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竞赛的省赛时间定在了周六,在络州的一所当地的大学里举行。教室外站着许多手握稿子和U盘的学生。季烟汀通过敞开的后门,踮着脚尖往里望了望,一排排阶梯座位,最前方的白色投影布上正投着其他人的PPT,流畅的英文隐隐约约传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嗡”的一声作响,季烟汀赶忙捞出来一瞧。黑色屏幕上闪着几个白色的大字——
何倩女士。
是来自她妈妈的电话。
季烟汀看了看教室里头,离到她还有一会儿,便找了个楼梯口,手指一滑,接通了电话,压低了声音:“喂。”
电话那头杂乱的英文构成背景音,隔了几秒,来电人似乎才察觉到电话被接通了,靠近了手机,声音变得清晰:“喂。”
季烟汀捏了捏手指,问:“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听你的家政阿姨说,你前段时间脚崴了,怎么回事?”
“没事,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肿已经消下去了,也不疼了,毕竟也是两周多前的事情了。
“没事就好,注意安全。”何倩问,“生活费够吗?需要我再打给你一点吗?”
季烟汀始终低着头,看完脚踝就盯着地:“不用,我根本花不完。”
“给自己多买几身新衣服,吃点好吃的。要是看上什么就买,别觉得要节省着来,知道了吗?”
她“嗯”了声,听见电话那头似有其他人在说话,声音很微弱,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她听见何倩用英文交代了几句,声音模糊,夹杂着许多专业名词,她听得不甚清晰,捏着手机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地分辨,大抵是又开了新项目,昨天交上来的策划方案不过关,要退回去重新改。
话说完了,何倩才回过来问她:“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季烟汀移开话题,嗓音也跟着淡下来,“你是不是挺忙的?”
“对。”何倩似乎很头疼,叹了口气,她好像是脊背往后一靠,发出轻轻的吱呀一声响,“今年过年我可能回不来了,要不然你放了寒假来英国?顺便玩一玩。”
她垂着眼,脚尖慢慢碾过地面,静了会儿,道:“不了,高二了,假期学校可能要补课。”
何倩惊讶:“过年也补?”
“不知道,可能是。”
“那你现在是在家吗?”
“不是。”季烟汀道,“我在海大,有比赛。”
“嗯。加油。”对面有文件翻动的声音,“那你去忙吧,我挂了。”
她没吭声。
在电话即将被挂断之际,季烟汀突然开了口:“妈。”
电话那头顿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疑问:“嗯?”
她仰起头,呼出一口气,在裤子边缘用力蹭了蹭左手手背,而后轻声问:“那……你暑假回来吗?”
“如果不忙的话。”
季烟汀张了张嘴,说:“哦。”
电话被挂断,她将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翻开手上的稿子,盯着上面的英文半晌,又放下,又拿起。
……再放下。
不过多时,就有老师手持名单站在门口喊她的编号和名字。季烟汀深呼吸,将垂在胸前的马尾尖撩到脑后,把稿纸折好塞进口袋,昂首挺胸地踏进教室,像每一次比赛一样,永远呈现出那样骄傲冷静又胜券在握的模样。
事实上自高中以来的每一次竞赛她的思路都顺畅无比。
她捏着激光笔点着PPT上的内容,在讲台之上,迎着几位评委的目光,微笑着,唇瓣张合间吐出流利的英文:“…I read it from the Little Prince.If someone loves a flower, of which just one single blossom grows in all the millions and millions of stars,it is enough to make him happy just to look at the stars…”
此前,她已经把稿子背得很熟了,几乎倒背如流。结束讲解完PPT后,评委翻着评分表,提了几句问,都是可以被预见的问题,季烟汀回答得很顺,直至最后。
坐在最左侧的中年女教授微笑着开了口:“In your opinion,what does the rose means to herself?”
玫瑰对于玫瑰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季烟汀准备了很多类似问题的答案,比如,玫瑰对于小王子的意义是什么呢?狐狸对小王子的意义是什么呢?唯独没有这个。她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问题,就像地球上没有人会在意猴面包树。
教授所提的这个问题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先是愣了一秒,继而才反应过来,张口回答。
玫瑰对于玫瑰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她娇弱、漂亮、骄傲、笨拙又聪明,她说自己是宇宙上唯一的玫瑰……
当然,小王子发现,世界上其实有成千上万朵玫瑰,不过没有一朵是她。
“So?”
所以?
她开始重复地回答:玫瑰漂亮、骄纵……但同时,她是那么骄傲又坚韧……
“OK.”女教授微笑了下,笑意中品不出好坏,“What do you think of the description of the rose, like…eh…”
教授仔细从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原文:“She is choosing the color that she will come to meticulously,ground adorn wears slow at a leisurely pace,ground are tie-in her leaf,she ndoes not wish to be born in that way like corn poppy all over the face furrow.She should let herself taking Guang Yan's dazzing Li Zi to come wordly.”
(她精心选择着她将来的颜色,慢慢腾腾地妆饰着,一片片地搭配着她的花瓣,她不愿像虞美人那样一出世就满脸皱纹。她要让自己带着光艳夺目的丽姿来到世间。)
季烟汀没读过原文全文,只看了中文版,又为了比赛阅读了一些英文原版的段落。她右手手掌握住左手,交叠在一起,屏住呼吸努力辨认着字句,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准备为什么不再充分一点。
“Eh…I think that she want to…”她努力组织着语言,再次平生出一丝躁意。
玫瑰?玫瑰想要博得小王子的关注与喜欢,她想要让自己喜欢的人见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教授挑起一边眉毛,季烟汀听见心脏在胸膛间跳动得厉害。
你的回答结束了吗?
教授双手合十,这么询问。
季烟汀捏了捏掌心的汗,点点头。
教授微笑着颔首。
这场比赛到此结束。
季烟汀出来后,从口袋里摸出稿子,盯着瞧了一会儿,随手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大学校园,周末有不少人出去约会,穿着时尚又漂亮,背着包,偶有几个人手里拎着奶茶,走走笑笑。季烟汀绕过人潮,沿着林荫道一步一步慢慢吞吞地走。
林荫道的尽头是一片人工湖,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早上十点多,阳光铺撒下一片波光粼粼,一圈圈荡漾开的水波纹路像提琴上随手拨出的一串音符。
她挑了个空的长椅,坐下,肩膀微塌。
这次比赛她表现得不太好,她心里清楚。
季烟汀脊背往后一靠,双腿伸直了,去望不远处的湖面。
她的准备还不够充分,最起码,在备赛期,她应该把英文版阅读一遍的。她的临场还不够冷静,从问玫瑰的意义开始,她承认自己有点开始慌了,到最后思绪越来越乱,直至草草结束离场。
季烟汀凝望着水天一线处,反思自己。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这里待太久了,拿的奖多了,听着夸赞听惯了。她太骄傲了,失去了高一刚上来时那种绷紧了线竭力拼命只为站到最高峰的冲劲,取而代之的是“即使不充分也没有关系”的松弛。
如果是……
会比她做得更好吗?
季烟汀低下头,才发现左手手背已经被挠红了,但还是有点痒,像被用开水烫伤后肿起的水泡破了一样痒。
她往下拉了拉袖子,盖住手背,随后才站起身,跳了两下,深呼出一口气。
“季学霸!”身后有道模糊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季烟汀转过头,看见一道身影迎着阳光奔跑过来,从一点点逐步靠近,直至到她眼前,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
费非度喘息着笑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呀?”
季烟汀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嗓音淡淡:“比赛。”
“哦,对,是英语吧!”他一拍脑袋,主动解释,“哦,我妈是海大英语专业的老师,周末说是有事待在学校,我就过来找她了,顺便蹭个饭。”
“嗯。”她点点头,等了几秒,见他还不走,不由得问,“你不是要找你妈妈吗?”
他还是不动,盯着她的神色瞧了会儿,闻言又咧着嘴笑:“她还没结束。你……要去吃食堂吃午饭吗?我对这可熟了!”
季烟汀指节扣住袖口,停顿片刻。
“不用了。”她这样拒绝,却望着他的眼睛,“我比赛结束了,就先回去了。”
“……这样。”他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抬起手挥了挥,“那拜拜!”
她扣着袖口的手指蓦地一松。
“再见。”
阳光被挪动的云挡了个彻底,风一吹,便有些冷,季烟汀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手插进口袋里,一个人慢慢吞吞重新走上林荫道,再慢慢吞吞从海大的门口出去。
口袋里的手机倏地一声震动,贴着手背,把还在低落中的她吓了一跳。
打开一看,季烟汀讶异地扬起眉。
是周予酌。
哆啦A梦:“图片.jpg”
她点开大图,照片里,穿着身牛仔连身衣的女生马尾高束,外搭一件黑色外套,正直视前方。身后的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海立大学”四个大字,粗壮古树歪了半个身子,斜靠在石碑之上。
季烟汀一愣,将照片放大又缩小,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搭,终于确定了,照片上这位就是自己。
她立即抬起脑袋四处张望,却没见到可疑的人,便低下头给他发消息:“?你在哪?”
哆啦A梦:“抬头,我在你对面的甜品店。”
因为今天除夕,所以就早点更啦!祝大家新年快乐,好运齐来,万事如意,平安康泰!
另:本文将于2.13日入v!到时候会有三合一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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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觉得季烟汀可爱的第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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