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六大队出来后，乔思然没回澜清名邸。

心内科病房的护士孙曼之前就说有几本教科书要还给她，但两个人总是碰不上面。乔思然想，索性今天在医院附近，不如走一趟把书拿回来。

从心内科病房出来，乔思然坐了电梯下楼。那几本书是大部头著作，抱在怀里还挺沉，乔思然想着，要不把书留在医院里，也别带回去了。

这么想着，她又按了SVIP病房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乔思然将怀里的大部头往上提了提，跨了出去。

护士站有人在办出院手续，今天做早班的护士袁梓容跟乔思然打了声招呼：“思然？你今天不是做夜班吗？怎么那么早就来了？”

“啊，是做夜班。我只是顺路过来拿点东西……”说到一半她顿住了。

在护士站前办手续的男人朝她看过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把注意力放回在办的手续上。

乔思然看了男人一眼，脸色不太自然地走到办公桌前，想将教科书放入自己的抽屉里。

“这是出院单据。”袁梓容将出院单据交给对方。

男人道了谢，去缴单。

看到男人离开，袁梓容对乔思然说：“下个月底的科里搞活动，你去不去？听说是去郊外新开张的温泉山庄泡温泉。”

“下个月底什么时候？”她问。

袁梓容想了想，回答说：“月底的周末，嗯，我看看，是24号，还有25号。”

“24号、25号？那恐怕不能去了，我有事。”乔思然弯着身子努力想要把大部头塞进抽屉里，这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模糊不清。

“什么事啊，不能挪挪吗？我们科里已经大半年没搞活动了，你这次要是错过了，下次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很重要的事，不能挪。”

乔思然直起身子，叹气道，“这抽屉也太小了。什么东西都放不下。”

袁梓容朝她靠近了些，语气暧昧：“我听他们说，那温泉山庄环境特别好，还有鸳*鸯温泉，你懂的！”她向乔思然眨了眨眼。

乔思然微微嗤笑：“嗯，那真是可惜了！”她拿起教科书往外走。更衣室的柜子更大些，还是把教科书放那儿吧。

“你真不去啦？不去的话，我帮你拒绝掉。”袁梓容半个身子探出接待柜台，在她身后追问。

“嗯，你帮我拒绝了吧，谢谢啦。”乔思然回头朝她笑笑，余光扫了眼走廊，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

在更衣室耽搁了点时间，进电梯时，乔思然看了眼腕表，快一点了。

她盯着缓缓阖上的电梯门，心想，最近大概没怎么休息好，总是容易走神，要不回去再睡个午觉，不然做夜班会很累，她可不想做夜班的时候被护士长抓到在上班时间打瞌睡。

正这么想着，已经阖上的电梯门再次打开。电梯外，许承屿一手按着下行按钮，一手拎着大包小包，他旁边，是那个六号病房脚崴伤的病患。

乔思然愣了愣，自己也没意识到竟自觉地退开一点。

她以为他已经走了，毕竟缴个单而已，不用多长时间。

大概是之前在护士站碰到过了，这会儿再见到乔思然，许承屿倒没显示出吃惊。

他长摁着键，让沈诺娴先进电梯。

乔思然撇了撇嘴。

他倒挺绅士的。

她又记起了那次他从江城赶回来。

他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医生不建议他坐飞机，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原来那个时候他是为了赶回来看眼前的这位沈小姐。

这位沈小姐对许承屿来说，一定很重要。

沈诺娴进了电梯，小声抱怨道：“妈也真是的，自己不能来也没必要把你叫来啊，可以叫方叔来接我的。”

“我正好有空。”许承屿说，按亮了楼层按键。

“你那么忙，哪来的空？”沈诺娴往许承屿背上拍了一下。

乔思然用余光扫过他们，心想，他们关系一定是很亲近的。

许承屿那个人，看似表面温和礼貌，其实骨子里是带点狠劲的。

他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哪怕表面笑着，镜片后的冷淡眼神也会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距离感。

但显然，有些人是例外。

许承屿声线依旧平淡：“时间嘛，都是挤出来的。”

乔思然低下头，转了转手腕上的表。

沈诺娴又说了什么，但她没去听。

电梯到了一楼，许承屿和沈诺娴一起走了出去。

乔思然等了等，在电梯门再次关上前，她按住了HOLD键。

走出电梯，来到大门口，正好看到陈助理接过许承屿手里的大包小包。

许承屿空出手来，拉开银色Purosangue的车门。他的手搭在车顶上，护着沈诺娴坐进车里，随后他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陈助理拎着包坐进副驾驶座，扣安全带的时候似乎朝她这边看了眼，但很快又转过头叫司机开车。

司机踩着油门，开了出去。

乔思然走下台阶，看着远去的银色Purosangue，扣上毛衣外套的牛角扣，朝着反方向的地铁站方向走去。

***

回到澜清名邸，乔思然睡了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听到楼下有说话声。

她洗漱好下楼，看到许承屿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乔思然没去搭理他，去了厨房拿了一瓶酸奶喝。

王嫂问她什么时候开饭。

她回答，什么时候都可以。

许承屿打好电话，在桌前坐下。

他夹了一筷子草菇，问：“下个月月底有什么事要忙？”

乔思然愣了下。

袁梓容问她下个月月底去不去参加科室活动的时候他不是去缴单子了？原来他都听到了。

她有点怕他生出点什么事。

她停下筷子，回答：“私事。”

许承屿注意到她刚才的一愣，虽然懒得去揣摩她的心思，却也想到她大概是在为中午看到他去接沈诺娴的事心里不痛快。

他不知道她有什么可不痛快的。

人总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都是成年人了，总不见得还要他手把手来教她。

但另一方面，乔思然没理直气壮地来质问他沈诺娴是谁，还能在电梯里佯装淡定，这点他很满意。

毕竟不管她心里是不是不痛快，起码她也清楚，自己身份尴尬，任何不顾形象地撒泼最终失的只会是她自己的面子。

乔思然不知道许承屿在想什么，不过他没追问下去，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承屿，”趁着今天碰面了，她提了马卡龙的事。领养的事总要提的，晚提不如早提，苏寒那边还在等她给个答复，“我想领养一只狗。”

她看着他，手紧抓着筷子。

“养狗？”他放下筷子，与她对视。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互相对视，互相压迫。许久，见她移开目光，似有逃避，许承屿才满意地眯了眯眼，“乔思然，你知道我不喜欢家里乱糟糟的。我也不喜欢窜来窜去、整天叫个不停的猫猫狗狗。”

“马卡龙它很乖的，它年纪大了，不会乱跑的……”乔思然垂着头，小声地说。

“年纪大了？乔思然，你想养个小狗崽我都还能理解，养只老狗？你不会告诉我它还是残疾吧？”

“它的一只眼睛瞎了。”

乔思然没敢不承认，既然要领养马卡龙，最好还是不要向许承屿隐瞒马卡龙的情况，不然以他的性子，事后知道了，情况会更糟。但她又怕许承屿嫌弃马卡龙，为此不让她领养，于是她忙保证，“它真的很乖很聪明的。承屿，求你，让我领养它吧。我保证，绝不会让马卡龙把屋子弄脏，绝不会影响到你休息，绝不会……”

许承屿打断了她。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女人总是爱心泛滥。

养一只瞎了眼的老狗，真是会给自己添麻烦。

“乔思然，这事不要再提了。”见她要开口，许承屿抬了抬手，阻止她说下去，“你要是一定要领养它，门在那里。”

说完这话，许承屿起身离开。

直到乔思然出门去上夜班，许承屿都没从他的书房里出来。

***

领养马卡龙的事最终没成。

乔思然委婉地跟苏寒提了这事。

她问他能不能多给她点时间，她再想想办法。

苏寒没多说，只说知道了，就换了话题。

他说话算数，给她发了那几张谈爅相片的扫描件。

他说：“底片没找到，只能给你扫描件了。”

“没关系的，”一开口，他就听出来她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的哽咽，“扫描件就很好……”

她还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拼命要把情绪压下去但又做不到而产生的呜咽声。

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地铁上的时候，她会偷偷点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放大，去看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