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圣诞节

接下来的工作日，宋予凝整理好心态，照常朝九晚五地上班打卡。

把该做的事情做好，领导交代的任务认真完成。

但无法避免的是，流言蜚语仍会传到她的耳朵。

翌日傍晚排练前，电销科其他三位女同事躲在卫生间内窃窃私语。

“……听说陈则省他爸是XX局的副局长，真看不出来那个宋予凝有这么大的魅力！”

“是啊……留着一个蘑菇头，人也是土里土气不会打扮，还被局长儿子看中了，你们信吗？”

“我才不信呢！人局长夫人不是说了吗？陈则省是有未婚妻的，分明是宋予凝主动勾引的。”

“勾引……真的假的！那不是小三吗？撬人墙角？脸都不要了。”

不堪入耳的话一句又一句，犹如耳光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

宋予凝躲在门口，手掌死死地攥紧了把手，却始终没有勇气将门推开，挺直腰板和她们对峙。

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赵妍妍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腕二话不说把人带离了现场。

宋予凝闷着脑袋一声不吭，俩人走到安全通道的楼梯口。

窗户微敞，严冬的寒风将她乱成一团的思绪吹开，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本来下班就想找你的，现在只能躲在这儿跟你说话了。”赵妍妍笑了笑，神色很平静。

宋予凝“嗯”了一声，又问：“你想说什么？”

“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你别放在心上。”

赵妍妍想多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却还是没忍住，老实交代：“……陈则省向公司提离职了。”

离职？！

宋予凝大惊，“你是说……他要走？”

赵妍妍的表情松弛了少许：“很奇怪吗？你们的事情……本来就是要走一个的。”

宋予凝听罢不言不语。

“说实话小雨滴，我乍一听这个消息，比你还惊讶。”

她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神色：“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走的都是女方。”

宋予凝垂着眼皮。

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该感谢吗？

感谢他的大义，感谢他的自我牺牲，换取自己在英华留有一席之地？

这个命题根本站不住脚。

如果不是郑松兰来大闹一场，陈则省根本不需要做出什么所谓的“牺牲”。

想分手可以好好提，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坚实感情基础。

可是上来就把桌子掀翻，甚至赏了自己一个耳光——宋予凝实在说不出任何感谢。

“小雨滴？”赵妍妍开口唤人。

她回过神，顿了顿问：“怎么了？”

赵妍妍表示为难：“如果，我是说如果……陈则省离开英华后，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宋予凝惊讶地眨了眨眼，过了少时很平静地回：“我不会了。”

“那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赵妍妍紧追不舍。

宋予凝很无力地笑了下，“出事的时候你也在的吧？我被骂小三、扇耳光、奚落、嘲讽……”

即便过了这么多天，宋予凝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

“从一开始就不被长辈看好的感情，我要多努力才能让她妈妈对我改观？”她思索数秒，斩钉截铁道：“这样的感情终究不会长久，我也不是个甘于委曲求全的人。”

“你不……尝试着努力一下？”赵妍妍垂死挣扎，“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否则也不会……”

宋予凝知道她要说什么，语气平淡地打断道：“不会的……我不至于这么卑微，也还没有喜欢到愿意牺牲自己的情绪。”

“我很爱我自己，往后每一天也只会更爱我自己。”

“真的，妍妍……你也别劝我了，我觉得……分手了也挺好的，对我、对他都挺好的。”

到最后，赵妍妍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可笑。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又像是认清了什么，目光复杂地盯着宋予凝审视。

“小雨滴，有时候我觉得你什么都不懂。”她想了半天，干巴巴地说：“可有时候你又很清醒，根本不像你。”

宋予凝耸肩，若无其事道：“也可能，清醒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我。”

*

新年的倒计时一天天临近，伴随而来的年终考核成为压在英华保险人头顶的一道红线。

全司上下齐心协力，咬紧牙关做最后的冲刺，再也没有人有闲心谈论那天的闹剧。

宋予凝已经逐渐习惯了职场中那些不怀好意的打量与探究的目光。

相比她淡然自若的态度，杨千昭表现得比她这个当事人更为不忿。

“下次找男人记得擦亮了眼睛，别在垃圾桶里挑妈宝，晦气！”

她骂骂咧咧地教育了宋予凝一番，话里话外满是嘲讽。

宋予凝听涂一沅提过两嘴，说是去杨经理办公室交材料时，意外地撞见杨千昭正和他吵得不可开交。

仔细一打探，为的竟然是帮宋予凝出口恶气。

杨千昭一副侠义心肠，得知自己的小徒弟被人狠狠羞辱，说什么都要讨回公道。

她拍着桌板跟杨淮叫嚣，气焰比郑松兰更盛。

局长夫人怎么了，局长夫人就可以打人吗？

哪个局的，这年头还有没有王法了！

欺负我们小姑娘性子弱，你去看看……脸都肿了！能见人吗？

杨淮对外人总是和声和气笑脸相迎，偏偏碰上自己这个脑子缺根筋的侄女，被气得血压直飚。

扯着嗓子和她在办公室里高声掰头。

你少说两句成吗？

显得你嗓门大是不是！给我闭嘴！

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该卷铺盖走人的也走了，你还想怎样？

杨千昭冷哼，才不吃这一套。

他走他的，该道歉的还是得道歉！

杨淮……亏你还是公司二把手呢，这点魄力都没有？

你在怕什么？怕局长夫人给你小鞋穿吗？怂不怂啊！

杨淮也被她的话激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全无半分优雅可言。

别没大没小的！在公司叫我杨总！

还有，你爸把你扔我这儿是让我看着你，你还爬我头上来了！

给我滚出去！真是反了天了！

杨千昭当然没有真的滚出去，俩人更是吵得没完没了。

当天早上路过经理室外的人不意外地听到了一场唇枪舌战，也都知道了杨千昭为自己这个小徒弟抱不平的壮举。

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后，宋予凝被感动得泪眼汪汪，说什么都要请杨千昭吃顿饭表示谢意。

杨千昭最烦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怂样，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训她：“你有点出息成吗？别人打你，你就不会打回去吗？是指望着嫁进侯门拿自己的脸去讨好恶婆婆吗？”

这哪儿跟哪儿啊？

宋予凝被她的话臊得满脸通红，最后这顿饭也就不了了之。

人仰马翻的十二月接近尾声。

宋予凝再一次接到陈则省的电话，一转眼已经是圣诞节。

这个注定不平凡的节日，冥冥中像是会发生些什么。

大清早天蒙蒙亮，东港市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雨夹雪。

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会有寒潮袭来，气象主播提醒路人做好防寒防冻的准备工作。

街道两边张灯结彩，红红绿绿的彩条和饰物挂满了橱窗，商场里巨型圣诞树亮着暖灯，驱赶了人们心头的寒意。

陈则省约她在市郊的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定的是晚上七点，然而他六点就到了。

中式的木纹玻璃窗被雪子敲击得发出乒乒乓乓地声响，屋子里暖意融融。

陈则省一边喝茶，偶尔抬头望着墙上的挂钟。

六点五十五，宋予凝到了。

她穿了一件厚重的深色羽绒服，羊绒围巾和针织帽将她的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无辜的小鹿眼。

进了门，两人四目相接，均是沉默。

宋予凝解开身上的束缚，咳声不止，嗓音又沉又哑。

“你感冒了？”

“嗯。”她闷声回，眼皮耷拉下来，没再看他。

陈则省心下一刺，懊恼不该让她一个人过来的。

动了动嘴唇嚅嗫说：“我、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没敢去接你。”

两人对面而坐，宋予凝的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

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没半点血色。

陈则省低声说：“那天……我母亲的事情，我跟你道歉。”

“其实没有必要。”宋予凝咬住唇，坚定的神情让他感到陌生：“陈则省，我们分手吧。”

陈则省稍稍犹豫，哀声挽留：“我能不能……”

“现在这样还有继续谈的必要吗？”她抬眼，目光地对上他的：“你真的能忘了那天，你妈妈是怎么辱骂我的？”

“……”

“我忘不了。”

因为离得近，宋予凝隐约可以感受到对方情绪的变化。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陈则省近乎灰败的面色，对视许久，她强撑着意志，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软弱。

须臾，陈则省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语气自嘲地对她笑笑：“我早应该知道的，偏偏在你来的路上……还抱有幻想。”

“对不起，我不知道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

宋予凝张了张唇，之前打过腹稿那些话，现在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笨，她犹豫了好半天才问：“有件事，我想知道答案。”

陈则省扬眸看她。

“你是有未婚妻的吗？”说到这她的脸平添几分愠色，“……所以你真的，脚踏两只船？”

陈则省面如菜色，高厉声为自己辩驳：“我没有！那个女孩是我妈妈同事的女儿，两家长辈知根知底罢了……我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宋予凝默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说法。

世交？知根知底？没见过面？

她简直都要开始佩服他自欺欺人的本领了。

所以说，自己才是那个被冤枉的。

陈则省固然可怜，却也可恨。

虽然自己没有被这番荒唐的解释蒙骗，但是宋予凝已经不在乎了。

她看起来挺洒脱，拿起围巾帽子重新戴好。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再见。”

“等一下！”陈则省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宋予凝手腕纤瘦皮肤冰凉，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捏碎。

“我还有话……”陈则省急得喘了口气，神色慌乱。

宋予凝没出声，也没动，就这么背对着他保持沉默。

该说什么呢？陈则省心道，他有太多话、太多的疑问想要她解答了。

关于那把伞，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加班，还有第一次约会时她的不告而别。

以及，那天中午自己跟苏砚和站在体育馆外，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与他进行的谈判。

从第一眼看到她时，陈则省就被这个模样娇憨、阳光可爱的女孩吸引。

她会哭，会笑，会抱怨，会懊恼……

估计连宋予凝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表情是多么地生动有趣。

很多时候陈则省偷偷地打量她，看着看着心头莫名一悸，克制不住地想要探寻更多。

起初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察她、打量她，偶尔被她的幽默发言逗得哈哈大笑。

接触多了，陈则省发现这个女孩子表面看着柔柔弱弱，骨子里却难掩坚韧不拔的毅力。

他知道非车的名额是留给谁的，也知道三个月试用期一过，就到了他们该说再见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偏偏……他就这么放不下她呢？

陈则省只在私下问过郑松平一次，关于校招内定的人选名单。

彼时他们谁都不知道方柏霓的裙带关系，陈则省却率先得知了宋予凝注定会被pass的结局。

陈则省抱着观望的态度置身事外，却在一次又一次地接触下深陷其中。

至于恋爱……他甚至异想天开地考虑过，即便开诚布公也无所谓，他根本不在乎这份工作。

虽然现在的结局与他当时的设想如出一辙，但是中间发生的意外却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陈则省的目光不再那么温和，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宋予凝，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你跟……”

倏地，宋予凝撇过脑袋，唇齿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

陈则省闻声抬眼，不敢置信地松开了手。

“小雨滴……”他起身上前，微微低下头，自下向上地望着她。

宋予凝脸上一片泪痕，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睫毛被打湿轻轻颤抖着。

她用力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示弱的哭声。

陈则省呆滞在原地。

心头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拳，他疼得不敢大口喘气，“对——”

“吱呀——”一声动静，宋予凝打开门拔腿跑了出去。

所有的狼狈和尴尬，尽数落入了对方眼底。

她落荒而逃地出了门，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被冻得毫无知觉的小脸上爬满了湿意。

圣诞节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自己的。

宋予凝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打湿，可是她无暇顾及。

不甘和委屈化作热泪，她只能咬着围巾的一角，边走边哭。

那晚的风雪好大，她只能裹紧自己的羽绒服，顶着寒风一路走回家。

半路上，陈女士的电话如约而至，语调里带着欣喜雀跃：“宝贝，今天吃蛋糕了吗？”

“唔……刚刚吃过了。”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喝水……呛到了。”

“妈妈跟你说啊……”

“妈妈……”宋予凝深呼吸一口气，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朋友喊我呢，先挂了。”

“哦，那好吧！生日快乐，宝贝！”

24岁的生日礼物，宋予凝果敢地结束了一段错误的关系，洒脱转身。

每个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

圣诞节的夜晚，有人出门，有人买醉。

华贸商厦的地下停车场，骆星阳开着颜色鲜亮豪华轿跑，副驾上载着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

车子穿过黑夜，疾驰向下一段人生。

“都说清楚了？”

“说什么都要分……没得劝了。”

“真看不出来，这颗小雨滴……还挺辣！”

“怎么？你又对她有想法了？”

“哪儿敢啊……我这不有了你了吗？”

风月酒吧今晚热闹非凡，美女老板的土豪追求者，为博美人一笑不惜豪掷千金。

吧台前的高脚椅上，面容英俊的男人握着酒杯，神色迷离，昏昏欲睡。

谈江雪缓步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才喝了几杯，这就醉了？”

苏砚和的指尖沿着杯口打圈，唇角微微翘起轻笑着答，“酒不醉人人自醉，微醺而已。”

谈江雪饶有兴致地在他身旁落座，红唇微张讶然问：“是有什么好事将近吗？”

苏砚和摇了摇头哀叹，“哪儿来这么多好事……元旦一过马上就是开门红，你最清楚不过的。”

两人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女人没话找话：“上回你说的那个笨徒弟，现在怎么样了？”

“别提了。”苏砚和有些无奈地数落道：“一如既往地笨！”

谈江雪挑眉表示感兴趣，继续问：“那你还要继续带她吗？”

酒吧里红男绿女，劲爆的音乐伴着DJ富有磁性的嗓音，气氛迎来一波高.潮。

男人面无表情，脑海里闪过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孔。

苏砚和注视着眼前霓虹闪烁的人和物，轻抿一口，杯子里的酒都跟着浓烈起来。

“带吧。”他毫无保留地坦白道。

继而，状若不在意地笑着答：“……多带带兴许也就聪明了。”

ok，接下来就是慢慢进展男女主的感情线了。

当然没这么快，剧情里现在是圣诞节，真正等到两人双箭头大概要明年春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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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042：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