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闹笑话
接连两日，宋予凝排练结束都能在华贸商厦的门口看到陈则省的车。
这几天他不用值晚班，本想着留在科室里边做案件边等待。
理赔科里个个都是大聪明，简单问两嘴就探听出他是为了等女友特意留下来加班的。
公司里单身女青年就那么几个，陈则省担心会被他们看出来什么。
最后索性连班也不加了，一个人躲车里睡大觉，定好闹铃九点准时醒。
第三天晚上，宋予凝穿着练功服从大厦底楼出来，迎面撞见陈则省的身影。
外头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她身上的练功服不够保暖，被风一吹定在原地直打哆嗦。
“哎呦，又来啦？”赵妍妍嬉皮笑脸地逗趣说：“心疼得不得了吧？行了……交给你了。”
等人一走，陈则省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我送你吧。”
宋予凝脸颊微热，轻轻地点了下头，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她第一句话就是：“明天……你还是别等我了。”
陈则省挑了挑眉，“怎么了？公司有人传闲话？”
“没有。”宋予凝默了片刻，小声说：“你每天这样等，迟早有人看出端倪。”
他轻笑了一下，佯装不解：“看出来又怎么样？”
宋予凝咬着唇没说话。
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遍，到现在依旧没有答案。
陈则省换挡，轻踩油门，车子行驶在黑漆漆的路面上。
这个时间点行人渐少，沿街的商铺张灯结彩地布置，红绿相间的元素被搭配在各式各样物件上，提醒着人们某个盛大的西方节日即将到来。
宋予凝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张了张口想缓解气氛。
搁在中控台前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两下，她低头一看，屏幕上闪跃着【郑女士】三个字。
“你的……电话。”她开口提醒陈则省：“是……郑女士？”
驾驶座上的人二话不说，径直挂断。
“你不接吗？”
“催我回家呢，没什么好接的。”
“……”
“你是不是又想说，让我明天别等你了？”陈则省饶有兴致地分了些余光去看她。
宋予凝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没有啊。”
这个表情成功地把人逗乐了，他忍俊不禁：“你知道吗？其实你一点也不会撒谎。”
车子很快开回了小区，临走前陈则省叫住她：“明天……还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吧。”宋予凝心想，接下来还要排练十多天呢，总不能老是让他这么干等着，没道理。
陈则省听到这个回答，脸上没有半分惊讶。
眉眼舒展了一下，笑说：“连句好话都不肯说吗？就当是讨我开心？”
宋予凝紧了紧喉咙，掀起眼皮对上他的视线。
印象里陈则省总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
可是这几晚碰面，他却总是沉默不语、满腹心事。
该不会是白天上班累坏了，所以才……宋予凝纳闷。
“早点回去休息吧。”她开了车门，临走前不忘叮嘱。
说完话，娇俏的身影蹦跳着进了小区，不多时便消失在单元门后头。
心口那一处莫名地有些疼，陈则省拧着眉，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出现什么问题。
那天在体育馆跟苏砚和开诚布公以后，他隐约有种预感——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怕是要瞒不住了。
他想起宋予凝临走前的表情，怯怯地，带着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小心和谨慎。
是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又会惹恼他扑上前强吻，或者拥抱？
陈则省失笑地摇了摇头。
复又启动车厢调头驶离了路口。
*
隔天是个周五，大清早细雨绵绵。
宋予凝打完卡回到办公室，桌上放着一叠理赔件。
高修杰从茶水间回来，吩咐说：“小宋，今天早上你得帮我个忙，把这个企财险一起处理下。”
她低头翻了几页，感到疑惑：“案件有什么问题吗？”
“嗯，昨天我去交涉理赔，客户一口咬定XX设备也要记在我们的赔付单里。”
说到这儿高修杰笑了一下，“……真把我们保险公司的人当傻子了，陈年老伤的旧器械，他还想一股脑地全算我们头上。”
宋予凝咋舌，“我记得整套XX设备少说也要十几二十万吧？”
“记性不错！”高修杰赞许道：“就是因为这样，才说理赔额难认定。”
他摇了摇脑袋直叹气，直言这回可有得扯皮了，晚点你跟我一块儿去给客户重新定责。
宋予凝莞尔，一口答应下来，说没问题啊，我全听高哥吩咐。
高修杰一听这话也乐了，被哄得满面红光地吩咐她，让她去前台找杨千昭要一份产责险条款细则，回头保准派上用场。
宋予凝得了指令，出门便往客服科走。
在前台小坐了半个钟头，杨千昭百忙中抽出空，将条款细则打印了一份让她带回去。
“谢谢师傅！”宋予凝眉开眼笑地接过文件抱在怀里，朝她做了个飞吻：“回头请你吃饭！”
杨千昭笑骂她：“欠我多少顿饭了，赶紧滚吧！”
俩人插科打诨，宋予凝心情不错，哼着歌往科室走。
还没进门，便瞧见科室外头围了一圈人。
她大步上前，嘴里小声地说着“让让”，挤开人群走了进去。
涂一沅站在大门旁，暗暗朝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走。
宋予凝没搞清楚状况，将怀里热乎乎的细则交给高修杰。
转头的一瞬，瞥见自己工位上坐着一位着装雍容、气质华贵的貌美妇人。
对方长着张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两片薄薄的红唇紧抿着，目光透着凌厉。
她莫名地心生压迫感，脚步还未上前便听到妇人主动开口问：“你就是宋予凝？”
“啊……我、我是！”
直到这个时候宋予凝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头雾水道：“请问你是？”
妇人起身，眉梢眼角难掩轻蔑。
轻声吐露：“我是陈则省的母亲，郑松兰。”
话音落下，宋予凝眼皮重重一跳。
整个人犹如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从头到脚泛起寒意。
自己确定没听错吗？
她是……陈则省的……母亲？
半晌，宋予凝慢慢找回思绪，。
面如白纸，艰涩地张了张口：“阿姨……你好，请问你……”
郑松兰微眯起眼，不等她把话说完，沉默地扬起一只手，狠狠地朝着她的脸落重重一耳光！
“啪——”地一声闷响，宋予凝来不及作反应，只觉得脑子里传来嗡嗡一阵失重感。
整个人被甩得倒退好几步，后腰不禁磕在尖锐的桌角。
“可真够不要脸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勾引我儿子……”
“我今天非让你长长教训！”
郑松兰忍了这一路，见到人的当下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失了所有体面地指着对方的鼻尖破口大骂道。
场面一时乱得不行，高修杰上前护住人，涂一沅试图将郑松兰拉开，程萍忙不迭的起身去关门，赶走那些不怀好意的看客……
周遭闹哄哄的，宋予凝却像是没有了知觉，唯有脸颊传来火辣辣地疼痛感。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夺眶而出，她咬着唇不敢出声，紧接着头皮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郑松兰就跟疯了似的，扯住她的头发，势要给她一个教训。
宋予凝躲避不及，吃痛地闷哼两声，脚步在原地踉跄了好几下。
这场闹剧最后引来了苏砚和，他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飞速冲上来。
打开门看到眼前这副鸡飞狗跳的场面，男人神情阴沉可怖，咬着牙上前一把攥紧了郑松兰的手臂，狠狠地把人扔到门口。
“疯婆子，你闹够了没有！”苏砚和怒道。
即便如此，他仍保持着上位者的风范，将一众下属护在身后，目眦欲裂地给郑松平打去电话：“把你姐领走，别在我这儿耍威风！”
没一会儿郑松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看里头这场景，哭的哭，喘的喘。
苏砚和满脸盛怒，恨不得动手把自己撕了，
郑松平暗叫不妙，头疼地上前劝阻：“我说姐……你怎么闹到这儿来了？！快走吧！”
“走？事情还没解决呢，我怎么能走！”郑松兰挑眉，厉声回。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她的头发乱了，嘴角的口红糊了一脸。
衣领和袖口的扣子崩坏，脚上的高跟鞋也被踢开——全无半点颜面可言。
“我告诉你，小X子……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郑松兰气喘吁吁，一手叉腰一手虚虚地指着宋予凝所在的方向，放话威胁：“就凭你……也想进我们陈家的门？你算个什么东西……外地佬！”
“外地佬”三个字一出，狠狠地刺激到了宋予凝的神经。
她想解释，想反驳，想为自己争辩，一开口嗓子却带着哽咽：“我、我没有……”
“跟我耍心眼是吧？我要不是有足够的证据，今天也不会来找你！”
郑松兰挣脱开桎梏住自己的臂膀，打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站在人来人往的前厅大声吆喝。
“你们公司那个姓宋的小姑娘……是个小三！明知道我儿子有未婚妻了，还跟他眉来眼去！”
“小地方的人就这点眼界了……想靠着嫁给本地人混一套房，再混个本地户口，下作！”
“来来来，你们都来看看……评评理！偷人偷得正大光明……还有没有王法了！”
女人嗓音尖利，很快就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这其中不乏英华集团的同事，上门办理业务的客户，以及……
“妈——”人群里传来突兀的叫喊声。
郑松兰当场定在原地，面色惊惧地向着声源处望去：“儿子……你、你今天也在公司？”
陈则省拨开围观的群众迎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眼母亲的装扮，难以置信：“妈……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回答他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苏砚和浑身戾气地从科室里出来，怒目而视的眼眸中透着股鱼死网破的果决：“谁都别想跑……有什么话，你们去跟领导说吧！”
*
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宋予凝不想、也不敢去回忆。
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毫不意外地被叫进经理室等待处置。
除了她和陈则省以外，郑松平姐弟，苏砚和，高修杰，涂一沅，甚至连程萍都躲不过去。
总经理王国华这周去香港开会了，事情便自然而然地交由分管经理扬淮出面解决。
杨淮处理公事一直秉承着怀柔政策，即便面对犯了错的下属，也都是和风细雨、怡颜悦色。
听说完事情的经过，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似笑非笑地盯着宋予凝，点评说：“又是你……我对你有印象。”
话毕，又好声好气地将不相干的人赶走，只留下两位当事人，以及郑松平姐弟俩。
苏砚和一听，当即起身表示反对：“杨总，你忍心看着小姑娘就这么吃暗亏？”
杨淮平心静气地做他的安抚工作：“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好了，你毕竟是个外人，有些话不方便说……先回去吧。”
“杨总！”
“回去吧，我保证……不会让你的人吃暗亏，总可以了吧？”
苏砚和没说话，下颌线绷得很紧。
余光看了眼宋予凝的模样，半张脸肿得老高，对称着再来一巴掌跟猪头也没什么分别了。
他怒不可遏，气她蠢笨如此，又恨陈则省这个毛头小子，没半点本事……连自己亲妈都搞不定，还把丑事掀到台面上来说。
最后，苏砚和咬咬牙，极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终于静了下来，杨淮重新架上眼镜，笑意晏晏地望着面前这对年轻人。
“好了，现在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小宋，小陈……你们俩自己说，这件事预备让我怎么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