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刘云花已经醒来,照顾她的陆泽出门去打热水,病房里只剩下她和另外一名患者,以及刚刚进来的谢安和陆怜。
“妈,你去感觉好一些了吗?”
陆怜坐在凳子上,握着刘云花的手,心中百感交集。这双手比以前粗糙了许多,握在手里就像是抓着一张砂纸。
在小时候看来无比伟岸的身躯也变得渺小起来,抱在怀里瘦的连肩胛骨都有些硌人,在蓝白条纹的被子下只堪堪凸起那么一小片。
好像那个小时候刻薄而偏心的人已经被岁月磨平了痕迹,那些事情只存在于陆怜一个人的记忆之中。
“怜怜啊?你来啦。”
刘云花看到陆怜进来,着急忙慌地坐起身来,就着陆怜的手,笑呵呵地说着没事。
医生的检查结果上显示着刘云花身上有常年积攒下来的伤口,早已形成青紫色的淤痕,斑驳可怖。
“我没事我没事,我这都一把年纪了,你看还送到医院来,多折腾啊。”
“生病就要来医院,没必要强撑,又不是没钱。”陆怜的语气淡淡的,将手缩了回来。
刘云花突然意识到这话不太对,讪讪笑了笑,“咳咳,那个,怜怜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
陆怜依旧是很冷淡的模样,有些恹恹的,不想搭理她。
果然,之前能产生有想要带她一起生活的想法,自己真是脑子烧坏了。
看着医院病房,陆怜突然有些嘲弄,在小时候自己莫名很梦寐以求的地方,如今看来也只是凄凉无比。
“妈妈,我好难受啊……”
隔壁病床上传来声音,居然是个小女孩,而她的妈妈也在两人言谈时进了病房。只见她一手拦着小女孩,一手向他们抱歉地挥了挥。
“抱歉啊,小孩子生病的时候有些吵闹,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夫人的声音温婉,很是给人好感。
“妈妈,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马上就好了,宝宝乖啊。”
陆怜听到那道声音,心中却想着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妈妈,我好难受,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陆怜听到自己向刘云花问到,她全身烧得滚烫,脸上红扑扑的,透露出一股病态的潮红,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勉强发出的音节必须仔细辨认才能听得清。
刘云花把她抱在怀里,单手将毛巾放在冰水里泡着,过了几分钟后捞出来,随意地沥了沥水便将它铺在了陆怜的脸额头上,很快又将毛巾取下来,放回冰水里。
在几个小时期间,刘云花不停地重复着上面的步骤,勤勤恳恳竟还出了一身的汗,她却不甚在意,只草草地抹了一把,便继续照顾陆怜。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去医院……”
陆怜只觉得全身每一处筋骨皮肉都在叫嚣着,没有一处是舒服的,电视剧中总演着生病后是要去医院的,于是陆怜在混乱的脑子里灵机一动,提出来这个建议。
却不料刘云花突然生气,“去什么医院?!那医生都是吃回扣的!去了检查半天开一堆药没效果!就听我的,祖宗留下来的老方法才是最管用的!”
“可是我好难受……”
“难受什么难受,小孩子家家的哪知道什么是难受?!忍一忍,退烧了就不难受了。咱家哪有钱去医院!”
于是在那之后的事情,陆怜都记得不大清,只记得自己不时便会接触到冰凉的毛巾,毛巾放到头上时总会冷的她一个激灵,然后会舒服片刻,随后便又会热起来。
她昏昏沉沉,耳边不时传来陆军大力推门后门框撞到墙上的声音,还有他不时的辱骂,具体内容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只记得离她很近的刘云花赔着笑,小声解释着。
“孩子这不是生病了嘛,不能……”
陆怜想说些什么,却又畏惧于陆军,不敢说话。生病时身体上的难受和精神上的压力让她格外难过,却也只敢小声抽噎。
不知道是陆怜发烧的第几天,她再次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刘云花正双手沾着酒精在她的关节处揉搓,随后又极快地将被子盖上。
眼前一片模糊,她再次睡了过去。
只记得那是陆怜发烧后的第七天,她终于是退烧了,那天刘云花笑得特别开心,拉着陆怜的手不停地夸。
“你看,还是祖宗留下来的方法管用吧?你这孩子啊,自小身体就好,免疫力也好,咱家啊祖上积德,你看,老天爷都庇佑着你好起来啊!”
陆怜无心听她大长篇的夸赞莫名其妙的什么免疫力和祖上功德,嗓子极度火辣下,她只想喝杯水。
“你看,还会自己喝水,这不好好的!”
刘云花的笑声在她耳边只显得分外讽刺。
当时的陆怜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就是不愿意带她去看医生,明明她已经难受的快要死过去了。
再后来,刘云花生下陆泽,是早产。
因为陆军出去玩钱欠下了债务,追债的人一路找到了陆军的家,暴力地锤开门后,要陆军还钱。
而此时的陆军悄悄藏在卧室反锁了门,不敢露头。
刘云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哆哆嗦嗦地打开门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声音打着颤,“我我我我去叫军儿。”
“军儿!”
刘云花向屋里喊道,但没有得到回信,她走到卧室门口,想要推门时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她急促地拍着门,“军儿,军儿!”
“陆军,你给我出来!”
屋内静悄悄的,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刘云花身后催债的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用力锤着门,“滚出来!”
屋内,陆军被这动静吓得一抖,向阳台角落里缩了缩。
咚——
卧室门被强行踹开来,催债的人打开衣柜,撩开帘子,找遍了卧室,没有见到陆军。
而跟在他们旁边的刘云花哆嗦着解释,“他他他刚刚还在家的呀,你看他现在不在,他……”
“不在?!那就拿他的崽子来抵!”
说着,其中一人将陆怜拖了过来,大力拉扯下陆怜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一大块,眼眶一红小声哭了出来。
却只见那人淫邪一笑,“这妞儿长得也不错,要是卖到那销金窟……”
“哈哈哈哈哈哈!”
另外一个人同样笑了起来。
卧室内,陆军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他将自己藏在大垃圾袋里,塑料袋、水瓶、纸板……的缝隙里被他挤了进去,缩在下面。
被抓着的陆怜哭叫着挣扎,刘云花也哭着上手去拉。
“哭什么?那店里可都是大老板,傍上一个后半辈子都能活,哪用靠这么一个爹活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这样,那先给我验验货哈哈哈!”
那人笑着便要上手去扯陆怜的衣服,小女孩总是爱穿裙子的,小陆怜自然也不例外,她身上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裙边褶皱带着蕾丝边,裙子上面胸口处还有一朵大大的蝴蝶结。
——这是她的五岁生日礼物。
五岁女孩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大人,很快陆怜衣服被扯了下去,质量不错的衣服领子处卡着她的脖子,另一边被拉至肩膀下方,整个领口被撑到极致,勒出几丝肉。
陆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云花也拼了命,向前一撞,却反手被那人抓住甩了出去。
那时的刘云花还怀着陆泽,她的体重并不轻,惯性下她撞到了不知什么家具上,眼前一阵白光,她只感到极致的痛。
刘云花两手抱着肚子,苦痛的嚎叫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来催债的人主要目的是拿回自己的钱,并不想要惹上是非,他们看到刘云花身下一滩的血水,互相推搡着走了。
“妈妈,妈妈你别死呜呜呜……”
陆怜一手抹着眼泪,一手去拉刘云花的手,这个时候陆军终于从垃圾袋中出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他看着刘云花身下的血,赶忙打了120。
送到医院便是急救,在这次意外后,刘云花生下了陆泽,只不过是早产。而在那件事之后,陆怜再未穿过裙子,也再未给陆军一个好脸色。
打心底里,陆怜对陆泽是羡慕的,自己快要难受的死过去时,都无法看的医生,陆泽一出生便看到了。
他小小的躺在那里,医护人员24小时照顾着,而陆怜就像是一条流浪狗,趴在外面的玻璃上,偷偷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弟弟。
但或许是因为那一件事太过深刻,陆怜对这个弟弟也是无比讨厌的。
这样的讨厌,着实算得上过家家,又或者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泽的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姐姐”,让她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接受了这个出生于意外事件中的弟弟。
但对于陆军,像是姐弟连心,他们都不大喜欢,只是说不上来的,或许是血脉在作怪,爱也爱不起来,恨也恨得不彻底。
他们的名字,很早便说明了全部的偏爱与偏见。
第二次发表时间是做了一丢丢修改~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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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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