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对峙

确实有东西藏在兰溪乡中作乱。

元清徐一入乡,就察觉到了那股冲天的怨气。

盘桓在小姑娘家中的,不是妖,是鬼。

她们没走几步,就有围观路人的窃窃私语传入耳。

带了些污言秽语,更没有压低音量。

小姑娘咬着牙,闷头往前走,仿佛这样就听不到了一样。

“昨日还没问,你叫什么?”元清徐手中玩弄着一枚翠绿的竹叶,问道。

“我叫蔓蔓。”蔓蔓放慢了脚步,回身仰头元清徐道。

“哪个字?”

“野有蔓草的蔓。”

“是个好名字。”元清徐路过她身边,牵起了蔓蔓的手。

蔓蔓靠在她身上,轻声道:“爹爹起了好几个,娘亲挑了这一个。”

“嗯。”身侧的仙子姐姐顺手理了理蔓蔓乱飞的鬓发,漫不经心应着。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街上,仙子姐姐行在其中,万事万物不留心,就好似降落凡间的悲悯神灵。

蔓蔓悄悄攥紧了仙子姐姐的手。

仙子姐姐也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算是回应。

蔓蔓仰头笑了。

她心中不那么紧张焦灼了,贴着元清徐,慢慢走在街上。

元清徐问她:“你娘关在哪了?先去看看你娘。”

“嗯!娘亲被锁在了家中。”蔓蔓的眼睛亮晶晶地,拉起元清徐的手想跑起来,转念一想,神仙不能慌慌张张的,于是跑步的姿势又换成了走。

元清徐松开她:“前面带路。”

蔓蔓看出她的眼中的纵容,跑到了她的前面:“仙子姐姐,这边来。”

元清徐步伐不快,但始终与蔓蔓保持了挺近的距离,让小姑娘一回头就能看到她。

蔓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的娘亲竟被被绑在刑架上,放在了最热闹的街市上。

两边各守着一个拿着砍刀的中年男子。

她看着日头下衣衫单薄的温婉女子,蓦地红了眼睛,不顾周遭人的指指点点,跑到娘亲跟前,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

不知是否是蔓蔓的表情太过悲怆,那两名中年男子并没有拦她。

元清徐正待跟上去,忽听耳边传来枕舟的声音:“师叔!”

是传音。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少年正穿过人流,朝她走来。

他换上了专属云山书院弟子的红边祥云暗纹白衣,腰间束着金绣线红腰封,在人群中分外出挑。

昨夜元清徐回到客栈时,少年已经不见了人影,说是又看了那只无尽深渊的狼妖,前去追狼妖了。

今晨他还未归,元清徐也没有等待,直接带着蔓蔓来到了兰溪乡。

元清徐错开眼,正待走到蔓蔓身边,就被两把交叉的砍刀拦住了去路。

她向前一看,刑架上的女子低垂着头,气息微弱,不知被绑在这里多久,已经昏迷了过去。

元清徐指尖甩出冰刃,割开了束缚那柔弱女子的绳索。

人群哗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妖怪的同伙来了”,霎时间,元清徐周遭就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两个拦住他的中年男子也往后退了一大步,但仍记得自己的使命,拿刀的手颤个不停。

枕舟被慌乱的人群挤进空地中,站他对面同在空地之中的,还有个一脸正气背着竹篓的算命先生。

竹篓中插着一面旗子,大大的“算”字迎风飘扬。

周围的群众见到他,竟奇异地安静下来,眼中的慌乱也被那面旗子抚平了。

“仙子姐姐不是妖怪,她是神!”蔓蔓抱住自己的娘亲,急急申辩道。

元清徐并没有将旁人恶意的揣测放在心上,但是听到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话语时还是笑了下。

算命先生将竹篓一放,正打算起势,瞥见对面的枕舟,转了一下竹篓,露出旗上一角烈焰一般的标志来,正色道:“这位小公子还请退后。”

身后有人开始扒拉枕舟,想要把这个俊俏的小公子拉回人群。

枕舟不退反上前,立在了元清徐身侧。

那算命先生见状,皱了下眉头。他本不想暴露身份,但若是对方执意阻挠……

“恕在下眼拙,刚竟未认出是云山书院的仙友。”算命先生卸下伪装,拿出自己的身份名牌递给枕舟,态度和善良好,“在下乃康城纪氏纪仁年。”

竟是世家弟子。元清徐闻言更加不耐,再懒得分一个眼神给那纪仁年,对枕舟说了一句你处理,就走到了蔓蔓身边,帮着小姑娘扶起她的娘亲。

“云山书院枕舟。”枕舟温和一笑,礼貌回应,“敢问仙友,这位夫人并非妖邪,为何要如此待她。”

两边都是彬彬有礼的年轻公子,看来头似乎也都不小,一时之间,围观群众中响起了嗡嗡的细碎讨论声。

自以为声音小,却忘了修仙之人较凡人要更加耳聪目明,因此他们谈论的什么一字不差都落入了两方耳中。

“我觉得书院的书生比康城的这位仙君要俊俏好看呢。”

“什么书生,人家实际上也是位小仙君。不愧是书院出来的,看着就是厉害一点。”

“这分明是个小白脸,还是康城的仙君看着更可靠。”

……

一时之间,围观群众自动分为了康城派和书院派。

被当众议论的滋味并不好受,纪仁年耳际泛红,看着面色平静的枕舟道:“在下与这位仙友想是有什么误会,此处人多,不若移步他处谈谈。”

小姑娘的娘亲需要治疗休息,枕舟并未推辞,应下了。

纪仁年口中的他处,其实就是蔓蔓父亲名下的一家茶楼。

他昨日找到蔓蔓家府邸连府,就被蔓蔓的堂兄请到了茶楼中。

堂兄惜命,不肯再在连府居住。

元清徐安顿好蔓蔓的娘亲,写了调养的方子交给蔓蔓去熬药后,来到了枕舟与纪仁年相谈的房间。

屋内仅有他二人。

偷听者若干。

想到偷听的老百姓实在费劲,元清徐门外挥袖,屋内交谈的声音立刻清晰入耳。只要人在乡中,有心听就能听到,若不想听,也不会被打扰到。

她抬步,迈了进去。

见元清徐闯进来,其余三人面色各闪过嫌恶、不屑等神色。

“师叔,您来了。”枕舟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元清徐毫不客气坐下,问枕舟道:“如何了?”

枕舟刚要答话,便听纪仁年抢先一步道:“敢问这位师叔可是云山书院的讲师?”

“你是世家子弟,既然知道称一句师叔,就该遵守长辈讲话晚辈不得插嘴的规矩。”

“若仁年没有记错,贵院山长的亲传弟子宋仙友也是出身世家。”

元清徐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只是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那能一样吗”五个字。

枕舟轻声答道:“师叔稍安,还未多言。”

他站在元清徐身侧,看向纪仁年,不卑不亢道:“此处人少,纪仙友可解释误会。”

元清徐靠在椅背上,一手支颊看过去。

纪仁年端正道:“仙友有所不知,仙盟已经将此事交由康城处理,不劳贵宗费心。”

枕舟笑道:“不敢相扰,只是想问一问纪仙友,为何明知秋夫人无辜,还要以狐妖转世之名将她牵扯进来?”

秋是蔓蔓娘亲的姓。

“连府邪祟尚有同伙,这么做,也是以连夫人为饵,引出同伙。”

蔓蔓熬着药,听到空中传来的冷漠声音,咬紧了下唇,眼泪啪嗒啪嗒落入炉火之中。

“所以为达目的,不惜伤害无辜之人?”

元清徐闻言,眼光微闪。枕舟自到了云山书院,待人处事一直都是温良谦和,鲜有这样锋利。

“除妖本就会有牺牲。牺牲一人,连府就会得救,乡中百姓也会得救。若是仙友,又该如何抉择?”纪仁年淡淡笑道。

“尚未到需要抉择的地步。”枕舟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声音平静而笃定。

“不过,”纪仁年话锋一转,笑容也变得意味深长,“妄言的责任整个云山书院都担不起。”

元清徐放下支颊的手,微微端坐身子。

另一只修长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元清徐看向枕舟,少年笑着微微摇头。

元清徐暂熄火,没开口。

“枕舟并非妄言。”枕舟打开窗子,笼罩在连府之上的除了冲天的怨气,还多了一股更为强大浓烈的妖气,“纪仙友若真别无选择,只能牺牲百姓来完成任务,也该疏散围观的百姓,防止波及。”

笼罩着连府的妖气异常浓重,几乎可以遮天蔽日。

是在无尽深渊遇到的那只千年狼妖。

纪仁年随着枕舟的视线望去,自知引来了大祸患,需尽快脱身,于是猛地拍桌站起,嘴里冷笑:“既如此,那就恭请枕舟仙友除妖。”

元清徐的表情颇为精彩。她讨厌某些世家绝不是空穴来风。

元清徐的指节扣了扣桌子,撤了方才布下的扩音咒,对枕舟道:“去看看。”

枕舟从窗边一跃而下。

“我就说,还是书院的仙君厉害一点。”

“是啊是啊,小仙君又俊俏又厉害。”

窗外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叫好。

纪仁年拂袖而去,走到门口,茶楼内的茶客伙计都安静地看着他,送茶水的小二路过,说了句“纪仙君慢走”。

一声引来数声,整个茶楼之中顿时一遍遍重复着“纪仙君慢走”的客套话。

堂兄转着轮椅接过蔓蔓手中的蒲扇:“对不起啊蔓蔓,让阿兄来吧,你去陪婶婶待会儿。”

蔓蔓没答话,低着头跑进了娘亲的屋子中,握住了她的手。

骤起的风吹开了窗子,蔓蔓去关时,下意识朝连府的方向看了一眼。

连府上空,卷集的乌云几乎要把整座府邸吃掉,长身玉立的青年推开了连府的大门,卷入重重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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