腿，正拼命朝他瞪眼。

蒋辞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放下了抬起的手，转头朝电脑屏幕说了一句：“等一下兄弟们，我解决点个人问题。”

弹幕上瞬间一片问号。

蒋辞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朝沙发走去，陈佑也艰难爬出桌底，一脸复杂地与蒋辞面对面。

蒋辞问道：“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陈佑望着他一无所知的脸，简直头大，“我说大哥，你不会唱就不要开口，我弟可是靠这个积累人气的，本来就闲置了这几个月，这下好了，全被你搞砸了。”

“谁说我不会唱歌？”蒋辞反问，“我只是不会唱你们现在的歌。”

“拉倒吧，你那叫唱歌吗？”陈佑完全不能接受，“根本就是五音不全好吗？”

蒋辞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陈佑立马闭了嘴。

两人对站了几秒，陈佑突然长叹一声，一把抓住蒋辞的肩膀：“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挽回不了了，现在我只跟你说一些最基本的事情，第一条就是绝对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你是从民国穿越过来的，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知道吗？”

蒋辞瞥了一眼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眼里几乎有冷光一闪，陈佑莫名颤了颤，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杀意，他抬头对上蒋辞的目光，一顿，然后讪讪地放下了手，后退了一步。

“不是……”

蒋辞看着他，收回视线，动了动胳膊，问道：“还有呢？”

“还有……呃……”陈佑咳嗽两声，刻意移开目光，想了想，“还有就是，尽量不要表现出对一些新奇事物的浓厚兴趣，这样也会容易暴露你的身份，如果实在忍不住你就说自己失忆了，不能人身攻击，不能说脏话，抹黑国家什么的，最后一条，”他停顿一下，看了一眼旁边还在呼啦啦滚动弹幕的电脑屏幕，“一次直播的时间最好不要低于两个小时。”

蒋辞：“……”

他麻木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上面的时针停在12和1之间，而分针正从数字5朝数字6缓慢地前进着。

“一点半……”蒋辞说，“还有多长时间？”

陈佑：“开播一个小时了，最少还有一个小时。”

“……”

蒋辞心里骂了句娘，转脸指了指陈佑：“全是为了你那个倒霉弟弟。”

说完又一脸刚正不阿地坐回了电脑桌前。

【回来了回来了……】

【刚刚做什么去了，个人问题是什么问题？】

【不会是我想的那什么吧？这夜深人静的很可疑哦……】

【是因为静哥吗？莫名萌了……】

【楼上在说什么，我们辞宝儿是那样的人吗？别意淫了好吗？】

【静哥】还没走，见蒋辞回来，立刻打字问道：我刚说了什么让你很兴奋吗？

蒋辞：“……”

蒋辞说：“滚蛋。”

弹幕上一片善意的谐谑。

夜色渐渐沉寂下来，蒋辞修长的右手搭在桌上，无意识地滑动鼠标，可能是周遭十分安静，也可能是有了一点点困意，他突然就没了说话的兴致，整个人懒散地倚在靠背上，眼神因为没有聚焦而泛起了一层清浅的光。

外面的街道上偶尔有车辆飞速驶过，在窗户上划出道道模糊的光影。

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陈佑看他中规中矩，虽然不说话，但也没什么大问题，便稍微放下心来，在沙发上坐下了。

弹幕滚动的速度似乎也变慢了，好像是刻意追随着蒋辞的步调，偶尔冒出一两句不合时宜的诋毁造谣，但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突然，和谐的首页上又浮起了一座高大华丽的城堡。

【静哥】打赏了他一个天空之城。一个一千块钱。

蒋辞不知道这玩意是干嘛的，但也懒得问，他望着屏幕，轻轻挑了下眉。

【静哥】：累了吗，你……还有多长时间下播？

蒋辞：“再播一个小时吧。”

【静哥】：看这样你是不会再开口唱歌了，更不会愿意和我一起唱一首了。

蒋辞哼了一声。

静哥停顿了几秒，窗外恰好有洒水车经过，在玻璃上落下一点湿润的水迹。

蒋辞若有所觉，松开手臂抬起了眼。

【静哥】：那……我给你唱一首歌怎么样？

蒋辞怔了怔，手指拖着鼠标移动了几下，看到弹幕上炸开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

【静哥】：我们连麦吧。

那是蒋辞第一次听楚静唱歌。

蒋辞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究竟是几点结束的直播，也忘记了那首歌的名字，他只记得男人的声音低沉干净，在寂静的夜色里听来如同滚过一片微烫的沙砾。

这小白脸是有两把刷子，蒋辞想，但跟我炫耀个屁。

他这人心宽，心里只装得下跟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那点在寂静深夜里偶然出现的微热心肠只来得及在他脑子里停留几秒钟的时间，随后就又被抛诸角落了。

比起那些风花雪月，还是新世界那些有趣的东西更能吸引蒋辞的兴趣。

昨天晚上下播后，陈佑看他疲惫，好心劝他去洗个热水澡，结果蒋辞一进去就被卫生间的淋浴器和电动牙刷给迷住了，把自己关在里面足足摆弄了接近一个小时。

这种情况从昨晚持续到了今天早上，在吃早餐时尤其严重。

因为这位民国二十五年来的蒋大佬完全不能理解微波炉的工作原理，他看到陈佑把牛奶放进去，拿出来就变成了热牛奶，把从外面买来的已经凉了的早点放进去，出来时就变得热气腾腾。

他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样，凑近了看那个神奇的大家伙，被里面加热鸡蛋时发出微微的嗡鸣所深深吸引。

“别看了，那就是个微波炉，加热食物用的，没有什么神奇魔法……不，不行，不能把手伸进去，别把它打开，也别把它翻过来！”

“那是冰箱，用来冷藏食品的，看，我就说很冷吧，你不用把头伸进去感受，还有把你的手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啊！别动，你被卡住了！也别使劲拽，鸡蛋在微波炉里会爆炸的！！”

经过一早上的鸡飞狗跳，陈佑终于把好奇心旺盛的大佬先生从厨房拽到了餐桌上，他感觉身心俱疲，揉着眉心道：“我说大哥，不对，爷爷，蒋爷爷，你好歹也是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帮派老大，连蒋光头都怕你，能不能别看到这些东西就跟个多动症儿童一样，你不觉得那样很丢人吗？”

“丢人，为什么丢人？”蒋辞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外敌来犯，丢了东三省才丢人。”

“……”

陈佑无话可说。

“你们所有人都能住在这么好玩的房子里，用着这么精致的工具吗？”蒋辞拿起瓷勺舀了一口蛋花汤放进嘴里。

“大部分是，”陈佑说，“不能排除还有一些山区里的人民要落后一些。但我们国家已经在很努力地在帮助他们脱贫了。”

“真好，”蒋辞说，他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早餐，“你们这个时代真好。没有压迫，也没有战争。”

陈佑看了他两眼，没有接话，他想了想以前学过的民国史，笑容淡下去，心里也不由自主升上来一股感慨。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陈佑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然后点到一个页面，突然大叫一声：“卧槽！”

“怎么了？”蒋辞问。

“你的微博超话突然多了好几万人关注，”陈佑震惊地划着手机，“我没看错吧？！”

“微博……超什么？”蒋辞皱着眉头，“那是什么东西？”

“是……”

陈佑兴奋地抬起头，却在看到蒋辞的瞬间又失落了下去。

……这是小辞的超话。

能得到更多人的关注，更多人的喜欢，那是他的一个梦想，可是现在终于有了一点要实现的苗头，却和他本人没什么关系了。

蒋辞眼见陈佑的表情从高兴变为难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应该能猜的到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陈佑可能想到了“蒋辞”，那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进步与结果。

“你……”

蒋辞开口，刚想说点什么，自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不由自主吓了一跳，时至如今，他还是不能适应手机铃声响起时带来的一瞬间的颤栗与酥麻。

他把手机掏出来放到眼前，看到屏幕上赫然印着三个字的来电显示：

聂新远。

楚静的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点，就是十分能察言观色，能感觉到一个人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当然，只限于他想去了解接近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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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静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